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外籍主管惊讶极了:“Cherie,现在不是休假的时候。”
周俏用英语说:“我知道,不过我先生应该碰到了一些困难,我对他太了解了,他现在一定处在一个很艰难的时刻。他平时需要依靠轮椅代步,这么说不是想让您觉得他可怜,而是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心情,我非常担心他,他碰到的可能会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我不能去到他身边,我担心会出现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请您批准我的休假可以吗?谢谢。”
主管最终答应了周俏的休假申请,问她:“Cherie,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俏说:“我查一下机票,如果今晚有飞机,今晚就走。”
她买到了当晚红眼航班的机票,落地钱塘时将是半夜两、三点。
周俏带上证件、背着一个双肩包就离开了酒店,去机场的路上给宋晋阳发微信,让他去见黎衍时好好观察一下他的状态。
晚上7点多,周俏在机场里接到宋晋阳的电话。
“绝了,这次连门都没让我进。”宋晋阳说,“我给他打包了吃的,他拿进去了,直接让我走。我真就看了他没几眼,头发乱蓬蓬的,像是睡了一整天。”
周俏说:“行吧,谢谢你晋阳哥哥,我现在在机场,大概半夜到钱塘。我有家里钥匙,明天不用麻烦你过去了,我会陪着他的。”
“什么?”宋晋阳反应不过来,“你要回来?现在?”
“对。”周俏说,“晋阳哥哥你先回家吧,他暂时不会有事的,我到了我会陪着他,放心吧,我了解他。”
登上飞机后,周俏透过舷窗看向窗外。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小题大做。三金到
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对她来说都还是个疑问。但她明确地知道,是黎衍第一个察觉三金出事,那么就意味着,三金出事前的最后一个联系人很有可能就是黎衍。
这件事可大可小。
如果黎衍愿意接她电话,好好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她,那也就算了,问题在于他回避语音通话,只是一味地让她不要担心。
没有这么简单的,周俏明白,与其在这边心乱如麻,不如直接去他身边吧,有些事儿不做会后悔,后悔了就来不及了。
——
黎衍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
几乎二十四个小时了,除了上厕所和喝水,他就没出来过。
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宋晋阳打包来的食物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
他知道自己情绪垮了,就不想动,什么都不愿想,不想见人,不想说话,心里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可就是不想做。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情绪问题出现得来势汹汹,他都是靠时间、靠自己慢慢去调节。
三金暂时没事了,可三金的事只是一道阀门,久远的痛苦记忆一股脑儿地又涌了上来。
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还清醒着,当时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只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撕裂了的身下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还有在医院里的记忆,复健时的记忆,别人恶意的话语,路人惊异的眼神,人力资源总监在几百人大会上的发言,摔跤时的狼狈不堪,走路时的怪模怪样,丑陋的残肢,剩下几乎半截的身体……
三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
黎衍也曾经想过的,想过好多好多次,呆呆地望着601的阳台,心中会涌起一股股的冲动……
——想周俏。
他死死地揪着被子。
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周俏。
唯一见不到的人也是周俏。
周俏不在钱塘,周俏不在国内,黎衍不想和她视频,不想只通过冰冷的手机听到她的声音,不想看到小小屏幕上周俏的脸,他觉得自己当场就会崩溃。
——周俏,周俏,周俏。
窗外依旧在下雨,黑暗中,雨声分外清晰。
黎衍麻木地侧卧着,一只手揪着被子,另一只手抚在一边残肢上。突然,雨声中似乎出现了一阵
窸窸窣窣的声音,黎衍竖起耳朵,有人进来了?有人在放东西?脚步声?
——是谁?宋晋阳吗?
他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整床被子裹在身上,背脊深深弓起。
有人走进房间,脚步轻轻的,最终停在床边。
那人在他身边坐下,他能感受到床垫一陷。
是真的,不是幻觉。
一只手隔着被子抚在他的背上,黎衍的心脏已经停跳了,大气都不敢出,他听到一个声音,柔柔地叫他:“阿衍,阿衍,是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金:卧槽!原来是拿我祭天??人性呢??
第78章
蒙着头的黎衍好半天没有动静, 周俏也不催他,脱掉羽绒服和牛仔裤,直接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像黎衍一样用被子盖住了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被子一盖, 更是什么都看不见。黎衍心跳得很快, 感觉到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他, 浑身凉凉的,不带一丝热气。他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柔软的小手也冰冷冰冷。
黎衍再也撑不下去, 翻过身来面对周俏,颤抖着将她紧紧揽进怀里,摸摸她的脖子, 她的背, 她的手,一遍一遍仔细地抚摸, 问:“为什么这么冷?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周俏依偎在他怀里, 他身上是热的, 很热很热,抱着好舒服。她光溜溜的大腿蹭到黎衍的残肢, 快一年了,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甚至令人着迷。周俏闭着眼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黎衍也是一样, 像在做梦,怕梦会醒,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只是用嘴唇轻触着周俏的额头和发顶。
“我走得急,没带毛衣,只带了一件羽绒服塞进背包里。”周俏软软地说着,“下飞机后才发现这边好冷,不过还好啦,我直接打车回来的,没怎么吹风淋雨。你身上好热,抱一会儿我就暖和了。”
“你是笨蛋吗?”黎衍都心疼了,“这儿是冬天,你真在那边待傻了。”
他更紧地抱住她,想要快点儿把她捂热,小傻子可千万不要感冒啊。
“俏俏……”黎衍这时候才敢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双手还是在她背上不停地重抚,“俏俏真的是你吗?”
