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般好 第25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第19章 三月雨

  他单膝屈地, 握住她的手,以一种无关旖旎遐思的支撑姿态将她用力抓紧,把她的冷汗包裹进干燥的掌心。

  这里是走廊尽头一个半包围的弧形转角, 没有人看到他们。

  他的寡言在此刻成了最好的良药,让她可以不用回答还好吗, 怎么了, 为什么,只接受他的力量。

  苏好背对他,从蜷缩的姿势渐渐缓转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男孩子的力气可以这么大, 大到能够把她自己怎么也止不住的颤抖轻易逼停。

  而且, 仅仅只用抓着她的手而已。

  哦,那不然你还想怎样?

  苏好被这个奇异的念头拉回现实,脑海里像现出一条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倏地把她从两年前扯到了此时此刻。

  只是颜料而已。

  只是颜色像了点的颜料水而已。

  过去两年, 她从一看到红色颜料就头晕呕吐,到可以直视它,再到可以重新用它正常作画——她明明已经克服得差不多了。

  一定是今天做数学试卷做得头昏脑涨, 状态不好,才又发生了这样的应激反应。

  太丢脸了。

  草泥马草泥马!

  苏好的手指又颤了一下。

  徐冽敏锐地察觉到, 这个颤抖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懊恼。

  他松开了她的手:“好了?”

  苏好蹲在角落,像一颗沮丧的白菜, 裙摆四散,发丝因为冷汗黏在额角。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自己一定很狼狈,很有失大佬风范。她慢腾腾地,不太情愿地回了他一声“哦”。

  “起来?”他又问。

  “你去教室给我接杯水。”苏好依然背对着他。

  这是要支开他。

  徐冽扬了扬眉,转身朝教室走去。

  一过转角,就看到桑绵绵和尤欢欢站在教室后门边,踮着脚朝这边转角望,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徐冽,苏好还好吗?”桑绵绵问他。

  “没事。”徐冽绕过两人走进教室,看到庄可凝正拿着拖把打扫一片狼藉的地砖。

  余光瞥见他走近,她动作一顿,握着拖把的双手微微收紧,抬头道:“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她要是不舒服,要不就别硬撑着画板报了……”

  徐冽淡淡垂眼看着她,没说话。

  庄可凝有点尴尬:“她……”

  “让开。”

  庄可凝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慌忙握着拖把让开道,脸色变得煞白煞白。

  徐冽拿起苏好桌上的水杯,去教室前面接水,一半冷一半热,又捎带上她桌上的一包湿巾,重新走出去。

  再经过庄可凝身边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地拖着地,把头埋得很低。

  教室外,苏好已经站在转角若无其事地在吹风。

  徐冽看了一眼她不太健康的脸色,先把湿巾给她,等她擦完手和脸,又拧开水杯杯盖,把水杯递过去。

  苏好垂眼一看。

  啧,很会嘛。

  陈星风那个钢铁直男给女生递水递饮料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开盖。

  不过……

  苏好接过水杯,又拿来徐冽另一只手上的杯盖,重新拧回去,再拧开。

  徐冽:“……”

  这个自我证明真的还蛮无聊。

  苏好咕噜噜喝了半杯水,把湿巾垃圾和水杯塞给他,转身朝楼梯走:“帮我跟宣委说一声,今天没空画板报了。”

  *

  苏好回到宿舍,在楼里的公共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让苗妙替她跟画室老师请了个假,晚自修哪也没去。

  她留在宿舍,把开学以来一直懒得整理的行李全都捣鼓好,然后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宿舍,最后实在无所事事,看看晾干的衣服,好像洗得不太干净,把它们浸湿,又洗了一遍。

  就这样一直忙到临近熄灯,她在桑绵绵回宿舍之前,戴起眼罩躺上了床。

  这一觉睡了特别久,久到她好像在梦里用上帝视角重新活了一遍这十七年。

  第一年,她在产房呱呱坠地。虽然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儿,爸爸妈妈还是很欢喜她的降临。他们说,大女儿叫苏妍,小女儿也取个女字旁,就叫苏好吧。

  第二年,她牙牙学语。爸爸妈妈上班,她跟比她大四岁的姐姐一起住在爷爷家,第一个学会的词不是爸爸妈妈,是姐姐。她很喜欢长得漂亮又很会画画的姐姐,到哪都要黏着她。

  第三年,画了一辈子油画的爷爷在教姐姐画画时,偶然发现她比从小学美术的姐姐更有艺术天赋,问她想不想一起学。

  第四年,她跟姐姐一起在爷爷那里学起画画。姐姐文气,画画时总是优雅又专注,而她好动,画画时总是嬉皮笑脸,见缝插针地摸鱼。可偏偏每次都是她的画更讨爷爷欢心。爷爷说她是个小神童。

