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她又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傻?傻到可以被骗得团团转?
他一直在骗她么?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所以,她又被抛弃了么?
答案很确定:是的。
他骗了她,一直在骗她。
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接受现实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她竟然不难过,冷静地接受了现实。
甚至都没有哭。
也有可能是,她遇到过太多次被抛弃的情况了,所以习惯了。
无论是父母、奶奶还是苏晏和程季恒,他们都不喜欢她。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活该被抛弃。
那时正是十月中旬,西辅温差最大的时候,白天热得穿短袖,晚上冷得穿羽绒服。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夜风很冷,穿心的那种冷。
她一直在西辅的街头游荡到了凌晨十二点,冻得浑身僵硬。后来,打了一辆车,去了高铁站。
她直接在售票窗口买了张票,从包里拿身份证的时候,她发现包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想了好久她才想到,水库路35号是一家糖果店。
这些糖是那个老板娘送给她的。
她帮不了她太多,只能送给她甜甜的糖果。
那一刻陶桃忽然红了眼圈,瞬间泪崩。
或许,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糟糕,生活也没有进行不下去,她也没有被全世界抛弃。
最起码,还有人愿意给她糖吃。
第32章
从西辅回来之后, 陶桃就开始考虑,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一直拖了两周,她也没能下定决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不只是因为没有能力抚养他/她,更因为她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她的爸爸根本就不知道他/她的存在。
而且她今年才二十岁, 怎么能生孩子呢?
于情于理, 她都应该把这个孩子打掉。
但是, 她舍不得。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个孩子。
他/她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孕期一过三个月,再想打掉就难了。
看着那根验孕棒,陶桃又陷入了纠结。
留下还是不留呢?
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最后,她叹了口气, 重新将验孕棒放回了柜子里, 同时在心理自我安慰:“明天再决定吧, 反正还有两周的时间。”
这两周以来,她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么安慰自己——明天再说。
今天是周一, 她没有课,不用去辅导班。
从卫生间出来后,她发现窗外的天色亮了。拉开客厅的窗帘后,她看到了东方的一抹白。
几缕璀璨阳光夹在在这抹白色中,绚丽地映亮了半片天际。
初冬的清晨,清冷,却又美得明媚。
心头的压抑与阴霾被明亮的朝阳驱散了许多, 那股恶心劲儿也不见了,陶桃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天际线处隐隐地透露着一抹大山的轮廓。
那是云山。
陶桃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云山。
出门前她先吃了点东西。虽然没有胃口,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两口炒饭。
不吃饭的话,人会饿死。
她没打算自暴自弃。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要活着。
虽然现在很无助,但她不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那个人,也不相信生活真的那么无情,连一丝活路都不给她留。
她熬过了爸爸妈妈的突然离去,熬过了奶奶的撒手人寰不辞而别,为什么熬不过这一次呢?
生离死别她都接受了,相比之下,这次的情况好得多。
吃完饭,她就出发去了云山。
今天是工作日,来云山游玩的人比节假日少得多。陶桃到了景区之后根本没排队就买到了票。
进了景区大门后,她步行走到了山脚下。
灰色的石阶直通云霄。
在踏上第一级石阶的那一刻,陶桃忽然有些迟疑了。
爬上去,还是坐缆车?
之前来云山,她从来没有做过缆车——烧香拜佛要虔诚,坐缆车的话不虔诚,所以她每次都是爬上去。
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孩子。
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一个让她不知所措的小家伙。
她又想起来了在西辅时那个医生对她说的话:“你身体太虚了,需要补充营养。前三个月胎儿也不稳定,要多休息,注意安全,不要过度劳累,不然很容易导致流产。”
爬山的话,大概率是会对孩子有影响的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可又总是控制不住地在为他/她考虑。
要不就留给云山上的神佛决定吧——爬上去,如果孩子没事的话,她就,留下他/她;有事的话,那就听天由命。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陶桃踏上了第二级台阶,然而就在踏上的这一刻她就转过了身,毫不迟疑地朝着缆车售票处走了过去。
她决定了,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在踏上第二级石阶的那一刻。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抛弃他/她。
她会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地将他/她抚养成人。
更何况自己今天也不是来拜佛的,没必要爬上去。
她和孩子的命运不应该交给云山上的神佛处理,她自己能处理好。
而且云山上也不一定有神佛。
她来烧香拜佛,希望佛祖可以保佑奶奶平安无事,健康长寿,但是没有用。
她和程季恒来系结发扣,求月老保佑他们两个能白头到老、携手此生,也没有用。
她以后再也不信神佛了。
最起码,不再信云山顶上的神佛了。
还有,她再也不会想他了,永远不会。
她要离开云山,带着孩子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然后彻彻底底地把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
十一月中旬,东辅市博爱医院。
这是一家高档私立医院,只要有钱,病人就可以在这里享受到超高等级的医疗服务与国际化水平的治疗方案。
东辅市上流圈内不少富豪们的私人医生都在这家医院里任职。
住院部,十楼,某套超豪华VIP病房内。
窗帘没有拉开,光线昏暗,仅有病床对面的那张墙壁上亮着两盏黄色的灯,散发着幽静的光芒。
小灯下方挂着一张巨大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身穿火红色的中式嫁衣,美轮美奂、风华绝代。
正常灯光下看这张照片,任谁都会惊叹照片中的新娘美极了。
但在这间光线昏暗的病房中,在这种幽黄色的灯光下,只会让人觉得这张照片十分诡异。
像是一张彩色的遗照。
她死在了最好的年华,死在了最美的那一天。
照片中女人妆容十分华丽,乌发高盘,漆黑如墨。红唇妖娆,微微上勾。笑得很好看,犹如画中仙。但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她的笑容显得十分凄惨。
她的目光盯着病床,笑意森森,明明身穿喜服,身上却毫无喜气,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怨气,像是一只长得美艳绝伦的厉鬼,仿佛随时可能从照片中冲出来,扑向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躺着一位浑身插满了管子的男人。
床头上挂着的标签显示他今年才五十三岁,但却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看起来比七老八十的还要苍老。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额头上布满冷汗,瘦如骷髅般的脸上充斥着惊恐,像是在饱受折磨,即便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依旧无法抵抗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给他带来的巨大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