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甲虫花花
林嘉禾抬起脸对他说:“是你偷看我的。”
颜威声音低低的, 咬着字眼:“我看你是偷看?”
一句反问,林嘉禾脸上莫名就热了,别开目光轻笑了下。颜威压低头看了她两秒钟, 然后收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向前方。
右斜的第二刀切完,老板亲自淋了些水冲掉杂尘,用手指仔细摸了摸石面, 这才让开身体,示意林嘉禾上前来看。
林嘉禾走近一瞧, 顿时明白了老板感兴趣的原因。
切面依旧不见绿色, 甚至还浮出了几丝黑藓。只是这黑藓不太寻常,带着一种晶莹的反光, 手指摩挲还有润泽之感。
林嘉禾抬头看了看神情揪紧的丹拓,看了看老板, 最后又看向颜威,轻轻皱眉:“这是, 墨翠?”
没有人给她回应, 颜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是场一对一的较量,要求旁人不能插手。
林嘉禾也没想求证,单纯自言自语了一句, 很快重新看回面前的石头。
墨翠是色泽乌黑的翡翠,市面上比较少见,林嘉禾也只见过一些墨翠雕刻成品。同时,墨翠由于颜色深,透明度较高的才算优质,水头一般的墨翠观赏价值不高,也卖不上价钱。
但即便如此,一片墨翠也比一块白花花的石头要值钱多了。
现在林嘉禾要考虑的,便是怎样来切第三刀。
这几乎是靠考验她的基本功了。林嘉禾仔细观察切面上的几丝黑色,按着纹路导向,谨慎地画出了半圈线,然后她抬起头,稳声说:“第三刀。”
老板上前操作起了机器,林嘉禾让开了一步,只有丹拓还凑着脑袋紧紧瞧着。
赌石这行的人,时间久了,对石头多少有些心意相通的感受。比如,这第三刀还没结束,林嘉禾已经隐隐有赌涨了的感觉,丹拓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随着刀刃停下,表现显现,丹拓肩膀颓然塌下来,向后跌撞退了一步。
这一刀,几乎正好切中了墨翠和石底的过渡界。一面石头上只带着薄薄几丝墨色,另一面凝着一汪晶莹的墨黑翡翠,尺寸很小,只能磨出一只戒面,但是这分毫不浪费的切法,还是令人从头到脚的舒畅。
店老板取开原石余料,把杂尘都冲干净了,伸手示意:“结果就不用我宣布了吧。”
林嘉禾唇角勾了一下,看向丹拓,还没开口,就见丹拓狠揉一把头发:“不是,我……我不能输啊!”
丹拓目光紧盯林嘉禾:“公盘上拍到的石头不是我自己的钱,那都是货主给我的货款啊。”
林嘉禾说:“你已经签了赌注了。”
“签了赌注,签了赌注……你让我拿命还啊!”丹拓表情颤了颤,直朝林嘉禾冲过来,“你——”
林嘉禾微愣,还没反应,颜威挡上前一步,把她往后护了一下。他直视着丹拓,抬手指点了一下,意思是你别来这套。
丹拓在他镇静的气场中,还真定住了脚。
老板走了过来:“兄弟啊,你这是想违背赌石合约不成?”
丹拓的两位朋友也跟着站了过来。丹拓对朋友僵硬地摇了摇头,再转回头来,握起的拳松开了:“我不是要动手……这些翡翠我没法赔给你,我们再来赌一场。”
颜威没有说话,丹拓又跨过他肩膀对林嘉禾喊:“来啊!我们再赌一场。”
林嘉禾说:“哦?你还拿什么赌?”
“三彩翡翠,我明天还要拍一件福禄寿三彩翡翠,货主让我出价到80万欧,比你们今天赢到的翡翠加起来都值钱。我拿三彩翡翠来跟你赌!”
林嘉禾皱眉,她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不可能故意放水输给丹拓这样的无赖,可她如果赢了,那真就是断了丹拓的活路了。真输也不行,赢也不行。
丹拓表情发狠,往前迈了一步,眼睛都红了:“来签合约啊,我赢了,这些翡翠就还是我的。”
“可以了。”颜威这时出声了,定定看着丹拓,“就到这吧。”
丹拓张口笑:“哈,你不敢赌了是吗?赢一把就跑是吗?”他脚步一拦,伸手招朋友,“不赌你们今天别想走。”
店老板一看这架势,直接上去叫伙计去了。
颜威站着没动,忽然对他说:“那块上吊石——”
丹拓表情紧绷:“什么上吊石?”
“那块上吊石,就在会场外面天天盯着你呢,看来你是不认识啊。”
颜威的语调很平,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叹息。
丹拓眉头皱紧,干脆胳膊一挥:“去你个鬼的上吊石。到底赌不赌?她不赌,你跟我赌。”
颜威倒是笑了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想跟我赌?”
丹拓这回听出来了,这笑声是嘲讽,大步一迈刚要暴声张口,颜威又伸手给他指点住了。
“这样,我给你个选择,你往后退一步。”
丹拓微顿:“选择?”
两人离得太近了,说话的唾沫星子都能飞到脸上。
颜威伸手挥了挥:“你先后退一步。”
丹拓僵持片刻,选择向后面退了一大步,随即紧紧问:“什么选择?”
颜威对他说:“公盘最后一天,帮我拍一件石头。”
丹拓问:“栏标?”
