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醋
他定了定神, 转头看向南荇的两位朋友:“今晚麻烦你们了, 现在人找到了,你们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你们一程。”
他说的话虽然客气,但神情依然淡漠, 这么多年来的身居高位,让他自然而然地带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郁青青和他对视了两秒, 心里有点虚,刚才想要骂霍宁辞一顿的心思顿时收敛了起来,硬着头皮道:“霍总, 你可别再欺负小荇,她刚才都伤心死了,你一个大男人,别老总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她是你另一半,又不是你公司员工……什么都要……听你的……”
在霍宁辞凌厉的目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嘟囔着听不到了。
贺毓然轻咳了一声,把郁青青往他身后一拉:“霍总,青青说话直了一点,不过这也是关心小荇,你别见怪。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做朋友的本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有一句话说,好好对她,女人爱一个人时会全心全意付出,但是一旦爱消失了,你再想挽回,就太难了。”
霍宁辞沉着脸,一语不发。
“这话霍总可能觉得不太好听,”贺毓然了然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我们走了,帮我们和小荇说一声。”
“等一下。”霍宁辞把手里的围巾递了过去,淡淡地道,“你的围巾,收好。”
贺毓然有点尴尬地接了过来,朝着南荇看了一眼,飞快地和郁青青一起离开了。
这边南荇和杨念娣还在说话,霍宁辞沉思了片刻,快步走了过去:“先回家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杨念娣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在附近住一晚就好了,明天我就回去了,我买好票了。”
“阿妈,”南荇难过地问,“你就不能陪我回去住一晚上吗?”
“都是结婚的姑娘了,怎么还要阿妈陪?”杨念娣含着泪笑了,“赶紧回家去,看到你现在过得好,阿妈就放心了。”
“走吧,住的地方我来安排。”霍宁辞示意他们上车。
南荇没有动,憋着气道:“我们自己打车。”
杨念娣急了,拉着她往车上走:“你这孩子,别闹脾气,乖,这都结了婚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车子一路开到了香悦大酒店,那边已经有私人管家安排好了套房,在酒店大堂前迎接。
杨念娣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场景,刚跨进去的前脚立刻收了回来,慌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不行,真的不用,这太贵了,有张床让我睡就好了。”
“这是家里的产业,不用钱。”霍宁辞道。
杨念娣看了他一眼,更紧张了:“霍……先生……我真的不是看她过得好了就想来要好处,我就看看她,看看就走……”
霍宁辞有些不是滋味,好半天才道:“小荇已经告诉我了,下午是我误会你了。”
“其实……也不算误会……”杨念娣喃喃地道,“我的确不配做个母亲,所以……我的孩子都没了……”
“阿妈!”南荇难过地叫了一声,不由分说拖着她往里走,“我现在有钱了,真的,自己挣的,我请你住这里,不用看别人的眼色的。”
套房很大,南荇把杨念娣推进了房间,自己则站在门口,挡住了霍宁辞的去路。
霍宁辞想进进不了,看看南荇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妥协:“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接你们去火车站。”
“明天我们自己会去的。”南荇拒绝了。
霍宁辞看了她一眼,有点沉不住气了,压低声音问:“还生气?”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南荇轻声道,“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也不应该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我只是你的附属品。可今天我申请想要一个晚上的自由,可以吗?”
霍宁辞语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南荇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门背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一看,杨念娣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她赶紧扯出了一个笑容:“阿妈,你快去洗个澡吧,暖暖身体。”
“小荇,你怎么还和他吵啊?他已经在向你赔小心了,要不然也不会来找我,你别再和他犟了。”杨念娣很着急,在她固有的观念里,丈夫就是家里的权威,这位权威要是被挑战、被打破了,下场会很惨烈。而且,霍宁辞看起来很有地位,又一脸让人害怕的冷漠表情,她怕南荇吃亏。
“阿妈,你别担心,他不会打人的,他们这里都不兴打女人,打女人的男人要被很多人看不起。”南荇安慰道。
“真的吗?”杨念娣将信将疑。
南荇郑重地点了点头。
杨念娣的神情复杂,即庆幸又难过,好半天才道:“幸好,幸好那时候把你送到这里来了……”话说到一半,她又担心地问:“你妈知道你陪着我住,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的,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她很好的。”南荇立刻拨通了于彤华的电话。
于彤华正着急呢,她听南慕川说了找人的事,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来问南荇了,现在听说南荇正陪着杨念娣住在酒店里,总算放了心,再三叮嘱,让南荇好好照顾。
“你阿妈也不容易,”于彤华感慨着道,“当初要不是她偷偷给我们出主意,我们可能也没这么容易要回和你的法律关系。让她安心多住几天,明天正好我也没事,过来看看她。”
“妈,你真好,”南荇撒娇,“我想吃你做的舒芙蕾了,上次吃得好吃,就一直惦记着。”
“好,我明天一早就起来做。”于彤华高兴地道。
……
听着母女俩这么亲密的对话,这下杨念娣总算放心了。
套房里两张床,杨念娣和南荇一人一张,靠在床头上,聊天聊到了很晚。
以前和南荇一起读初中的邻居,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有一次偶尔提起南荇,邻居哭了,说太后悔那时候听从家里安排嫁了人,要是能和南荇一样有勇气继续读高中就好了。
王奶奶已经六十多了,平常还是喜欢唱几句,不过越胡不怎么拉了,说是一个人没意思,改做各种收工了,这次给南荇带来的盔头,就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那人呢?”南荇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钱还没花完吧?”
