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第70章

作者:樱桃煎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甜文 种田 现代言情

  半道上,封妧实在按不下好奇,凑来令约耳边问:“什么公子这样厉害?还能带人进衙门里?你为何认得他?”

  话音刚落,人便被封合抓了回去,一旁的青衫少年也不满睨着她。

  无疑,这话还是教众人听见——尽管特地压了声,不说郁菀与秋娘,连白氏与郁欢都定睛望着她。

  令约瞄了眼乘闲背影,收回目光小声问郁菀:“娘可记得去岁来纸坊里晃悠了几日的寒去公子?”

  郁菀稍加回忆,末后恍然点了点头,了然于胸似的,但又只字不提,其余几人虽万般好奇却也只能暂且忍下疑问。

  从县衙侧门进去,穿过衙役的休息院落,再过一道小门便能瞧见东偏堂,乘闲走到偏堂门前,与一位同僚相视一眼。

  同僚从乘闲进院便瞧见他身后跟着一众人,是以这一眼清楚地传达出某种疑惑:他们王爷只教他邀贺姑娘来,怎多出这许多?

  乘闲会意,面无表情回他个“此事与我无关”的眼神,而后转到门边禀话。

  公堂上正值“偃旗息鼓”的空当,景煦低头把玩着今日街头买来的泥人,听说人来,忙教乘闲请人。

  令约作为受邀的那个,自是最先进去,偏堂空阔阴凉,踏进门槛的瞬间蓦地凉快些,因旁边就是公堂,她也不敢出声,只无声向景煦行了一礼。

  景煦回她一笑,做出个请人落座的手势,令约却为难站在门边,终于还是小声说了出来:“有人随我同来。”

  “无妨,一并请进。”

  景煦不将这话当回事,直到外头众人一个接一个进偏堂来,他才一点一点地不镇定起来——

  请一人来八人可还行?闻敬之倘知道他偷带了这许多人听他断案,恐怕回头就该说教他了,不,冲撞尊贵的他了。

  不知为何,心虚与难堪总是围绕着他,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微笑请几位妇人、姑娘落了座。

  至于多出的两个男人,堂上已没了他们能坐的地方,都识趣站去门边。他们本就是外乡人,若不是封妧非要凑这热闹,这会儿还在河岸边看龙舟才是。

  “启禀大人,霍洋已醒!”

  正这时,公堂上传来衙差的禀话,这也是令约从踏进偏堂起最先听到的声响,当即紧绷起来。

  也不知审到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得出我在努力收尾吗,慢慢慢慢收完线,明天的那章是审判以及霍远迷惑行为大赏(你没看错是去世者的迷惑行为大赏)字数还挺多,不想看就不用看啦。(智商不够心虚来凑.jpg(破罐子破摔

第61章 东逝水

  “启禀大人, 霍洋已醒!”

  晒红脸的衙差从西亭下跑来,一语打破公堂上的沉寂,闻恪扫了眼堂下跪着的人,点了点头:“传。”

  “传霍洋!”

  衙差高声传话, 这也成了衙门外百姓少有的能听见的响动。

  重午天毒, 天光铺满公堂庭院, 本该在庭中静候的霍家众人都被带到堂西, 个个儿若有所思, 目光越过背对他们而站的衙差, 观望着堂中的人。

  听闻霍洋醒来, 霍沉转头看向公堂栅栏外。

  霍洋被带来时面上还是湿淋淋的, 适才他因情绪过激在公堂上犯了病, 几个衙差将其钳制住敲晕, 再把人带去西亭底下浇了些凉井水,许久才复醒来。

  眼下一进公堂, 人便哆哆嗦嗦地跪下,颤着牙关竭力辩驳:“父亲不是我杀的, 不是我。”

  闻恪平静望向他, 不理会这话,只接着他犯病前的话问道:“鲍管事所说之事你可认?”

  霍洋冷静些许,这才想起方才的对证似的,扭头看向身旁跪着的人。

  灼灼日光铺进公堂,照在鲍聪背上,他因跪得太久已经疲惫不堪,额角处渗出细细密密的热汗。

  “鲍管事,”霍洋在热天里打了个寒颤,“你答应过我绝不向人提起此事的。”

  鲍聪深吸口气, 额角的几滴汗抱团滚了下来,砸到衣袍上晕开。

  比之上回来衙门时,他又苍老不少,就仿佛一根细而脆的枯柴,轻易能折断,他没看霍洋,不知为何伏身磕了一头,而后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开口:“老奴食言,是因老奴实在受不住了。”

  嗓音沙哑得像是十来日滴水不进的人,又带有几分自嘲和哽咽:

  “老奴六岁时便进了霍府,四十年来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可自打老爷去后,闻大人日日盘问老奴府上之事,教老奴疲于应付,老爷也夜夜来我梦中,教老奴不得安睡。我鲍聪一生都在为你们霍府操劳担事,如今实在担得累了,也担不住少爷您的秘密了,除那件事——”

  “没有秘密!不是我!”

