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木敏
“叔叔。”土土和彤彤小声地打招呼, 不过很快就跑开了。
“有点认生。”时信厚拎着陈佳堡的背包, 放在鞋柜上, 压到了原本上面放着的一个装饰品。
陈佳堡赶紧伸手护住装饰品, “这个挺贵吧,别掉地上摔碎了。”
“不重要的小东西。”时信厚不管桌面上放了什么, 他把沉重的大包放在桌面上。
陈佳堡往里面走,他打量着宽敞明亮的房子,看着房子的装饰装修,讷讷地笑着,“这房子得一百好几平方吧?”
“两百多点。”时信厚把陈佳堡往沙发上让, “你坐着,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你别忙了,我什么都不吃。”陈佳堡只坐了一点沙发,他十分拘谨地东看看细看看,“几年没见,你已经结婚了,虎子说晴姐也结婚了。”
“我还没结婚,不过孩子已经有了。”时信厚还是泡了茶,从柜子里拿了最好的茶叶,“今年可能结婚,你呢,现在住在哪里?白天在公司见面没说几句,我就被人叫走了,没好好问问你。”
“虎子给我安排了酒店,现在住在酒店里。”陈佳堡问,“那正好,你结婚我赶上了,孩子的妈妈呢?没在家?”
“在厨房做饭,你一起吃饭。”时信厚笑着说,“他们的妈妈你认识。”
“哦,是吗?”陈佳堡有些魂不守舍,“白天时间短,没来得及和你说话,听虎子说你现在在Z市上班,我想了想有件事情还是要和你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嗨,陈佳堡。”周青青从厨房出来,她和陈佳堡打招呼。
陈佳堡却有好几秒钟反应不过来,“你是周青青?”
周青青笑笑没说话。
时信厚自然地解答,“她变化没多大吧,你和虎子怎么都是一脸惊讶。”
“她是你孩子的妈妈?”陈佳堡看着在一旁玩耍的彤彤和土土。
时信厚点头,“不是她,又会是谁?”
陈佳堡又问,“你刚才说结婚,是要和她结婚?”
“对啊。”时信厚说,“孩子已经这么大该结婚的。不知道虎子有没有和你说,我和青青是年前才在G市遇到的,中间我们断了联系五年,我都不知道她为我生了孩子。”时信厚无意炫耀,他只是见到老朋友太过高兴,尤其以前关系极好的朋友,他忍不住想要向对方陈述,他现在的幸福状态和喜悦心情。恋人重逢,朋友相聚,两件好事儿,都让时信厚碰到了,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陈佳堡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他双手撑着腿,站起来,“你们要吃饭了吧,我走了。”
“你吃过再走吧。”时信厚跟着站起来,他不知道陈佳堡为什么突然这样激动,却没有半分喜悦。
“我不在你家里吃。”陈佳堡把大包从鞋柜上拿下来,还是碰到了那件摆件,是陶瓷的,啪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住哪里?我送你。”时信厚看他态度坚决,不再劝他留下来。
陈佳堡回头,看了一眼站着的周青青,他点头,“好。”
陈佳堡站在门外等着。
时信厚折返回来拿车钥匙,他抱了抱周青青,“你和土土彤彤先吃饭,我送他去酒店,时间早我就回来,时间晚就直接回Z市了,你们晚上早点睡。”
“好的。”周青青木讷讷地回答。
时信厚奇怪周青青的态度,想多问两句,陈佳堡在门外催。时信厚在周青青额头上快速地亲了一下,“无论是因为什么,相信我。”
熟悉的怀抱很快离开,门被关上。
周青青的后背再也站不直,她想相信时信厚的,可这次她真的没有了底气和胜算。如果陈九生知道了五年前的事情,他还会拥抱她亲吻她吗?
“妈妈。”土土和彤彤怯怯地叫她。
周青青蹲下来,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脸,“我们相信爸爸吧。”除了相信时信厚,她别无选择。
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都是她该承受的。
周青青清理了打碎的摆件,这个是她买来的,刚摆上的时候,时信厚还配合着吹了几句彩虹屁,说和房子十分搭说和柜子的颜色十分衬。
晚饭,周青青胃口不好,没吃几口。饭后陪着土土和彤彤玩了会儿游戏,手机看了无数次,没有短信没有电话,直到入睡,仍旧是安静的。
徐虎是熟人,不会亏待陈佳堡,给他找的酒店是最好的。
时信厚直觉,陈佳堡的怪异表现是因为周青青。关于周青青的事情,他必须知道,更何况,陈佳堡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想知道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你回过房水县了?”到了住的房间里,时信厚问陈佳堡。
陈佳堡把窗户打开,他给时信厚让烟,时信厚摆了摆手,“准备戒掉。”
“我见了陈叔,他说虎子留了话,让我去G市找他,我就来G市找他了。你知道除了你们几个,我没什么熟人和朋友,尤其是现在,我刚出来,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陈佳堡点燃了香烟,他在酒店房间里的状态和在时信厚家完全不同,在这里,他自在惬意,甚至是有些主人的姿态,“喝水吗?我这里可没好茶叶,只有白开水。”
“是我让徐虎在房水县留了信息。”时信厚说,“你在这里住了几天?”
