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 第2章

作者:张不一 标签: 都市情缘 现代言情

  他竟然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肤色冷白,面如冠玉,棱角分明。

  虽然他还在昏迷中,但陶桃手中的动作还是很轻柔,毛巾先轻轻擦拭他的额头,然后是俊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线条削瘦的下颚。

  擦完脸颊,她再次投了一遍毛巾,又开始为他擦耳朵。

  他耳廓的形状也很好看,白皙有型,真如同玉雕出来的人。

  两只耳朵全部擦完后,陶桃再次把白毛巾投进了盆中,接下来,她要为他擦身体。

  两天前第一次为他擦身体的时候,她特别不好意思,但护士要求家属这么做,要保持病人的体表清洁,不然容易生疮。

  刚满二十的姑娘,第一次零距离的触摸异性身体,她害羞到了极点,所以第一次她几乎是全程闭着眼给他擦的,而且擦得还特别囫囵吞枣,相当的应付了事。

  第二次擦的时候,她比第一天仔细了一些,不过依旧不好意思。

  今天就该是第三次了。

  陶桃决定,这次要好好地给他擦一擦,因为这个人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生死面前,男女之别都是小事。

  她的能力有限,帮不了他太多,只能帮他保留最后的干净与体面。

  这么好看的人,不能好好地留在人世间,也是可惜。

  陶桃不由生出了几分惋惜,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始摆毛巾,然后将拧干的毛巾叠好,搭到了盆边。

  病号服是蓝白相间的布料,纽扣造型。

  陶桃从病号服的最上面一颗纽扣开始,依次往下解开纽扣,病号服微微敞开,逐渐露出了男人宽阔紧致的胸膛与线条分明的腹肌。

  两天前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的时候,陶桃羞耻到了极点,脸颊涨红,血管几乎爆炸。

  但是今天,她已经没有了这种羞耻的感觉,毕竟,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对弥留之者的尊敬。

  然而,在她解开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嘶哑低沉的质问:“你在干什么?”

第2章

  陶桃浑身一僵,猛然抬起了脑袋,瞪大了眼睛盯着忽然醒来的男人,神色中尽显震惊与诧异,仿若亲眼见证了起死回生起的奇迹。

  “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中还透露着难以忽略的惊喜与激动。

  但是她的惊喜与激动,并没有打动程季恒。

  程季恒根本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好像病房里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一样。

  他开始试着活动身体,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整颗脑袋又昏又胀,像是塞满了棉花。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了解,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能自由行动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程季恒的脸色更为阴沉了几分,终于将目光对准了陶桃,眸色漆黑深沉,冰冷无比,启唇质问:“谁派你来的?”

  陶桃一愣,满目茫然。

  与此同时,她还有些不安,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和气场实在是太过摄人。

  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头刚刚觉醒的狼,眸光深邃锋利无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警觉与危险的气息。

  “没人派我来。”她实话实说,“我自己来的。”

  程季恒懒得跟她周旋,再次冷声质问:“柏丽清还是程羽依?”

  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依旧对她充满敌意。

  陶桃无奈到了极点,但却没有生气。

  她并不傻,正常人睁开眼后见到陌生人,第一反应应该是询问:“你是谁?”,而他问得却是:“谁派你来的?”

  所以她猜测这个男人应该是有仇家,现在之所以躺在医院里,说不定也是拜仇家所赐,所以他才会怀疑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陌生人——这可以说是一种本能反应。

  想了想,陶桃开始自证清白:“你说得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如果你不想被打扰的话,我现在就走。”

  程季恒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地盯着陶桃,目光依旧冰冷锋利,似乎是想把她看穿。

  陶桃明白他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叹了口气:“我要是想害你,早拔你气管了,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程季恒:“……”

  陶桃询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么?”

