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点完菜,童溪先感谢杨曦这么久的帮助,而后闲聊些工作和玩耍的事,反正文化跟旅游不分家,非遗又能为旅游增添色彩,聊起来有趣又轻松。直到正餐吃完,童溪才戳着甜点,提起今日的正题。
“今早开会,结束后去食堂吃饭,碰见了石姐和常主编。”
“常叔叔爱吃那个食堂,说剁椒鱼头很好吃。”
童溪笑了下,“后来一起吃饭,他关怀了下我的私事。”她说着,抬眼瞥向杨曦,“还说这次出差发烧,多亏你照顾我。杨总,真的很感谢你。”
钢琴曲缓缓流淌,温柔隽永,杨曦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那天的机会其实是他抢来的。常主编原本要安排同行的一位女编辑照顾童溪,是他说对考察兴趣不高,风风火火跑上去,以至于常主编后来还私下问他,是不是已经追到手了。
如果真追到手就好了。
杨曦舀着杨枝甘露,含笑觑她,几分玩世不恭,几分温柔愉快。
“能照顾你,其实我求之不得。”
“我却很不安。”童溪直视他的眼睛,“杨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高不低的声音,混着钢琴的音符,一道送入耳中。
杨曦脸上笑容微僵,怀疑听错了似的,眉头微拧,而后听见童溪再度说:“你没听错,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一瞬,他的脑海里划过许多个念头,最疯狂的那个念头里,他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他,毕竟女人是水做的,终能被执着的温柔打动。
可她明明说,很不安。
杨曦看着她的眼神,从中读出抱歉与疏离。
嘴里的的杨枝甘露忽然变得苦涩起来,杨曦艰难地咽下去,竭力维持风度。
“是……穆逸舟?”
童溪点了点头。
杨曦有点僵硬地放下勺子,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却执拗。
消息来得猝不及防,甚至比上次尝试表白被拒时还令他无措。毕竟那时她只是不想恋爱,他仍有尝试的希望,而此刻,她却明言有喜欢的人。而她既然说出口,想必是深思熟虑。
杨曦抓过水杯,灌了两口柠檬水。
童溪静静地看着他,甚至取过空杯,帮忙添满。
这样的镇定从容让杨曦愈发心凉,因她不带情绪,便可见心无波澜。
他试着挣扎,“穆逸舟曾伤害过你,既然分手,说明并不合适。”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童溪将水杯推到他面前。
年轻嘴甜的小杨总,有一万种方法能哄得女人开心,此刻却语塞无措,半天都没说话。
童溪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认识他的时候很早,是在高一那年。那时候的穆逸舟就已很耀眼了。”她勾了勾唇角,像是回到快乐的旧时光里,“后来我追着他的脚步,考到了A大,人都说早恋耽误学习,其实对我反而是激励,要是没有他,我肯定考不到A大。”
她徐徐说着,遥远的旧时光在三言两语间,缓缓堆到杨曦面前。
杨曦僵硬的神情渐渐缓和,继而复杂。
他从前找石琳打听,挖得最深,也只知道童溪跟穆逸舟是大学相恋,却不知缘分始于更早。而童溪缓缓吐露的言辞,不是诉说心事,而是陈述事实,是一个女生追着太阳前行十年的故事,温和却冰冷地,将他希望一点点斩断。
“我喜欢穆逸舟,十年前就喜欢,往后还会更长。”
她终于说完了,喝水润喉。
杨曦只觉喉咙干燥,胸口被破布塞着似的,抓起水杯一饮二净。
“就那么喜欢吗?”
“嗯。”
“可穆逸舟现在——”杨曦顿了下,“很沉闷,甚至阴郁,不是吗?”
“也许吧,比起杨总的性格,确实沉闷了点。”童溪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杨总这二十多年顺风顺水,想必是家庭和睦,爸妈很疼爱吧?”她看了眼杨曦,印证猜测,“穆逸舟的经历跟杨总可能不太一样。何况,我们慢慢长大,性格也会有所变化——我也未必像以前那样无知无畏、勇往直前。”
如骄阳炽热耀眼的穆逸舟,她当然喜欢。
而如今清冷如深潭的穆逸舟她依然喜欢。
童溪抬眉,缓声道:“所以杨总,别再浪费时间了。”
良久的沉默,杨曦虽仍坐得笔直,神情中的颓丧无从遮掩。
战斗的号角才吹响,攻略的阵地就主动倒向了敌方阵营,他还能怎么办?比这更让人心痛的,是杨曦发现他很难割舍,上一次试图放弃却已失败告终,今天虽竭力维持风度,心里却跟针扎似的。
他到底不甘心,“你很喜欢他,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童溪笑了下,“喜欢哪里呢?我努力改掉。”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杨曦也尽力不让气氛沉闷,笑了笑,狠狠心咬牙说:“反正都被拒了,不如敞开了说个清楚吧。”
如果真的追不到,那至少要告诉她心意,然后这事告一段落,毫无牵挂地离开。
往后想起来,也无需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杨总一秒~
第37章
杨曦对童溪起意, 当然是始于美色。
这世上美女有千万种,但皮囊和气质都恰到好处地能戳中心底的, 却寥寥可数。童溪不止戳中了杨曦, 在愈来愈深的了解和接触后, 更是令他着迷。
“……很多人都在努力, 拼尽力气, 在A市尤其如此。”杨曦捣着碗里的杨枝甘露, “有些人活得很努力, 但很多时候是随波逐流, 看见好的就去争抢, 费尽力气得来的未必是真正想要的, 反而在岔路越走越远, 然后焦虑迷茫, 丢失本心。而另一些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会对旁边的诱惑视而不见,只朝着本心走。”
“两者之间, 我喜欢后者。”
“而你, 恰好就是后者。”
不仅如此,还有他喜欢的容貌、他喜欢的性格和学识,这就足够他沉迷了。
杨曦说完,目光打量着她,从前的不正经收敛殆尽,神情认真。
童溪沉默半晌, 喝了口水。
“杨总也说了,那种坚定朝目标走的人,对旁边的诱惑会视而不见。”
杨曦一愣,听见她补充道:“所以我只朝最喜欢的那个走,其他的再好,都不会分神。”
“我——”杨曦开口,声音杂着苦涩,“成为不了你最喜欢的那个?”
