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冬
不会离开他,却又永远地离开他。
“好像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吧,我爸带我过来看音乐会。”乔西宁有些记不清了,只说了个大概,“那天雨下得挺大的,经过这段路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一起车祸。”
“然后呢。”林述沙哑地出声。
“然后……”乔西宁顿了下,回想道,“我好像是,让我爸打了救护电话,把出车祸的那个人救走了。那天,没赶上音乐会……”
乔西宁依稀记得,那天的天空是灰暗的,连带着记忆都灰扑扑的。对音乐会的记忆,比救人的,甚至来得更深一些。
至少在今天,她还能说出音乐会的演奏名单。
林述突然伸手,抓住了乔西宁的手。
“林述?”乔西宁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到了。”
林述解开安全带,又顺手解开乔西宁的,“下车吧。”
乔西宁跟在林述后面,走了进去。
林述几乎每个月,都会空出一两天的时间,回来看看林瑜。
墓碑沾染上了点灰尘,却比周围的干净了不少。菊花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慢慢凋零。
乔西宁俯身,将手里的菊花放了下去。
她见过沈闫。不难看出,林述的长相,多半是随了母亲。
从骨相就透露出的精致。
“林述,”见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墓碑,乔西宁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啊?”
每次她去看妈妈,总是有一大堆事想说。
说她的珠宝事业,说她的感情情况,说她的朋友们,说林述……
“说什么?”他问。
“和妈妈聊聊天,随便说什么啊。”乔西宁顿了下,“是我在旁边听,你不好意思说吗?”
他本来,就是个含蓄内敛的人。
别人的说得比做的好听,大林述,永远都默默做事,不说话。
“你把你想说的话和妈妈说啊,比如我们今天扯证了,不久后我们就会办婚礼,或者说说其他的事情。”
乔西宁想不出。
在此之前,林述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矗立在墓碑前,从早到晚。
安静又孤独。
“我等会站在旁边去,你要说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不用顾忌我。”
乔西宁说完,看向墓碑上的林瑜。
林瑜的这张照片,是她这一生中,仅有的一张正式的照片。
唇角微勾,眼睛带笑,直直地看着镜头。仿佛不曾经历过,之后的所有劫难。
乔西宁握紧林述的手。
“妈,”她轻声,“我和林述今天领证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林述的。”
把你缺失的那份,也补上。
乔西宁站远了些。
手机在轻轻地震动。
她低头,扫了一眼屏幕,又往外走了一点。
保持在,林述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林述俯身。
像以往那样,手指轻扫过墓碑,抚去依附在上面的灰尘。
林瑜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明媚了些。
“……妈。”
嗓子像是堵住了。
林述用了三秒的时间,念出半生没念过的字眼。
“她是乔西宁。”
“她很好,对我也很好。”
“我很爱她。”
……
“我现在人还在外地,”乔西宁打着电话,“明天下午,我尽量五点前到电视台……”
眼前突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乔西宁抬头。
发现林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了?”
“嗯。”
乔西宁点头,朝电话那头说道:“放心,我不会迟到的。造型要是来不及我自己做,我做好过去……”
等她挂断电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明天晚上不是有个电视台采访嘛,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和我确定一下时间,让我明天别迟到了。”
“几点。”林述又问。
“五点半到电视台做一下造型。”乔西宁哎呀了一声,“反正来得及就是了。”
电视台的员工追着乔西宁,让她过一下台本,最好能把整个流程背下来。
可乔西宁懒得。她能说会道的,根本不需要背台本。
乔西宁不愿意,电视台也没办法。
只能随着她去。
顶多是,再和她商量一下——千万别忘记了时间。
乔西宁挽住他手臂,“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述垂眸看她,“你想去哪里。”
“反正是明天的采访,我不想那么早回去,”乔西宁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吧?”
林述带乔西宁回了老房子。
这些年,他虽然在江城定居,然而这边,还是请了人定时打扫。
小区看得出年月了,有些旧。
各家的窗口亮着灯,朦胧温暖的昏黄色。一群老人坐在石椅上聊天消食,桌上放着一盘围棋。
冷风吹过,有玉兰花的香气。
有人眼尖,瞥到了走过来的林述和乔西宁。
“那不是,林瑜家的那孩子吗?”
老人戴着眼镜,隔着不远的距离,认出了林述。
当初因为林清,不少媒体跑来采访。邻居们也多多少少,都看过林述的照片,记得他现在的样子。
旁边的人听到声音,跟着抬头。
只来得及看到,林述牵着乔西宁上楼的背影。
有人叹息一声:“好好一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林清那样的人渣。”
小区里大家家长里短的,最常提起的,就是林清一家子。后来有了别的新鲜事,记忆渐渐淡忘了。
谁知道,这事情,突然又被林清自己翻出来。
“我当初还想,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指不定要受多少苦……这是他妈妈在天上保佑他。”
“带着女朋友回来了?结婚了好啊,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家庭。爸妈给不了的,总有人会给。”
……
“林述。”
乔西宁跟着他进了门,追着他问,“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林述关门的动作一顿,问她:“想住酒店?”
“没,”乔西宁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房子的装修和家具都有些旧,但很干静。看得出长期有人在清扫。
乔西宁抬头,偷偷看了眼林述。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长情。
房子里,没有林清生活的痕迹。
但也没有林述的。
或许是没住人的原因,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烟火气。
乔西宁趿拉着鞋,往里面走。
“你以前住在那一间啊?”
林述走进厨房烧水,淡声道:“最左边那间。”
乔西宁推开门。
房间不大,一张床就占了超过一半的面积。书桌上,还摆着几本课本,被人整理好,整齐地靠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