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第68章

作者:樱桃煎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甜文 种田 现代言情

  令约却在迴廊下站上许久,糊里糊涂捋了遍早间的奇怪事,双颊绯红,直到阿显狐疑凑来门边叫她方才回神,回厨屋里帮衬郁菀。

  ***

  午后,宛水两岸观者蚁集,人声鼎沸。

  宛阳、余安两地素来同竞龙舟,两地各乡龙舟式样繁多、颜色各异,插以五彩旌旗,看去时斑斓夺目。

  令约她们来时较晚,但托封妧的福,事先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处宜观看的高台,眼下来了岸畔直接教人引去上头。

  烈日炎炎,看台上方勉强遮了层油布遮挡日光,由此看去河面上,每艘龙舟中舱都有一吹手、一鼓手,鼓吹不停热闹非凡,此外再各配划手十人、挡头篙师一人。

  一艘粉红龙舟上,封妧远远地冲她挥了挥手,她失笑回挥下。

  封妧去赛舟,她兄长自然陪同,又因来路上云飞与阿显他们同在,她又凭她的聒噪本领成功将几个小少年的胜负心激起,也跟着她去,故而一艘乡船上,有半数外乡人。

  独独奇怪的是,素来爱热闹的付云扬没有跟去。

  莫名想到这里,令约转头扫了眼台下,霍沉与付云扬皆立在高台之下,不知为何,看去时两人都仰着头,一瞧见她,又默契垂了头。

  她挑挑黛眉,好笑收回目光,接着摇起手里的小轮扇。

  这轮扇正是闻慎所造,式样小巧,据他说是从农人们用的飏扇上得来的启发,轮轴上装五片扇轮,一手握着扇柄,一手摇轮,风自然吹来面前,比摇扇子省力许多,风力亦不弱。

  闻慎近来做了好些个,都送了人,眼下令约与郁欢手中各拿一个,站在一处整齐摇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忽而,咯吱咯吱的声响中冒出声短暂的叹息,令约惊诧一瞬,扭过头盯着郁欢,低声问她:“作何叹气?”

  郁欢怔怔抬头,随即偏头看了眼身旁几位正聊得火热的长辈,垂了眼眸答她:“近日我遇上件怪事……”

  令约等着她后话,郁欢却骤然顿住,思索阵,终于拿定主意准备凑来她耳边时岸边猛然涨起声声呐喊——赛舟已然开始。

  “罢,先看舟,待会子再同姐姐说。”郁欢牵制住话语,看似有几分为难。

  令约追问不得,只好按住好奇,关心起河面上的竞渡之事。

  粉红龙舟比她想象中有章法些,至少没有刚起程就划得东歪西斜,她仔细比对着粉红龙舟与周围船只,眼见他们以星速落在群船最后,不觉好笑。

  方才个个儿气焰嚣张,嚷着要拔头筹,这会儿恐怕气焰不再只剩气怄了。

  正暗自揶揄,身后来人叫她声:“贺姑娘好。”

  看将去,正是城南的小乞儿,今日端午,他倒也濯了发洗了脸面,只是衣裳不哪般干净。

  “甚么事?”

  “下头有位公子愿花一两白银与姑娘换个位置,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令约为这阔绰举动咋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高台下,见一位惨绿少年正端端凝视着河面,看似对观舟兴味浓厚。

  “公子还说,若是二位姑娘想在一处,二两白银也可。”

  这话倒将郁菀的注意转了来,只见她听后一笑:“这生意做来不亏,只可惜我们这位置也是盛了别人的情才得来,不便应下,你只再去别处问问。”

  小乞儿闻言,知她们无意于天上掉宝贝的事,掉头离开。

  这一茬过去,回头再看宛水上境况时,粉红龙舟已落后好长一截,穷追不舍到最后也没能赶上前边的龙船。

  本以为依封妧的好强脾性,输得如此凄惨回来时定会气哼哼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封妧不但高高兴兴回来,还兴高采烈拽着她们去吃茶。

  今日河畔搭起许多茶篷酒篷,卖食物的,卖果子的比比皆是,看舟游玩之人多坐来边上歇息。

  封妧事先教人约好六人坐的地方,本是要同霍沉他们坐的,孰料今日“旁生枝节”,多出令约等人,这时算上三位妇人与她们三位姑娘刚好占了去。

  至于身后跟来的少年、公子,谁还管他们?

  “你们这儿真真有趣,往后我还要来!”封妧已遐想起他日再来宛阳玩耍的事,秋娘因问她几时家去几时再来,而后又接着这话延展出许多旁的话。

  令约这头则惦记着郁欢那半截话,果然,坐下吃了两杯茶后郁欢就从桌面下拽了拽她袖摆,两人相觑一眼,默契达成共识,随后便听郁欢有意抬了声:“方才瞧见有卖枇杷的,姐姐陪我买些来好么?”

  “枇杷?我也去!”封妧眼睛一亮,一拍桌跟着姐妹二人起身。

  令约:“……”

  郁欢:“……”

  两人对视眼,无奈,只好带上封妧一同出了茶篷。

  茶篷外,几个不怕热的少年正围在一处跟人斗草,霍沉几人则坐在另一边茶篷下,令约不经意往那边瞥上眼,恰巧又对上霍沉的打量。

  “……”眼神本就不好,总盯着她做什么?

