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子与熊
冰冷的酒顺着食道流下,瞬间清醒不少。
齐远掐着烟,吊儿郎当地道,“您不是不来吗?”
杜骁轻吐一口酒气,“我要是不来你得多失望。”
这话倒是真,齐远笑了两声,非常可惜地说,“不过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杜骁握紧杯壁的五指收紧。
齐远吐了口烟圈儿,“刚走没多久,应该和你前后脚。”
安静一瞬,杜骁开腔,“确定是她吗?”
齐远喝了口冰啤,“我连五年前睡过的炮友长什么样都记得,你说我会不会记错?”
听他将炮友和朗溪相提并论,杜骁脸色不悦地剜了他一眼。齐远瞧出端倪,笑嘻嘻地挤兑他,“你看看你看看,嘴上嚷嚷着早不记得前妻是谁了,结果别人但凡说点儿不好听的就不乐意。”
这话堵得杜骁哑口无言。
只能举杯喝了一口来纾解心头燥热。
齐远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拿出手机,慢悠悠地翻出之前偷拍的照片,递给杜骁,“虽然有点儿远也有点儿糊,但还能看得清轮廓,你来品鉴品鉴,这么绝一漂亮姑娘,是我认错了还是就是她。”
杜骁顿了两秒,这才将视线移过去。
齐远搭着他的肩膀叨逼叨,“看着比三年前成熟不少,脸也长开了,但那股灵气没变。”
“而且她现在穿衣服也挺有品的,还开着个路虎,说话啊做事儿啊,都一股成熟女性的韵味,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
“哎,你说国外就那么养人吗?以前我就觉得她单纯的漂亮,但没什么灵魂,怎么才三年,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妈的我看着都觉得养眼——”
话说到一半,杜骁转过头,神色极为不悦地盯着他。
吓得齐远差点儿没把舌头咬断,讪笑道,“别这么看我,我他妈又没要追她!”
杜骁没说话,用他的手机把朗溪的照片发给自己。
不知为何,齐远的这些话像是一道道咒语在他颅内盘旋,更卸下他浑身的力气,让他看起来落寞又颓然。
齐远见他又是这幅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兄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对她念念不忘,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还在记恨她。”
“我也不清楚。”杜骁嗓音淡淡,“我连我为什么从酒局过来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如果在这里真的碰上她会怎样。”
齐远:“碰见就说话呗,那怎么了,还不允许别人出来喝酒啊。”
杜骁失笑。
要是真能那么自然,他这三年也不用这么熬着。
既然没碰到,那就说明没缘分。
只是杜骁不知道,“没缘分”这三个字,他要多久才会真的相信。
-
在酒吧陪齐远多待了一会儿,杜骁才回家。
依旧是网约车,司机一路上都放着老掉牙的情歌,酒精的催化下,杜骁听得直头痛。好在路况不堵,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栋房子是他三年前买的。
在朗溪离开后的第一个月。
简单的两室一厅,在全北市最贵的地段儿,楼层极佳,早上起来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因为他一个人住,在装修上并没花多少心思,整体风格也是偏冷硬的都市灰。
这一晚上酒喝得有点儿多,杜骁步子不大稳,关上防盗门摇摇晃晃地瘫倒在沙发上。客厅的灯没开,他也不想开,整个人陷进黑暗中,鸦雀无声。
其实也不是非要住到北市。
平江挺好的,一年四季气候温润,没有这么烈的风,和那么凛的冬。
何况杜瑶和姐夫也在那边,偶尔还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也想过,不然就把那套旧房子卖掉,这样他就不用一个人在家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但一想到这个房本上写着朗溪的名字,他又迅速打消这个念头。
不管离婚协议上怎样写,杜骁都不会真的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
房是她的,车也是她的。
既然她不要,就放在这里,就算最后这两样都烂在地里,他也不会拿取分毫。
就这样,辗转一个月,杜骁终于做下决定,搬到北市住,一来跑行程方便,二来在那边也会帮助他一点点将过去的一切斩断。
事实证明,换个环境的确有利于调整心情。
很快,杜骁就不再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连轴转的工作将他分割得七八乱,每天不是在镜头前营业,就是在跑行程的路上。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赚够了钱。
也有实力和鼎力解约。
而后,他选择退出大荧幕转做幕后。
还记得当时宣布这个消息时,微博服务器又一次炸掉,全网的粉丝们都在哀嚎,不懂这个当红炸子鸡兼最有实力的年轻男演员为什么如此想不开。