  程季恒回想了一下,毫无印象。

  陶桃只好把那天晚上和他昏迷后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下,然后又问:“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她的眼神和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期待,期待着自己洗刷冤屈,被贴上好人印章。

  程季恒看出来了她的急切与期待,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认定了,这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美而不艳,甜而不腻,百看不厌,神色中尽显天真与灵气,完全不沾染尘世俗气,看起来美好极了,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敌对与厌恶的心里。

  正因如此,他才要对她多加防备。

  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好的事物存在,如果有的话,也是为了欲盖弥彰,掩饰万恶的现实。

  他也从来不会为了女人心软,或者说,他从来没对任何女人心软过,哪怕这个女人再漂亮。

  沉默少卿,他再次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人活于世,皆有所图,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救他,总是会有目的,更何况她还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三天,真的不图回报么?

  任劳任怨,只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傻子。

  哪怕她不是柏丽清的人,也必定是心怀鬼胎。

  陶桃却又被问住了。

  为什么救你?因为你快死了呀!这还用问么?

  她无奈地回道:“我不救你,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么?”

  这个理由实在是善良过头了,善良到无法令他信服。

  如果这句话是谎话,那绝对是他听过的最假的谎话。

  如果是真话,那这姑娘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傻的人。

  综上来看,她八成不是柏丽清的人,柏丽清不会让这种连个谎话都说不圆的小傻子负责监视他。

  但即便是排除了她是柏丽清的人,程季恒也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直接回了句:“你是学医的?”

  陶桃:“不是。”

  程季恒:“那你没理由慈悲为怀。”

  “……”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陶桃据理力争:“我救你是因为你刚好撞到了我的自行车上,我来照顾你是因为你刚好被送到了我奶奶住的医院里,我来看奶奶的时候可以顺便看看你。”

  程季恒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奶奶生病了?”

  陶桃:“嗯。”

  程季恒:“严重么?”

  提起奶奶的病情,陶桃的心情不由变得苦涩,轻咬住了下唇,点了点头:“嗯。”

  程季恒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在变得伤感,又问:“你爸妈呢?”

  陶桃:“死了。”

  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迟疑或者伤感,如果不是谎话,那么显然是双亲已经故去好多年,她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才能够坦然地回答。

  试探了几番后,程季恒确定这姑娘并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角色,甚至还有点天真,说谎这种事,她并不拿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说的是真话。

  父母早逝,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重病入院,她独自承担巨额医药费。

  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顶多二十岁,八成还没大学毕业,医药费随时可能压垮她,但她又不想放弃对奶奶的治疗,所以只好想别的办法凑医药费。

  这样一来,她救他的原因就说得通了——为了钱。

  这悲惨又励志的人生经历,都能上电视节目了,但程季恒并不会同情她,或者说,他不会同情任何人。

  这世界上生来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同情不过来,干脆一个也不同情——对谁都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漠然——就是他最大的同情。

  “开个价吧。”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像是在商场里询问一样商品的价格,“你想要多少钱?”

  陶桃没说话,直勾勾地瞪着他。

  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侮辱的成分,所以她也不是因为钱的事生气,而是因为这人太过不知好歹,太过疑心,太过现实。

  他不相信她会出于好心地救他,更不相信她会平白无故地救他。

  他不相信她的善意,也感觉不到善意。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满腔热血,心怀善意,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曲解和误会,更无法吞咽委屈。

  陶桃满腔怒火,感觉自己的好心喂了狗,不对,他都不配和狗相提并论,狗还能感觉到谁好谁坏呢,这人压根就不知道。

  她现在特别想和这人吵架,特别想骂他,但她深知自己不是吵架型选手,吵架这条路行不通。

  可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的情况就是典型的: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看着她一脸悲愤的表情,程季恒没忍住笑了一下:“很生气?”

  他是真的被逗笑了,因为这姑娘太傻了,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令他彻底放下了戒备,唇角勾起的那一下,眸如朗星笑意融融,看起来人畜无害,和”混蛋“两个字毫不挂钩。

  陶桃紧咬牙关,还在瞪着他。

  程季恒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要钱,难得大发了一次慈悲,好心宽慰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没必要不好意思。”

  陶桃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色彩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季恒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小傻子隐姓埋名:“程季恒。”

  陶桃淡淡地、狠狠地回道:“一听就很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