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才算是家。
他也曾拥有过自己的小家,有个傻女人会在家中等着他。
现在什么都没了,打开门后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别墅很大,车库直通地下一层,从车库里的入户门走进别墅后是负一层的客厅。
管家知道他怕黑,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留灯。
客厅的灯光很明亮,却毫无温度。
第一次从云山回来的时候,他怕黑的毛病曾好过一段时间,晚上即便不开灯也能睡得着,但也只好了四个月。
第二次再从云山回来的时候,他又旧病复发了。
这次怕黑不再是因为儿时的心理阴影,而是因为……她不见了。
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的那天晚上停了电,黑暗吞噬了一切,缠绵过后,他们两个躺在床上,她缩在他的怀中,一脸担心地问他害怕不害怕?
其实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害怕,童年的心理阴影奇迹般不治而愈,但他并没有说实话,而是回答:“怕。”
她担心极了:“我去给你拿蜡烛。”
说着,她就要脱离他的怀抱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他却将她抱紧了,故作可怜地说道:“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她毫不怀疑他的话,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么?”
“真的!”
“那你要天天陪我睡觉。”
他说完这话后,她的脸就红了。
这颗桃子很容易脸红,因为她很容易害羞。
他故作怀疑:“你不会是想骗我吧?”
“我没有……”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难掩的娇羞。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欺负她:“那就说好了啊,以后天天陪我睡觉,不然你就是欺骗我的感情。”
“好吧……”
从那天起,她每天晚上都会陪着他。
也是从这天起,晚上睡觉时,他再也没开过灯。
看起来是他将她抱在怀中,其实是她在呵护着他。
她很傻,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把他当成唯一,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被偏爱的人都会有恃无恐,于是他开始肆无忌惮,开始忽略她的感受,不停地向她索取着爱意与关心,却从未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他总以为她离不开他。
其实柏丽清死后他就能把她接回东辅了,但是他没有,那个时候集团的运营还没步入正轨,他不能分心;程吴川也没死,他要亲眼看着程吴川死。
他把这两件事自动放在了去接她这件事的前面,不停地往后拖延回去的日期,既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他笃定她不会离开自己。
但是他错了,她真的离开了,果断又决绝地收回了她对他的爱,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是在那时他才明白,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不是这颗傻桃子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这颗傻桃子。
他爱她,很爱很爱,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但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她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然而已经晚了。
哪怕是早回去半个月,他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这四年间,他一直在找她,但每次都是徒劳无获。
他很想她,同时又很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于是他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的模式,一边用工作麻痹自己,强迫着自己忘了她,一边无法自控地想着她、想尽各种办法去找她。
每到夜深人静时,是思念最猖狂的时候,他会想她想到睡不着觉。
曾有一段时间,他靠着喝酒入眠,然后养成了深夜酗酒的习惯,喝到不省人事才能睡着,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他头疼欲裂,但却从未赖过床,即便是再痛苦也会咬着牙起床,然后重新投入高强度的工作中。
到不是因为多热爱工作,而是因为不太想活了。
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就这么死了也行,然后登上一次头条新闻,新闻铺天盖地席卷网络,就像是当年他妈出车祸时那样。
然后她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他的名字,再重新注意到他了。
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来参加他的葬礼,说不定还会因为他的死重新想起点他的好。
哪怕是等他死了之后她才会想起他,也比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了他强。
直到去看了心理医生,他的这种偏激心理才被缓解,酗酒的劣习也伴随着心痛的症状消失了。
但是心理治疗只是辅助治疗,只能缓解他的心病,却无法根治他的心病。
他还是忘不了她。
整整四年,他一直活在自责与后悔之中。
只有高强度的工作能救他。
说是从未在晚上十一点之前离开过公司,其实经常工作到凌晨才回家。
但也有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这时候,他就会去MMA训练场,通过消耗体力发泄情绪。
这天下午不到六点,他的工作就结束了。
对于正常人来说,工作提前结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恐慌。
他很害怕自己突然闲下来,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开着车去了训练场。
在去的途中,他忽然想抽根烟。
酗酒能戒掉,抽烟真的戒不掉。
尼古丁能暂时帮他缓解一下思念,让他彻底放空自己。
然而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
不过车里有点烟器。
就在他准备把点烟器拔//出来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车窗外。
路边有个小超市,超市的名字,非常的令他不爽。
桃子超市。
“桃子”两个字,相当的刺目,并且扎心。
在“桃子”这两个字的下面,还印着一句话:店中特供香甜小奶糕。
那一刻程季恒连烟都不想抽了,想立刻开着车离开。
然而他的行为却不受思想控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门。
他要去买个打火机,顺便买根小奶糕。
他才不是因为“桃子”这两个字被吸引的,而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小奶糕还能被特供——朝着超市走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这么劝自己。
超市是双开玻璃门,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原因,此时门是关着的。
外面天气闷热,超市里开着空调,由于温差,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他完全看不清超市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白色的灯光。
打开超市大门的那一刻,头顶想起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紧接着,老板娘从柜台后站了起来。
老板娘美如天仙,一下子就勾了他的魂。
他呆愣愣地僵在了原地,做梦般看着站在柜台后的老板娘。
是的,做梦的感觉。
四年以来,只有在梦里他才会见到她。
是桃子。
竟然是桃子。
那一刻他思绪万千,红了眼眶。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双唇颤动,欲言又止数次,他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缓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把丢人的眼泪憋回去,嗓音极其沙哑地开口:“桃子,我真的回去了,就晚了两个月。”
他的语气哽咽,带着自责,带着后悔,又带着哀求。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但真的希望她能原谅他。
不原谅也行,只要能重新回到他身边就行。
陶桃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这个男人,但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一点也不想。
从四年前决定离开云山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他只会骗她,以一种逗小宠物的心态打扰她的生活,不责手段地破坏她的人生。
他从未爱过她,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真话。
他只会玩弄她。
她现在活得很幸福,也很知足,不想再被他玩弄,也不想被他破坏,所以她现在只想让他赶快离开,甚至都不想与他相认。
她攥紧了双拳,拼命地控制者自己的情绪,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微微蹙起了眉头,略带尴尬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程季恒呆住了,茫然不安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