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灵约
陆冽一直紧绷的神情此时才稍微舒缓下来, 他看着地上的周朝朝,稍微躬身下去朝她伸出手。
他声音喑哑:“别坐地上了, 起来。”
周朝朝看着那只手,修长手指,指节厚茧以及青筋蜿蜒而上的手臂……
往上, 继续往上,是陆冽线条流畅的下巴。
周朝朝咽了一口口水,将手伸过去。
然后手被他整个握住,他指腹的厚茧有些扎人。
“我扶你去那边休息。”他扶着周朝朝, 目不斜视,语气里似乎暗含关切,但又不露痕迹。
此时的周朝朝体力恢复了一点,她点头:“好。”
两人身体相触,温热酥麻感从陆冽指尖开始,顺着血液流往全身。
他呼吸急促,但依旧声色不动。
到窗边了,周朝朝坐下,蒋钟就走过来关切询问:“喝点什么?”
桌上还放着周朝朝未喝完的那瓶水,周朝朝渴极了,拿起来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陆冽提醒她:“别喝太多。”
刚说完陆冽就感知到来自蒋钟的视线,他眼睛皮子散漫地掀起,斜睨蒋钟。
蒋钟笑着,一脸戏谑。
陆冽没管他,继续对周朝朝说话:“先休息会,休息完我送你回去。”
周朝朝擦掉唇边水渍,点了点头。
又休息了十多分钟,周朝朝体力恢复了不少,陆冽便直接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周朝朝本以为以为今天是休假,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结果大半天下来比忙案子还累。
她回了家马不停蹄去浴室洗澡,洗完澡便躺床上睡觉去了,疲惫让她睡得昏昏沉沉,晚饭都没吃,直到半夜被活活饿醒。
周朝朝拉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些面包牛奶,吃完去刷了牙又回床上接着睡。
早上醒来时,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一半,酸痛无力。
她挣扎着起床去了浴室洗漱。
时间还很早,她洗漱完又在家里吃了早餐才不紧不慢去了刑侦大队。
尽管最近没有新案子,但警员们仍然忙碌,因为有很多陈年旧案由于技术落后或者线索不足等方方面面的原因被暂时搁置下来,但刑警们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件悬案,哪怕毫无线索,哪怕十年二十年的追踪,哪怕久到家属都已经遗忘,哪怕当年负责的那批警员已经退休,他们也从未遗忘。
因为旧的案子会被老警员郑重地交到新警员手上。
新老交替,使命传承。
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出真凶,告慰亡魂。
相较于其他警员,周朝朝就更加忙碌了,因为她不仅有日常工作,工作结束还必须先去操场跑上十公里,这还没完,跑完步还得去蒋钟的武馆学习格斗技巧,当然,陆冽比她还忙,并非每日都有时间亲自教她,因此他还让蒋钟另外安排了一个武术教练。
两个月以来,周朝朝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与此同时,自己的体质也由于锻炼得多而水涨船高。
已入秋,气温也不似盛夏时分那般炎热,微风吹来隐隐还有些凉意。
周朝朝从陆冽办公室取完材料刚进门,王新余就一脸祈求地对她说道:“朝朝,帮个忙,去档案室找一份案卷行吗?我这里抽不开身。”
周朝朝点头答应:“行!什么年份,卷宗号?”
找案卷这种事周朝朝甚是轻车熟路,被陆冽抓去补课那段时间,她可是天天跑腿帮取案卷。
王新余赶紧翻了一下手里文件迅速回答:“2001年,刑案,全宗号103,案卷号0007。”
“没问题!”周朝朝放下手里水杯,伸手接过王新余递过来的档案室钥匙,匆匆往门外走去。
档案室在三楼,中间那一间。珹珹
周朝朝开了门,里面昏暗无光,她伸手按了一下门边的电灯开关。
啪一声。
灯光驱逐了黑暗。
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灰尘味,不是很好闻,周朝朝掩鼻走到架子旁,一排一排找过去,找到第七排,看到2001年份和103的全宗号才停下来。
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案卷,一卷卷过去,直到视线定格在0007这几个数字上。
她伸手将土黄色封皮的案卷抽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下。
首页写着一行字
——桐花巷57号入室杀人抢劫案。
周朝朝秀眉紧拧,翻开案卷,里面详细记录了该案的所有信息。
受害人为一对老夫妻,男主人姓杨女主人姓刘,案发时间为2001年春节前夕,死因皆是利器刺穿腹部流血过多。
凶手杀人后将两夫妻藏匿于衣柜中,与此同时又将家中财物洗劫一空,后清理了现场才离开,直到3月份尸体臭味传出被邻居发现后才报警。
21世纪初,桐花巷压根没有监控覆盖,凶案现场被凶手刻意清理过,作案痕迹完全被破坏,案件棘手,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突破口,因为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杨姓丈夫身上有扭打痕迹,且指甲里有皮肤残屑。
杨姓夫妻育有一子,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国外工作,夫妻俩为人和善从未与人结仇,所以警方更倾向于此为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丈夫身上的扭打伤是在与凶手搏斗中留下的,而指甲里的皮肤残屑也属于凶手。
尽管提取到了DNA,但十几二十年前DNA比对技术太过于落后并且警方DNA数据库也不完善,种种缘故导致此生物信息样本无法断定嫌疑人身份,警方又从两夫妻的人际往来入手展开多方调查,可惜收获寥寥,案件也由此陷入僵局。
周朝朝脸色凝重,将案卷合上走出门去。
回了办公室,她将此份案卷放到王新余手上,又问:“这个案子有新进展了?”