“今天第三天,我七天前出来的。”陈佳堡抖落烟灰到烟灰缸里,“徐虎说你在Z市,有点忙,我想着不打扰你了。”
“你一个电话,我会回来见你。”这是时信厚的实话。
陈佳堡点头,“你这话我相信,虎子说你现在叫时信厚?很符合你的性格,你一直是言而有信,待人亲厚的。”
“你看到青青,为什么是不高兴的表情?”时信厚说,“她是灵子的朋友。”
李泉灵是陈佳堡的女朋友,分合多次,和陈佳堡一直是藕断丝连的。
“你家真大,你现在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是月薪还是年薪?”陈佳堡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呵呵笑,“虎子开的车,没你的好,住的房子没你的好,你比他赚的更多吧。我们几个,过得最好的应该就数你了吧,你聪明运气又好,这是应该的。”
“我身上没有太多现金,这里是一千块钱,你先拿着。”时信厚从钱包里,把所有现金全部拿出来,又抽了张卡,“这张里面大概有五十万,你先拿着用,不够你开口和我说。”
“这家酒店认得我,餐厅在四楼,三餐你都可以去那里吃,费用我会和他们结算。如果不想在酒店吃,出门往右走百十米有家商场,三楼是美食城,你可以直接过去,留我电话即可……”时信厚又写了私人用的手机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可以找我。”
“我有钱。”陈佳堡盯着桌上的钱。
“你哪里来的钱?”
陈佳堡说,“我有一万块钱在我舅那里存着,这次回去他还给我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陈九生他们一块玩的,没几个家庭关系是完整的,每家都是有这么些鸡零狗碎的杂乱事情。陈佳堡是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母亲后改嫁,后来父亲去世后,他成了狗都嫌的拖油瓶,被推来推去后回了姥姥家。陈佳堡比陈九生运气好一些的,是陈佳堡的舅舅和舅妈人不错,待他极为近亲。陈佳堡赚钱之后大部分钱是寄回家给舅舅的,这次回去从舅舅那里拿一万块钱,他心里一定是十分为难的。
“等赚到钱,再还给你舅舅。”时信厚宽慰他,“你出来就好了,有的是机会赚钱,我会让虎子在天辰给你安排不错的工作,你安心在这里住着。不想在酒店住,可以买处房子,让虎子陪着你看,费用我来结算。”
“嗯。”陈佳堡沉默许久,房间里的烟味越来越浓,这是他抽的第三根烟了,“你为什么和周青青还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是她,你们知道我是非她不可的。”时信厚看着陈佳堡,“你和她有误会?”陈九生回忆过,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大多被抓走,周青青没去见陈九生,更不可能见陈佳堡,而在出事之前,周青青和陈佳堡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并不见有什么过节和不满。
陈佳堡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我记得刚出事儿时候,你说过你欠我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九生,我们兄弟多年,我们两个一样姓陈多少人问我我们是不是有亲戚关系,你比我大两个月,我把你当哥也当弟,认识二十多年了,我没求过你一件事情,现在,我要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时信厚立刻应下。
“我是因为什么住的牢,因为什么变得一无所有,你是最清楚的。这个人情,你一定要还给我。”陈佳堡隔着淡淡的烟雾,看着时信厚,“现在,我要让你还这个人情了。”
“好。”时信厚仍旧是满口应下。
陈佳堡看着他,“你不问问什么事情吗?”
“我说过,我欠你一条命,该补偿你。”时信厚问,“你想要什么?房子车子还是钱财?只要你说的,我变卖所有满足你。”
陈佳堡低头,沉默片刻,“我要你和周青青分开。”
第106章 106
“……”时信厚看着他,“你是不是没认出来人, 在我家的就是周青青……”
“我认识她, 我对你的请求就是:你和她分手,我们继续做兄弟。”陈佳堡继续说。
时信厚还想问陈佳堡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话他说不出来,“为什么?”