  霍洋激动打断他的话,很快被两个衙差一左一右压制住肩,他抬头扫过公堂上众人,喘息着,凌乱絮语:“初初得病时,我确有一晚带着匕首去找过父亲,也的确是鲍管事牵制住我……可那事后我吓得不轻,断乎不敢再动那念想的!何况他是我父亲!”

  他嘴唇苍白,指向堂西:“二弟、三弟可为我作证!我们那早约在一处,正是劝二弟莫要——莫要有那念想,既如此,我又怎敢?我又怎敢!”

  霍沉被他指了指,面无波澜地转过头,瞥了眼身旁的霍二公子。

  霍涛好似唯恐天下不乱,挑眉调笑:“大哥说笑,以我品性远不配为兄弟作证。”他顿了顿,“不过有一事始终不得机会问大哥,那日我带南依从父亲院里出来,见你在小池边自言自语,这是作何?”

  “二弟!”霍洋惊声叫他,紧跟着,惊堂木被拍响。

  霍涛识趣,不等闻恪传他便径直走到霍洋身旁跪下。

  “霍涛,那日盘问你之时为何不说此事?”

  “回大人话,小人忘了,今日想起是因此事与鲍管事所说情形有几分相似。”

  他说罢转过头,约莫是觉得一脸惊骇的霍洋挡眼,又脸皮极厚地起身绕了几步,跪到霍洋与鲍聪中间,而后转头问鲍聪:“鲍管事先前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鲍聪再度深吸一口气,静了静,抬头看闻恪。

  “大人,除了此前所说那事,老爷遇害那日,小人……小人也见到大少爷从老爷院中匆匆跑出。”

  “我——”霍洋有话要争辩,但被闻恪一个眼神吓得闭嘴,只得听他问鲍聪话。

  “先前为何隐瞒?此时为何揭破?”

  “先时隐瞒是因小人与大少爷颇有些情分在,他是府里唯一一个将小人看作人的人,小人愿袒护他,现下揭破……”他不着痕迹地瞄了霍涛眼,“现下揭破只因老奴年事已高,日夜寝食难安不得安宁,渐觉担不起这些个秘密,唯恐哪日撒手人寰下地府里。”

  闻恪点头,接着问:“见到霍洋从院里出来是甚么时辰?”

  “不到巳时,但前后只差一盏茶时……小人等大少爷跑远了再才狐疑进去,而后便见老爷躺在血泊之中断了气。”

  “如此,”闻恪喃喃,低头翻看手中的簿子时眼底划过一抹精光,道,“可鲍管事当日说的是,巳初前一刻时就进院寻霍老爷,怎会相差如此之久?”

  牵涉人命,半盏茶时也是极长时候。

  鲍聪被问得一愣,像是在回想那日的情形,霍涛这时懒洋洋接过话:“怎会是一刻时?小爷——小人离院时距巳初最多不过一刻时,父亲定还睡得安安稳稳。”

  有了这话,鲍聪唯有咬定是那日说错此事:“彼时小人惊慌过度,想必是大人盘问间隙无意说错。”

  “鲍聪,”闻恪严肃抬高声,“你年岁已高,记忆混乱确有可能,但你教本官如何判断你今次所说是真话还是糊涂话?”

  “千真万确,”鲍聪低眉,“小人当了多年管事,时辰断乎不会拿捏错,谈不得糊涂。”

  闻恪不语,主簿这时已递过第二本折子给他,他看过后似笑非笑道:“原是本官记错。”

  鲍聪茫然看向他,倒是霍涛接话接得利落:“大人记错甚么?”

  “你那日倒与本官说了此事。”闻恪说完这话,堂下鲍聪一怔,其后诧异扭头看向霍涛。

  闻恪依旧说得端闲:“不过这簿子上说,你巳初前两刻时就已经带着南依姑娘回院,也是那时见到霍洋自言自语,此话可真?”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便再翻看翻看南依是如何说法。”

  霍洋这时双眼亮藿藿,也憋不住开了口:“大人!我与您说的也是辰正后两刻,同二弟出来时同一时刻!”