  ……

  慢慢地,她长大了,一路念上姐姐念过的幼儿园,姐姐念过的小学,姐姐念过的初中。

  她还是那样活泼又张扬,好像也不用很努力,不用像其他美术生一样牺牲学文化课的精力,只要课余时间随便下点功夫,绘画比赛最高的奖杯是她的,爷爷的夸奖也是她的,爸爸妈妈跟亲戚朋友吹嘘家里两个女儿,也总是先提到她的名字。

  她越长越大,姐姐却似乎变得越来越文静。

  而她和姐姐相处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姐姐初高中都是寄宿,高中时甚至周末也不太待在家里,整天泡在画室,不眠不休地练习画画。

  在她十四岁那年,姐姐费尽千辛万苦考进了英国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如愿出国留洋,然后一整个学期没有回家。

  她在半年后的寒假里跟妈妈说,她想去看看姐姐。

  妈妈工作忙,腾不出时间,托朋友带她去了英国,嘱咐姐姐照顾好她。

  她到了英国,住进姐姐的宿舍,跟姐姐的舍友三两天就打得火热。她去参观她们的大学。她很喜欢那里,跟姐姐说,她以后也想考来这所大学。

  姐姐笑着说,好啊。

  那是姐姐最后一次对她笑。

  如果她可以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会发现,姐姐笑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开心。

  她打从出生开始,就分走了家人对姐姐的宠爱,后来的十几年,又一直让热爱画画的姐姐活在她的阴影里。

  幼儿园、小学、初中,那里曾经喜欢姐姐的人,都在遇到她以后说——

  两姐妹长得好像哦,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好好这性格,小姑娘嘛,这么活泼可爱的多讨喜。

  两姐妹画画都很厉害,姐姐之前在这个比赛拿了银奖,好好应该可以拿个金奖回来吧。

  这样姐姐要怎么开心。

  她最后一次见姐姐,是在她英国宿舍的浴室。

  姐姐安静地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

  浴室的白瓷墙上,是姐姐用血画下的最后一幅画。

  疯狂,颠倒,扭曲,触目惊心。

  姐姐留下的遗物里,有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是姐姐来到英国的第一天写下的话:这里只有苏妍,没有苏好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好感觉身体疲惫得像被车轮碾过。

  桑绵绵已经在阳台水槽洗漱,提醒她该起床了。

  她做了一晚的梦,八个钟头的觉好像白睡了,困倦地让桑绵绵给她请个假,说上午头两节课不去了。

  “身体不舒服吗?”桑绵绵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

  桑绵绵是知道苏好对红颜料过敏的。之前宿舍文化节的时候,学校要求每个宿舍设计特色文化,好多女生都在宿舍门上花了大心思,那阵子,走廊里都是举着颜料盘画画的人。

  当时桑绵绵在苏好面前不小心打翻了一罐红颜料,苏好突然就有了跟今天一样的奇怪反应。

  桑绵绵起初不知道她怎么了,想陪她去医务室,苏好却轻描淡写地说,她只是对红颜料有点过敏,就跟有人对芒果过敏一个道理。

  桑绵绵当时还以为这是苏好为了不去医务室找的托词,毕竟学画画的人怎么会对颜料过敏?今天才发现,原来是真的。

  “没事,”苏好懒懒摆了摆手,“我再睡个回笼觉,别吵我。”

  说是回笼觉,但桑绵绵离开宿舍后,苏好其实并没有睡着。

  闭目养神两个钟头,一看手机里的课表,见是体育课了,苏好来了点“上课”的动力,打算去操场晒太阳。

  南中的体育课男女分开上,具体课程又分不同的门类。

  苏好不喜欢体育馆里地坪的怪味,没选在女生中非常热门的乒乓球课和羽毛球课,选了能在操场呼吸新鲜空气的田径课。

  她到课上报了个到,骗体育老师说来例假了,在大家开始跑圈的时候顺理成章跳上看台,一个人占据三个座椅,优哉游哉地躺了下来。

  另一边,体育馆里,正在跟郭照两人一组练习乒乓的尤欢欢有些心不在焉,一连三次都没接到球。

  “你今天魂不在啊?”接连几次过后,对面郭照忍不住吐槽她,“能不能打顺一回了?”

  尤欢欢搁下乒乓板,烦闷地吐出口气:“还不许人有心事了吗?”

  “你能有啥心事,对徐同学爱而不得吗?”郭照嗤笑一声,语气相当遗憾,“尤欢欢同学,请你拎拎清,知道今天徐同学为什么会在语文课上被批评没专心听讲吗?”

  “哎哟,要你提醒啊!不就是因为苏好没来上课嘛!昨天体活课看他追出去,我就知道他跟苏好有猫腻了!”

  郭照刚要让她讲话注意点,怎么就叫“猫腻”了,话到嘴边先一愣:“等会儿,什么追出去?我错过了什么大新闻?”

  昨天体活课只有个别学生在教室,郭照并不知道苏好怎么了,还以为她今早是单纯起不来才不想上课。

  毕竟苏好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懒蛋事。

  尤欢欢不小心把这事冲口而出,被郭照催促着说清楚,只能跟她讲了事发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