颜威说:“不用你自己估价,我给你报价,你要做的,就是填份暗标拍下来。”
林嘉禾这时意识到,颜威说的是那件价值连城的大馒头翡翠。她立即看向丹拓,丹拓也正好在她脸上扫过一眼,然后了然哼笑:“你们俩的名字都不方便出现,是吧。”
颜威看着他,直到他表情收了,才开口说:“你帮我办好这件事,今天这张赌约,就当没有签过。”
丹拓神情一震:“赌约上的石头还是我的?”
“只要你办事没有问题,我这边,也就没有问题。”颜威淡淡看着他,“你有问题吗?”
丹拓看起来很莽,但其实是个识时务的人。他在公盘混久了,吃的就是灰色生意,对他来说,代拍一件翡翠其实是小事情,却能把几十万欧的翡翠换回来。如此网开一面的便宜,能占自然是要占的。
丹拓思考着,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然后格外轻巧地吐出回答:“没有问题。”
话音落下,地下室入口一阵吵闹,只见店老板带着几个手握棍棒的伙计下来了。
颜威搂了林嘉禾一下,示意她跟上,然后走过去对老板说:“解决了。”
老板看向丹拓那三人,都杵在原地乖乖站着,确实气焰已经灭下了,于是让伙计收了棍棒,然后对颜威说:“谈好了就好,那这份赌石合约——”
颜威说:“先保管在你这里。”
丹拓在后面嚷了声:“不是说作废吗?”
颜威转身对丹拓说:“公盘结束后,你自己过来撕掉。”他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纸笔,“你把联系方式留下。”
丹拓走过去握起笔,看着颜威:“手机号码?”
颜威说:“你跟其他货主怎么联系的。”
丹拓盯着他,咧嘴笑了一下,转回头在纸上留下一串加密号码。
颜威把写着号码的纸叠了一下,放进口袋里,对林嘉禾说:“咱们走。”
刚走到出口处,丹拓又大步跟了过来:“你刚才说公盘最后一天开标?”
他们转回身,丹拓杵在原地,开口问:“你们想要的,是那个帐篷里的石头,是吧?”
颜威眼帘动了一下,看着他说:“你已经没有问题了。”
站了片刻,丹拓又缓缓咧嘴笑了:“是——”他转开眼,朝朋友走回去,“没有问题了。”
等到走出玩石铺,天已经黑透了。
一条小巷昏暗而空荡,朝路口能望见车辆驶过,林嘉禾对颜威说:“我们去大路上打辆车吧。”
颜威点头,脚步抬动:“走。”
此时已是夜里了,林嘉禾抬头看着前方天空。这边夜空中也见不到星星,但是刚被雨水洗刷过,显得特别剔透,就像是一大块墨翠一样。
走了没两步,身边的脚步声停了。
林嘉禾转头,见颜威停在原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林嘉禾笑了,上前双手抓起他的手,一下子凑近在他的身边。
经过今天一晚,林嘉禾原本有些百感交集,不过这一刻,尽数被亲密感取代了。
他们依偎着走到大路口,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
上车后,颜威对司机交谈了一句,然后对林嘉禾说:“先去你住的宾馆。”
林嘉禾问:“去拿我的行李?”
颜威侧过头看她,意思是这还用问,不是说好的么?
林嘉禾笑了笑,坐正了。
等到了喜多那酒店,根本没让司机等太久,林嘉禾拿上行李便出来了。重新坐回车上,颜威又看了她一眼。
林嘉禾对他说:“我早上就把行李收好了。”
这回颜威鼻息里笑了声。
等到了颜威的住处,夜色更深了,树丛里藏满了蝉声鸟鸣,空气中像是弥漫着湿漉漉的雾。
进屋之后,颜威把门反锁了,然后拎起林嘉禾的行李箱,带她直接来到二楼。
颜威把箱子靠着衣柜放好,推开衣柜门说:“一半是空的,你可以放东西。”
林嘉禾走过去,看到衣柜里挂着几件整齐的男士衣裤,还有几个空衣架,她轻点了下头,若有意味地看向颜威。
颜威转开目光,直接走去沙发坐下了。
林嘉禾轻轻笑了笑,在行李箱面前蹲下,把洗漱包拿了出来。她站起来说:“颜老师,我先去洗个澡,今天早上淋了雨,完全是自然干的。”
颜威在沙发里“嗯”了一声。
卧室连接的浴室很宽敞,有一个花砖大浴缸,洗漱台也是配套的典雅花纹的。林嘉禾把洗漱用品一一摆在台面上,然后走到花洒底下。
白色水雾蒸腾起来,林嘉禾仔细洗干净头发,打沐浴露的时候,忽然感到气流有些细微变化。
她意识到浴室的门开了。
几秒之后,颜威的身影出现在水雾外面,只是一个不真切的影子。想必他看她,也是同样的。
林嘉禾站在水帘底下,轻声问:“你要进来么?”
颜威没有动,林嘉禾对他招了下手:“你可以把衣服脱了,进来一起洗。”她刚说完,颜威弯下腰,开始脱裤子,然后是上衣。
林嘉禾静静等待着他,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时,颜威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瞬间就被淋湿了。
水像是一种独特的介质,把人淋得落魄而真实。此时颜威身体的每个部位,每一笔五官,还有深黑安静的眼神,都真真切切。林嘉禾望着他,心里软得发颤。
她一时不愿做下一步去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