  “肃静。”堂上有人喝断霍洋的话,他又唯唯诺诺低下头,心底虽一团乱麻但又隐隐约约地摸到丁点苗头。

  “二少爷……”鲍聪不顾那声“肃静”,瞪眼叫霍涛声,粗剌剌的声音像是疾风中招展的破旧酒旗。

  “鲍聪,为何撒谎?”

  “大人!是二少爷他找上小人,逼小人指认——”他大声喊话,到这里蓦地哑言,形容僵硬。

  静默会儿,霍涛好心替他补全这话:“我找上你逼你指认霍洋,因为我不愿父亲的家产全数落到他们嫡子头上,嫁祸大哥于我而言益处多多,休管他是不是凶手,只要你我说是,便没别的对证,倘若指认成了,此案也算有了个了结。”

  他压低嗓子,鬼魅一般哂笑声:“同样,嫁祸给大哥也是真凶脱身的好主意,有此提议他断不会不同意,妙哉,可惜这妙招并非我这等愚人想出,而是闻大人亲自传授。”

  “你们合谋算计我?”鲍聪背后直冒冷汗,转正身不可置信地问闻恪。

  “可是大人,小人只是受二少爷胁迫不得已才答应,岂能凭空认定小人就是凶手?小人与老爷一同长大,又怎做得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鲍聪,本官说过,若有人胁迫于你你尽管告知本官,可你没有。此招不过是想再试你一试,难道你真以为你半点马脚也不曾露出?”

  “恳请大人直言,何谓马脚?”

  “我且问你,为何选在那日将霍见渊请去府上?”

  “那婆子前一日方才回府,我传信去三少爷那儿自是约好翌日清早。”

  “那好,本官再问你,那婆子称见渊的玉是她从树下捡来,早些年藏着掖着不敢声张,随李氏搬出霍府才敢拿到人前显摆,既如此,你又几时见到玉在那婆子那儿?”

  鲍聪瘦削的面颊微微颤抖,扭头看向堂西霍沉站的地方。

  霍沉看不清他面容,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平静无波。

  “当年霍远立下规矩,苍莨馆不准院外人进出,那婆子万不会以身犯险进院偷玉,故其言十之八九是真,而除了院里几个下人外,能进出苍莨馆且时常去那里的便只有你,鲍管事——”

  闻恪越说脸色越为深沉,末后一字一顿地问道:“鲍聪,你这盘棋究竟算了多久?”

  鲍聪闻言跪直身子,顾左右而言他:“姨娘住的别院小人自也常去打点,偶然见过那玉不足为奇,何况那玉与此案并无干系。”

  “错!关系极大,非但与玉有关,还与打更人和门童有关。”

  闻恪其言句句有力,掷地有声。

  “去岁见渊回宛阳来,曾有更夫‘亲眼’见他打了霍远,霍远遇害当日,又有门童‘亲口’说他将近巳初才出府。

  “好一个亲眼亲口,若非本官查出他们二人是兄弟,又怎知鲍管事是如此良善之人,竟自掏腰包为年幼贫苦的兄弟俩安葬父母,又私下养他们成人,指示他们为你做事。

  “鲍聪,你蓄谋这一切难道不是早早就盘算起杀人并嫁祸于人吗?这罪你究竟认是不认?倘或你仍有话辩解,本官不介意一直查下去!”

  话落,堂上再度陷入沉寂。

  鲍聪跪在光影所照之地,耳畔只闻自己沉重的呼吸。

  良久良久,他疲惫深喘几下,面容随青砖上的影子一并扭曲,笑了起来:“罢,我认……”

  “是我杀了他,我那早给他备的酒里添了迷药,他就睡在那儿,打着鼾,我进屋套上他的衣裳,找来匕首,摇醒他,趁他迷迷瞪瞪问我话时眼也不眨地捅死了他!”

  他说话时宛如变了个人,浑浊的眼底迸出光亮,极为振奋。

  连霍涛都一脸惊诧地往霍洋边上贴了贴,离他远些。

  闻恪见状,向押着霍洋的衙差使了个眼神,两人会意,将兄弟二人从地上拽起带回堂西。

  霍洋这时双腿发软,被衙差松开后猛然立不住脚,唯有一把抱住霍涛做救命稻草。

  霍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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