童溪轻轻摇头。
十年之前,她第一眼看到讲台上沐着阳光的那个少年时,他就已是最好的那个。
往后风景再好,哪怕春风十里,哪怕星河万丈,都不如他。
无声之间自有言语,杨曦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洞然。
“既然如此,祝福你。”
他举起水杯,在两人碰杯饮尽后,又提醒,“小心陈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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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曦的事情,童溪和穆逸舟都没跟对方提起。
从海市回来没多久,协会又组织了一次会议,仍然是钟原牵头,几位筹备十周年庆典的骨干参加。半年的筹备后,各项事情都已梳理有序,晚会的事早有联络,该拍摄剪辑的DV和特刊也都就绪,连同纪念品也都早早准备齐全。
就等九月初办庆祝活动。
碰头后看了进展,几个人都很满意,钟原豪情万丈,说到时候一定多宣传招来观众,请穆逸舟和童溪一定要来。
穆逸舟欣然答应。
饭后四散,同学们各回宿舍,穆逸舟载着童溪回枫华小区。
八月的A市酷暑难当,一整天蒸笼般的闷热后,傍晚时总算有浓云滚滚而来。几道闪电划破天际,惊人的炸雷轰响了几声,风卷着大雨瓢泼而下,不过片刻便将暑热洗去,也迅速将交通冲成了一锅粥。
地图和路旁标志牌上,各处都是拥堵。
童溪上班时间自由,经常是错早晚高峰出行,很少碰见这种堵车的盛况。难得碰见大雨堵车,竟有种新奇感,采集灵感似的,隔着玻璃窗看窗外撑着伞仓皇走过的人群,从写字楼或街边小店涌出来,单身或相伴着,卷入雨幕。
红绿灯路口又堵了,雨刮器拼命地晃来晃去,大雨却倾盆而下,模糊视线。
车走得很慢,穆逸舟也不着急,手指一伸开了音乐。
第一首又是Gibson的自然音乐,雨声淅沥,却被窗外的大雨轻易遮盖。
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反而不适合听这个,穆逸舟随手划拉了两下,点开一位歌手的专辑——高中时很流行的一位男歌手,才华斐然,编曲唱歌都很牛逼,又很通俗,谁听了都能跟着哼几句的那种。
童溪瞥了眼穆逸舟,“怀旧啦?”
“以前没专门去买专辑,但到哪儿都能听到,次数多也就听熟了。偶尔点开,还挺怀念。”
穆逸舟的手搭在方向盘,手指修长,额发漆黑。
路灯的光芒被大雨冲得涣散,眼前全是堵车的红色,车里却像是隔绝出来的另一重天地。
童溪靠在副驾的窗边,随口说:“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傍晚,我跟同学去操场后面玩,结果碰见大暴雨。那时候广播里也放这首歌,记得很清楚。”
“太狼狈所以印象深刻?”
“不是。”童溪摇头,瞧着窗外的行人,右手纤细的手指划拉玻璃,语气仿佛沉浸在回忆里,“是看到你打篮球,被雨淋了,跟我们一样抱着头逃窜。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你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最后的话像是叹息,融在歌声的尾音里。
穆逸舟侧头看她,白腻秀致的侧脸,昏黄灯光照进来,她垂着眼睛,睫毛显得格外长。
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穆逸舟想捧着她的脸转过来。
身后却响起了喇叭声,他回神一看,前面的车挪了一小段,于是跟着挪,排队的蜗牛似的。
童溪还在回忆往昔。
“还有一次是中午,我跟同学溜出去买零食,在校门口碰见你,却不敢打招呼。那时候是另一首歌,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当时觉得好贴切,就记住了。音乐和文字是很有魅力的,所有的心情都能写在里面。”
“所以你学着写小说?”
童溪抠了抠玻璃,抬眼看到窗户上模糊的影子,是穆逸舟侧头看她。她点了点头,“人家借酒消愁,我看小说。看不到想看的就自己写咯。”
漫长的红灯,大雨浇得满城拥堵,车队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
穆逸舟看着她的侧脸,一只手忍不住摸过去,覆在她的左手背。试探着摩挲了下,童溪没躲,他得寸进尺地握住,眼底尽是疼惜。
她所有的文字,他其实都看过。
远隔重洋,许多个无眠的夜晚,他都会细细翻看,却不敢留下哪怕半个字的真实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