作者:翘摇
时宴的车已经在楼下停靠了近两个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在看到秦时月消息的那一瞬间,他活生生被气笑。
然后穿上外套,一路八十码穿过大半个江城市区。
但真正到她家楼下时,他却冷静了下来。
冲动消退后,显露的是更深重的烦闷。
本来他打算即刻就走,可是阳台上忽然出现了郑书意的身影。
时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一紧,油门最终没有踩下去。
一个多小时后,那户的灯终于灭了。
今晚的他的独角戏似乎就该在这里收场。
但时宴依然没有立刻走。
他在车里又坐了几分钟才启动了汽车。
然而,刚离开侧边停车位,他却看见或明或暗的灯光下,郑书意低垂着脑袋踽踽独行。
大晚上的又跑出去干什么?
时宴握紧了方向盘,紧紧盯着郑书意。
她走到路边,一会儿抬脚张望,一会儿看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几分钟的等待,于时宴而言,像是一种煎熬。
以至于他降下车窗,叫出她的名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薄怒。
“郑书意。”
——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郑书意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四处看了看,车水马龙,并没有时宴的身影。
然后拍了拍脑袋,等车。
几秒后,时宴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郑书意听清楚了。
是时宴,声音的来源是后面。
郑书意机械地转身,在树荫下,先看见了时宴的车。
然后,她有些胆怯地缓缓移动视线,去确认车里的人。
害怕真的是出现了幻觉,又害怕真的是他。
但是看见他的脸时,郑书意那一瞬间,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明明才几天不见,却像隔了好几年。
两人的目光穿过灯光相撞,又错开。
时宴侧着头,默了默,说道:“你去哪里。”
“医院。”郑书意很小声地说完,又补充道,“我生病了。”
像是下意识地撒娇,声音里还带了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委屈。
夜色下,郑书意看不清时宴的神色,却垂着头安静地等着。
许久,时宴沉沉地看着她,“上车。”
——
一路无话。
郑书意安分地坐在副驾驶上,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时宴。
若是以前的她,可能会直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是不是想见她了。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立场问出这句话。
不是带着目的,还能是偶遇吗?
思及此,郑书意更是说不出一句话,鼻尖的酸楚贯穿着眼眶,连耳鸣声都在那一刹那涌上来。
再心酸再难过,也是她自己把自己搞到这个境地的。
——
时宴把她带到了附近最近的第二人民医院。
下车后,一股冷风扑面袭来。
郑书意被吹得打了个寒颤,也清醒了许多。
她朝着车里的时宴说:“谢谢,我……先进去了。”
时宴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郑书意抿了抿嘴角,沉默片刻后,转身朝医院走去。
虽然是夜里,医院里依然人来人往。
短暂的问诊后,郑书意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准备去查血常规。
刚出了诊断室的门,她一抬头,看见时宴站在门边走廊靠着墙,背微躬着,脸颊背着光,看起来更瘦了。
她没想到,时宴居然跟着她进了医院。
像是有感应一般,时宴抬起头,朝她看来。
“医生怎么说?”
郑书意再次陷入先前的情绪中,手指揪紧了诊断单,才轻声道:“感冒,我先去查血。”
由于是晚上,抽血窗口只有一个值班护士。
郑书意前面排了一个哭唧唧的小女孩,护士则面无表情地做准备工作
看见护士盯着针头时眼里放出的精光,再听见小孩子的哭喊声,郑书意心头一紧。
要下针了,这位中年护士才说道:“小朋友不要害怕,阿姨很温柔的,不会把你弄疼的。”
郑书意咽了咽口水。
这位护士姐姐你最好说到做到。
针头刺进小女孩的指尖,她只是呜咽了一下,并没有郑书意想象中的大哭大闹。
可是轮到她时,她看着护士绑在她手臂上的皮筋,拳头攥紧,感觉自己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就像那天擦破了皮就大哭一场一样,她对痛觉是真的很敏感。
小时候每次生病,她的爸妈都嘱咐医生能不打针就不打针,否则他们会见识到两个成年人摁不住一个小女生的场面。
郑书意咽了咽口水。
“护士姐姐,我可以也扎指尖吗?”
护士的手一抖,看着郑书意,温柔地说:“你觉得呢?”
郑书意:“……”
护士用棉棒涂抹了碘伏,却找不到郑书意的血管,不停地拍打她的皮肤,还一直叫她用力握拳。
郑书意另一只手也攥进了拳头,放在台上,浑身神经紧绷,半张着嘴巴,紧张地看着护士手里的针。
当针头的冰凉感刚刚触及到她的皮肤时,眼前突然一黑。
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捂住了她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也凝滞流动。
一缕属于时宴袖口的清香味瞬间席卷郑书意的大脑,随着他掌心的温度蔓延全身。
像麻药一样,让所有痛感消失。
抽血不过几秒的功夫。
当护士的针头拔出的那一刻,时宴的手掌也抽离了。
可他的余温还没有消失。
迟缓了两秒,郑书意才缓缓睁开眼睛,从护士手里结果棉棒按住针眼。
起身的那一刻,护士瞄她一眼,“多大人了,扎个针还哭鼻子。”
时宴闻言,忽地抬头。
郑书意在他眼前缓缓转身,抬眼看他的时候,眼眶果然是红的。
时宴垂在裤边的手指突然颤了颤。
他希望,郑书意不是因为扎针哭的。
可又能是为了什么。
两人走到一旁的走廊上等验血结果。
安静的长廊,连脚步声都十分清晰,空荡又清冷。
郑书意垂着头,在这几分钟的沉默中,心情已经起起伏伏好几次。
终于,在广播叫到郑书意取化验单时,时宴终于开口了。
“你刚刚哭什么?”
郑书意:“……”
他没有大声说话,每个字却清晰地砸到郑书意耳朵。
她的嗓子堵着,半天涌不上几个字。
“我没哭……”她的声音细若蚊鸣,“我只是……”
她只想在想,如果初四那天,什么都没发生,她现在应该和时宴在过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