  她装模作样腹诽句,实际上却很是受用,收回目光悄自忍笑,连周遭闹哄哄的人群都被遗忘,显得不怎么吵闹。

  “可惜端午不在六月,否则谁还吃枇杷,早就吃起西瓜来。我家里有片瓜田,夏日里绿油油一片处处都是瓜,到时候我差人给你们送西瓜如何?也不知送来还新鲜不新鲜。”

  好罢,除了封妧依旧很吵……

  封妧在那边说着,郁欢又偷偷拽了令约衣袖,意思是那话需单独同她说。

  令约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需想个法子将封妧暂撇在一边才是,可惜快走到枇杷摊前也没想好如何开口。

  “阿妧。”

  突然,一位清秀公子不知从哪儿杀出,挡来几人面前。

  令约抽出思绪一瞧,可不就是适才想用银子换位置的那位么?原是认得封妧的?方才看得那般仔细也是在看她?

  她猜测着,一旁的封妧却惊讶不已,沉默片刻忽而抬高下巴,别扭道:“真巧啊,你也来了这里。”

  “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做甚么,我好忙的。”她说着去拽令约胳膊,想拉着她离开。

  “那日的事是我莽撞,但我发誓,并非嫌你任性——”

  “我不听!”封妧已拉着令约走上几步,到这句时反而拉不动人,一边嚷话一边疑惑,奇怪,她大声说起话来就没力气了么,竟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拉扯不动?

  “不,你要听。”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接着拉扯令约。

  “你要听。”

  “我不!”

  “你要!”

  令约:“……”

  结合起早间的话,令约哪还猜不出眼前这人是谁,顿时心生妙计,胳膊轻易从封妧的魔爪间抽出,趁对方呆滞看她,圈搂住她将人提起来,再往那位公子面前一放。

  封妧不吵不闹,只是呆愣得像个木头人。

  “有什么话总是要好好谈一谈的,说个明白总比一直含糊不清来得好。”她凑在少女耳边小声说道,声音温温柔柔。

  封妧置若罔闻,醒神后瘪着嘴控诉她:“你骗我。”

  哪里是什么纤纤弱质,分明……分明是女中豪杰。

  “我几时骗你了,是你自己给我安的名头。”令约说罢,嘴角翘了起来,“我们去买枇杷,待会儿来寻你。”

  她也着实没料到,最后这法子是自己寻上门的,将封妧留下后,便只剩她与郁欢两人,两人也直言不讳起来。

  “说说罢,遇上什么怪事了?”

  郁欢左右看看,红了红脸:“前日里我收到一篮子桑葚,里头还放着首写得好烂的情诗。”

  “咳。”令约呛了呛声,不可思议地问,“前日?桑葚?”

  她猛然将封妧的话与这事串起来,可又无从考证,担心二者只是巧合说出来闹了误会,只好暂压下这话。

  “嗯,前日上街换弦时有个丫头硬送来我手上的,我回绝不得,又不敢扔下,只好带回家,害我整整两夜没睡好……”郁欢低了低头,“我没敢说与爹娘,姐姐觉得当说不当说?”

  令约虽觉头疼难办,但还是道:“自是要说的,谁也不知他是甚么人,万一是歹人呢?”她越说越当真,叮嘱她,“近日不要只身出门。”

  郁欢被她说得脸色微变,点头:“嗯,家去就告诉娘。”

  两人说好,随意买来些枇杷预备原路折回,刚走两步,封妧就面颊绯红朝她们冲了来,令约转了转念想,将枇杷送去郁欢手里:“你先回去,我恐怕还有话和她说。”

  郁欢应下,心不在焉地走开。

  刚跑来面前的封妧只多看她眼,然后便拽住令约袖摆高兴摇了摇:“我不找甚么漂亮男人了,就要他!”

  语出惊人,嗓门儿还有些大,来往游人或惊讶看过来。

  令约也语塞,小声评论:“你真善变。”

  “我们好看的姑娘都很善变的。”

  令约朝她身后瞟了眼,隔着人群,那人正直直盯着某位少女,于是稍稍侧身问道:“为何三言两语就原谅了他?”

  “他朝我解释清楚,不当原谅么?”

  令约闻言一怔,似乎是有些道理,还有些耳熟,哦,这不正是早间的她么?

  她耳朵微热,决计不再问这个,而是提起桑葚的事:“我有一事要问问你。”

  封妧睁大眼盯着她,嘴巴张到一半又重新闭上,令约没放在心上,直接问道:“你说付公子给一位姑娘送了桑葚是亲眼所见么?”

  “你问这个做甚?”封妧冲她挤挤眉毛。

  “有一事需求证求证。”

  “那我说了……”封妧招她低了低头,附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即刻转身跑开。

  令约在原地呆了呆,身后某人已绕来面前。

  “你,你不是在吃茶么?”她问。

  “听见有人卖花,顺手买来些。”霍沉抬手给她瞧瞧自己手里的花环,浅绿柳条编环,粉红蜀葵别在其间作主花,火红榴花串了一圈,极其醒目。

  令约定睛看上眼,下一刻,花环便安稳落来她头上。

  她打着空手,愣过一瞬后手扶向花环,花影遮来眼眸下方,耳根忽而热得厉害。

  “你做什么?”她隐隐觉察到附近投来的目光,有些慌神。

  霍沉竭力放得平静,避开花环不谈,只道:“还有些话早间忘了问你。”

  令约抿唇思索阵,决定先下手为强:“我也有话问你。”

  “事关郁姑娘?”

  他问得平静,似乎洞悉一切,令约抬眉:“你也省得?果真同付公子有关?”

  “我也是今日才知,”霍沉神情真诚,说的话却十足敷衍,“换我问你了。”

  令约无力一噎,难得着急:“你才答一句,总归要说清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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