然而杜骁并没有任何解释。
他不想解释,也不需要向任何人的理解。
不做艺人的日子果然轻松许多。
那段时间,齐远也卖掉经营惨淡的西餐厅,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国旅行。比起齐远的开心,杜骁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当是放松精神。可能是被齐远带的,也可能是很多情绪无法排解,杜骁学会了抽烟喝酒。
也就是那段时间,杜骁的某张银行卡开始收到不明汇款。
不用想,杜骁都知道是谁。
她就是一个较真儿的姑娘,但凡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杜骁没有拒绝,还将那张银行卡绑在手机上,这样只要对方一汇款,他就可以收到提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有种特别无望又无法挣脱的感觉。
这种感觉每天夜里都会纠缠着他,杜骁又开始过上一闭眼就能梦见朗溪的日子。
多可笑,他用一年豁出命的工作去摆脱她离开的阴影。
而今,只是短短的几条没有署名的汇款记录,就能搅得他夜不能寐。
就这么一过多月,汇款的总额达到五十万时,终于停止。
杜骁看着银行流水,笑得苍凉。
原以为,他给予了她很多很多,而到最后,她欠他的也不过是三年里花掉的五十万。杜骁开始怀疑,到底是朗溪真的太绝情,还是他真的太让人失望。
在这种翻来覆去情绪的折磨下,那年冬天,杜骁去看了人生中第一个心理医生。
别人说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不过是一种安慰剂,起不到什么真正的作用,陪人聊天倒是可以。
然而那时的杜骁也许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会在私密的空间,陪他聊私密心事的人。
医生了解大致情况,笑着问他,“觉得伤心就那么可耻吗?”
“觉得还爱她,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还是你觉得她根本不值得你爱?”
“根本配不上你的念念不忘?”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杜骁哑口无言。
医生却无比直白地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心病,越想着放下就越放不下;越强迫自己不爱就越爱,倒不如顺其自然,还爱着就继续爱,还忘不掉就放纵去想念。
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问题是关键,是他有没有那个面对曾经错误的心。
因为工作原因,杜骁后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去见医生的次数自然也减少,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能完整地睡好觉。
而从那时到现在,也不过刚刚过去三个月。
杜骁从没想过朗溪会真的回来。
那种紧张,坐立不安的心情又回来了。
他甚至觉得,要不要再过去看两个月的心理医生,毕竟接下来的新剧投拍任务很重,身体不好根本没办法扛过去。
躺了一会儿,杜骁站起身,想要找到之前没吃完的药,恰巧这时杜瑶打电话过来。
说起来,杜瑶的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杜骁答应要回平江陪她,直到她出院,杜瑶这次打电话来,正是要问他这事儿。
杜骁告诉她自己已经安排好假期和机票,让她不必担心。
杜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第一次生孩子我还是很怕的,你不在我身边我心没底。”
杜骁安慰她,“没事儿,我在呢。”
说到这儿,男人顿了两秒,忽然道,“姐,朗溪回来了。”
话音落下,那边沉默下来。
隔了好几秒,才听杜瑶悠悠道,“你们……见面了?”
杜骁往后靠了靠,扯了扯衬衫领口,“没见。”
“只是朋友恰巧碰到。”
“她也在北市?”
“嗯。”
“……还真是巧。”
双方默契地沉默下来,良久,杜瑶才开口,“骁,姐不放心你。”
杜骁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杜瑶:“我不想你像从前那样。”
杜骁吐了口烟,“不会的,没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情绪太容易波动,杜瑶带了哭腔,“那你得答应我,不管你跟朗溪以后有没有瓜葛,都不允许像从前那样,太可怕了,姐姐就你一个亲人。”
这话把杜骁惹得失笑,“瞎想什么呢?我说不会的就是不会的。”
杜瑶抽噎了两声,“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以后你真的和她遇到,你——”
杜骁微微叹息,淡淡道,“忘不掉。”
杜瑶:“……”
杜骁笑着挠了挠眉心,语气故作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