“没呢,”杨念娣笑着道,“这阵子对我还不错,我也在一家包装厂找到了一个小工的工作,有钱挣他肯定心里就舒坦了。”
“阿妈,”南荇终于忍不住了,郑重地道,“你试试摆脱他吧,要不然成天提心吊胆的,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以前我们是为了我能继续读书忍着,现在你还忍着干吗?你和他离婚,要是十昭镇待不下去,就来安州,或者去另外一个你喜欢的城市,我现在自己挣了钱,可以给你买一套房子安身。”
杨念娣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再想想。不过绝对不能来安州,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俩有联系,要不然他缠上你和你爸妈了就糟了。”
南荇顿时高兴了起来。
以前她一提这事,杨念娣总是不愿意,现在总算有离开的想法了,这算是一个可喜的进步吧。
“阿妈,你放心吧,他敢来的话,我爸妈和我哥都不会放过他的,”南荇笑着道。
“欸,说也奇怪,”杨念娣忽然想了起来,“前阵子他被人打了一顿,腿都瘸了,躺在床上半个月没下地,也不知道是得罪谁了。”
南荇愣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巧?
霍宁辞也是前阵子知道她被家暴的事情的。
杨念娣的火车票在第二天下午。南荇本来想让她再晚几天回去,可她坚决不肯,说是出来时间太长了,会让陈建怀疑。
吃完早饭后,于彤华来了,一起坐车在市区里兜了一圈,带杨念娣看了看安州市的风景。
下午到了火车站,霍宁辞已经在候车室等着了,他替杨念娣换了一张卧铺动车票,把回去行程缩短了一大半。
杨念娣还是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只是在临走前把南荇拉到身边,再三叮嘱,“别和他生气了啊,要不然我走了也不放心。”
南荇点头答应了。
于彤华早就发现气氛不太对,送走杨念娣后就借口有事,善解人意地离开了,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俩。
坐在车上,南荇侧脸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目光没有聚焦,茫然地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点上,阳光从车窗里洒落,照在了她的脸颊上,白皙的肌肤好像透明了一样。
这样的南荇,有种脆弱感,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在光点中。
不知怎么,霍宁辞的心里忽然漏跳了一拍。
“过来。”他忍不住道。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语气过于生硬,赶紧补充了一句,“那边太阳晒到了。”
南荇没动,好一会儿才道:“天冷,晒晒太阳正好。”
霍宁辞只好自己坐了过去,和她挤在了一个座位上。
南荇往门这里缩了缩,眉头轻蹙:“好挤。”
“我也晒晒太阳。”霍宁辞趁势抱住了她。
汽车转了个方向,阳光到了另外一边,南荇挣扎了一下,霍宁辞却纹丝不动,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别生气了,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一点,不该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以后不会了。”
南荇一震,终于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他。
霍宁辞这是在跟她道歉吗?
“还有,别说你是我的附属品了,我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霍宁辞有点恼火,“你看,我的黑眼圈,你要是附属品,能让我这样吗?”
果然,霍宁辞的眼下又一层青灰色,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南荇的心里又酸又涩,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霍宁辞。
虽然霍宁辞在道歉、求和,但是像霍宁辞这样的天之骄子,真的明白了她说出“附属品”这三个字时的心酸了吗?真的理解了她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的需求了吗?
抛开这件事情不论,两个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无法融洽,最大的一个隐患就好像炸弹一样横亘在他们俩中间,未来的日子,两人能彼此包容走到最后吗?
两个人结婚,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认错了资助人的错误决定,现在这样,让她第一次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宁辞,”她轻声道,“这一次我可以不生气了,可是,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好不好?”
“你能有什么事让我不高兴?”霍宁辞不以为然,可是见南荇坚持的神情,只好答应了,“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不要总把事情都埋在心里。为什么不把小时候的事情告诉我呢?要不是我察觉到你的异样去查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所以我才会在看到你阿妈的时候这么生气。”
南荇愣了一下。
的确,这是她的毛病。
从小到大,她有了苦只能自己咽下,和任何人诉说,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恐吓和责打。久而久之,她就不容易和人交心,在疏离中努力保护自己。
和朋友、和亲人,她都小心翼翼,相处久了才能渐渐打开心扉。
“我只是觉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想用这些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她轻声解释。
“我是别人吗?”霍宁辞不悦地问。
这话听得南荇心里一暖:“阿妈说,他被人打了一顿下不了床了,是你吗?”
霍宁辞冷哼了一声:“这算是轻的。你要是愿意作证,我可以把他送进大牢。”
“其实我想过告他,”南荇想了一下,“来安州市读大学以后,我查了很多法律资料,我以前的病历记录也都留着。”
霍宁辞怔了怔。
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南荇,居然动过这个念头,也有保存证据的小心思。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告?”
“你看到阿妈了吧?如果我告了,她在那个小镇上就会举步维艰,我已经离开了,可她却还要在那里度过下半辈子,他们那群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女儿告父亲、妻子告丈夫,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他们不会遵循法律,只会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一想到这个,南荇就心里发寒,“还有,要是万一告不下,我和阿妈可能会被他弄死。所以我想着等阿妈想明白了再说。”
身体被紧紧地抱住了,霍宁辞俯身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气息交缠着,年少时记忆中的寒意,被这温度渐渐覆盖了。
霍宁辞的吻,前所未有得温柔,细细品尝着她的柔软,从唇珠到嘴角,一一描摹,最后又将她由里而外扫荡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