王新余手里的活没断,眼睛珠子依旧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他点头,声音有些激动:“对,有新进展了!”
她语气关切:“什么进展?”
一旁的赵颂歌拿着份文件走了过来和周朝朝讲:“三天前,渡马口派出所抓获了一个专门盗窃电动车电瓶的盗窃团伙,其中有个头目叫吴炜,渡马口民警提取了他的血液样本,发现此人的DNA-Y染色体特征值与桐花巷入室抢劫杀人案嫌疑人遗留下的很类似,目前在法医组那边在进行复核检验确认实验,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我们这边先对案件做下登记。”
DNA-Y染色体是一种父系遗传基因,通过该基因顺藤摸瓜,可圈定一整个家族中所有有血缘关系的男性。
周朝朝恍然大悟,点头:“原来如此。”
她话音刚落,王新余又开了口:“朝朝,你这边忙吗?”
周朝朝摇头:“我还好,该忙得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王新余又递上案卷,双手合十:“朝朝,再帮帮忙,帮我整理登记一下,我这边还在忙,一时半会还结束不掉。”
周朝朝爽快应下,然后将案卷接过来,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做进一步的整理工作。
上午过去得很快,而法医物证鉴定-DNA实验室那边也最终确认了这个吴炜和2001年桐花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为父系亲属。
技术组那边立刻开展行动,对吴炜家族信息进行查询汇总,汇总完毕后交由外勤组进行摸排走访工作,两天内先是对吴炜的3位直系男性亲属抽血检测,仍旧比对不上,但DNA-Y染色体特征值相似,外勤组由肖冰冰带了一个小队对吴炜的旁系血缘男性亲属进行逐一排查,排查到吴炜堂哥吴德泳时案件有了新进展。
抽血工作是在吴德泳家中进行的,而这个吴德泳从肖冰冰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后情绪便非常不安,抽血过程中更是神色躲闪抓耳挠腮,肖冰冰在刑侦队呆了整整五年,侦查经验非常丰富,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但他声色不动,直到出门才打电话向陆冽请示对吴德泳实行监控,陆冽应允了。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这个吴德泳果然有猫腻,他可能是心虚,当晚收拾东西买了火车票想出逃,却在小区门口被肖冰冰直抓了个现行。
DNA检测结果显示吴德泳正是桐花巷案的凶手。
铁证如山,吴德泳最终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2001年春节前,他赌博输光了钱,和当时的女友一合计,决定偷点钱花花。
两人找了三天的目标,最终锁定桐花巷57号那对退休老夫妻。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对老夫妻儿子在国外工作,又是退休教师,他们俩笃定老夫妻是有钱人,于是在除夕夜潜入老夫妻家中进行偷盗,不慎被丈夫发现,吴德泳在与其扭打过程中将丈夫杀害,杀害期间惊动了妻子,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妻子一并捅死,然后和女友一起将尸体藏匿于衣柜中,并在房子中四处搜寻财物,结果却让他失望得很。
陆冽神色冷漠,厉声问道:“你找到多少钱?”
“翻遍了,只找到72块8毛。”他声音很沮丧。
快二十年了,吴德泳依旧记得很清楚。
“还有呢?”
“没了,他们穷得很,我们本来还想在他家里找些东西出去卖,结果全是书啊旧报纸这种便宜东西,最值钱的是个收音机,还他妈是个坏的。”
陆冽紧紧盯着他,眸中有戾色,但语气依旧冷静,他继续问:“你知道你为什么只找到72块8毛吗?”
吴德泳怔了下,没回答,但眼神里明显有疑惑。
他很想知道。
陆冽声有愠怒:“如你所料,那对老夫妻确实挺有钱,不过他们俩将绝大部分退休工资和儿子汇来的生活费用于资助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你找到的那点钱,是他们俩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吴德泳,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只找到72块8毛钱了吗?”
吴德泳愣了下,紧闭双眼,点头。
“后悔吗?”他又问。
吴德泳懊恼地拍了下脑门,继续点头。
陆冽继续:“你是因为杀人事实败露而后悔,还是因为杀了两个好人而后悔。”
吴德泳呼吸沉重,没回了。
陆冽也没顺着问下去了,因为,他很清楚答案。
畏罪躲藏了将近二十年,期间娶妻生子过着正常的生活,甚至警察上门后第一时间就想着潜逃,这样的人是不会对被害人有悔恨愧疚之心的。
陆冽压制住心中怒火,问了其他问题:“你那个女友叫什么名字?”
吴德泳低头想了很久,才犹豫着说出了一个名字:“钱爱如。”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
“详细说一下。”
“我记得是五年前,去理发店剪头发遇到她了,她正好烫完头发,我们俩还聊了几句。”
“哪个理发店?”
吴德泳又想了一阵:“好像是人民公园后面那巷子里的一个理发店,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忘了。”
“再想想。”
“想不起来。”
“除此之外和她还有联系吗?”
吴德泳不假思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