“是我啦,我回来看你了。”周俏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打开床头台灯,慢慢地把被子从两人头上拉下来,黎衍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继而就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乌黑的头发,白皙的鹅蛋脸,清澈的眼睛,翘翘的小鼻子,微笑的小嘴里有几颗不那么整齐的牙。
是他的周俏,他的妻子,他的小傻子,他的心肝宝贝,他的Cherie……
真的是她,是她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不再是视频里小小的人,不再是隔着光纤电缆才能听到的声音,有体温的,有心跳的,活生生地躺在他身边,可以摸,可以抱,可以亲!
黎衍的
手指抚上周俏的脸颊,看到她眼底的阴影,问:“你昨天没睡好吧?”
周俏笑笑:“是啊,就睡了两个小时,今天在飞机上补了一觉。”
她也抚摸着黎衍的脸颊,“你呢?睡得好吗?天亮才回家,白天睡过了吗?”
黎衍答不上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过没有,就一直躺在床上,哪怕闭着眼睛,脑子里都是一片慌乱景象。
——张有鑫在医院被抢救,高流量吸氧,洗胃,静脉注射呼吸兴奋剂药品,肌肉注射抗癫痫药物防止痉挛发作。抢救过程中张有鑫曾经血压下降、心脏骤停过一下,还进行了心肺复苏和电击除颤……
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张有鑫家里来了不少人,黎衍也帮不上什么忙,浑身脏兮兮又湿淋淋地待在角落里,也没人注意到他。
清晨5点多时他接到柯玉打来的电话,没多久,她就失魂落魄地赶到了医院。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关于张有鑫做傻事的动机,大家心照不宣不再多提,连张有鑫的爸爸都三缄其口,阻止亲戚们打听。
想到这件事,黎衍心里又是一阵钝痛,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痛苦:“俏俏……我觉得是我害了三金……”
周俏没回答,因为不了解事情经过而不想随便发表意见,她只是更温柔地抱住黎衍,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阿衍,三金已经没事了,你先不要想这件事,有我在呢,我陪着你呢。”
黎衍的眼角有些湿润,但眼泪并没有流出来,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周俏,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就揽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十一个月的思念爱恋、十一个月的寂寞隐忍,十一个月的魂牵梦萦……此刻都化成了一腔火热情/欲。一秒钟都不想耽搁,两双唇疯了一样地纠缠在一起,吮吸舔舐,辗转厮磨,两双手也是一样,从彼此衣摆下探进去,动作狂热地仿佛恨不得撕开这碍事的布料。
黎衍的身体是热的,心却很空,周俏的身体由冰冷渐渐回温,心却是暖的。她缠绕在他身上,那样熟悉的感觉,就算时隔一年依旧默契又渴望。
她的阿衍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身体,但在周俏眼里他就是完美的
,那么强健的肩膀,性感的锁骨,有力的手臂,紧致的腰腹……即使是那两截令人看着残忍又心酸的大腿残肢,她都视若珍宝,不会有一丁点的嫌弃和厌恶。
这就是她的阿衍,她最爱最爱的阿衍,不管变成什么样,他永远是她的太阳,是她的力量,是那个在寒冷雪夜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对她说“小花,加油哦”的帅气大男孩。
周俏伏在黎衍身上,手指撩开他略长了一些的刘海,他的头发已被汗湿,眼睛里雾气弥漫。他呼吸急促,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着,凝视着周俏,声音低沉沙哑:“俏俏……”
“嘘——别说话。”周俏笑起来,低下头浅吻他的唇。
不需要说话的,什么都不用说,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比亲吻和抚触更能满足对彼此身心的强烈饥渴感。
黎衍微仰着脖颈,陷在无边无际的温暖里……浑身颤栗难耐时,他的双臂像铁钳一般有力。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周俏耳边,被汗水濡湿的额头亲昵地抵在一起,他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俏俏……”
……
淋浴间里,两人一起洗澡。亲密过后,黎衍的情绪稍有好转,坐在塑料椅上,视线一直追随在周俏身上,不知是因为热水淋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颊上泛着一片潮红。
周俏拿浴球帮他抹沐浴露,边搓揉边问:“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看宋晋阳打包的饭菜都还在桌上。”
黎衍低下头:“嗯。”
“你不饿吗?”
黎衍摸摸自己肚子:“之前不饿,现在有点饿了。”
周俏笑得无奈:“洗完澡先吃点儿东西吧,吃完了我们一起睡一觉,睡醒再说,我真的好困啊。”
黎衍点头:“好。”
洗完澡,周俏把宋晋阳打包来的饭菜热了一下,还好是冬天,饭菜不容易坏。她陪着黎衍吃饭,黎衍虽然说饿,胃口却不好,没吃多少就说不想吃了。周俏也不勉强他,两个人刷过牙就又一次躺回被窝里。
这时候,黎衍其实想说些什么,但看周俏真的很疲惫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周俏关掉台灯,说:“睡吧,睡到11点再说。”
黎衍亲一下她的额头:“晚安,老婆。”
周俏失笑:“是早安
,笨蛋。”
这一次,黎衍真的睡着了,左手搂在周俏腰上,右臂枕在她颈下,用一个半拥抱的姿势沉沉地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中午11点,闹钟响起,两个人一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周俏起身穿衣服,下床时发现地上丢着黎衍的毛衣和羽绒服,羽绒服是湿的,全是泥迹,她心里一“咯噔”,问黎衍:“你前天在外面摔跤了?”
黎衍刚撑着床面坐起身,看着那件惨兮兮的外套,知道赖不掉,“嗯”了一声。
“阿衍。”周俏放下衣服,重新坐回床边,抓过黎衍的手问,“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衍靠在床头看着周俏的脸,沉默半晌后,终于把那天晚上经历的事全部说给她听,是从张有鑫的那通电话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