“我出来后, 去找过灵子。”陈佳堡说,“五年前出事儿之前我请假几天, 说是回房水县看我舅舅, 其实我是去找灵子了。我这次去找她, 就是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如果她没结婚, 我就还有机会,如果她结婚了……”
时信厚静静地等陈佳堡说, 这可能就是症结所在。
“她结婚了, 前年的事情。我出来之前, 我想问你要套房子, 再打工挣几万块钱,灵子她妈妈一直瞧不上我, 我有房子有了点存款,就去她家求亲,哪怕跪着求都行,你知道我喜欢灵子,我这辈子是非她不可的。”陈佳堡用力擦了下眼睛, 手背上留了两道水痕,“九生,她结婚了,我以后都没家了。”
“她和灵子是朋友,但你和灵子分手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时信厚替周青青解释。
陈佳堡接着说,“我们七八岁就认识,比和晴姐他们玩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你聪明、能干、点子多,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出事的是你,所以我们宁愿出事的是我们。你有现在的一切,是你挣来的,我一点不羡慕不嫉妒,可是周青青不行。”
“为什么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因为周青青让我断子绝孙,她害死我的孩子。”陈佳堡站起来,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暴躁不安,“我可以忍受替你打架伤人住牢,替你去死这些都行,我是为兄弟。可是兄弟的女人做了什么?她劝说我的女人打掉我的孩子,毁了我的家,这是背后捅我刀子。”
“你是说……”
“灵子有过我的孩子,周青青劝她流掉了孩子,她自己却偷偷把孩子生下来。”陈佳堡哈哈笑,“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灵子可能没有结婚她可能会等着我,就算她结婚了我还有个孩子,有个念想,可是现在呢,灵子结婚了,孩子没有了。九生,如果你是我,看到那个害死你孩子的人和你最好的兄弟在一起,你会怎么想,你能祝福吗,我不能。”
陈佳堡坐下来,他灌了一口滚烫的水,“九生,她是你喜欢的女人,我可以不伤害她,你和她分开吧让她走,我没法和她相处。”
桌上放着烟盒和打火机,时信厚抽了一根,点燃上。
烟燃了半截,他额头的抬头纹皱成了曲折的山脉。
时信厚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他说,“我用名下的房产、车子、存款、期货、股权,补偿你,换你不恨周青青可以吗?”
陈佳堡失望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想要你的家产吗?我不是,我抡那棍子下去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你。可就是那一棍子,让那个人成了植物人,我住了五年牢。”
“我记得,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现在的什么都没有。”时信厚说,“灵子没有留下孩子的原因可能会有很多个,不一定是周青青起了决定原因,我可以找灵子去求证,你给我点时间去证实。”
“你是说灵子说谎骗我?”陈佳堡推了时信厚一把,“如果今天,你我身份互换,你能心平气和面对周青青吗?”
时信厚无法给出答案。
“你为了周青青,宁愿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陈佳堡说,“五年前是,现在还是。是谁在背后指点你女朋友,是谁撇了那人的手指头给你出气,你倒好要雷哥息事宁人,你继续过你的好日子,老婆孩子儿女双全,我和雷哥得到了什么,雷哥没了晴姐、酒吧没了,现在是一条丧家犬,我呢。是,你聪明你有本事,我可以替你坐牢替你打架,替你揽下一切的错,可周青青是怎么对我的,她劝灵子打掉我的孩子,我本也可以有孩子有老婆有自己的家的。”
“九生,我就求你这一件事情,你和周青青分手,否则,我们不用做兄弟了。”
和周青青分手?
和陈佳堡再无来往,他这五年的劳白做了,时信厚的愧疚再也无法弥补。
选择题,总是两个答案看起来,都不是正确答案。
时信厚没有立刻回家同样没有去Z市,他在酒店楼下的车里抽烟。
在天色微亮的时候,时信厚给灵子打电话,“灵子,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有件事情我想向你求证一下。”
“和陈佳堡有关吗?”灵子冷静地问。
时信厚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曾经,有过佳子的孩子,是吗?”
“是。”
“是青青建议你……不要留那个孩子?”
“……是。”
“那时候青青她……”
“她也怀孕了,她说单身妈妈很辛苦、单身养孩子就是毁掉了自己的人生,我们说好一起把孩子做掉。我做掉了,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了孩子。”灵子说,“听青青说,你们又遇到了,恭喜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