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黎衍翻开封面,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一行行印刷在书页上,感觉很微妙。他看到“李俨”,看到“小花”,看到他们初识时啼笑皆非的日常,又看到他们渐渐被彼此吸引,相互深爱,恋爱中闹矛盾,矛盾后又和好,看到他们亲吻,他们拥抱……仿佛看到自己和周俏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
黎衍脑中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几乎难以抑制,他坐起身,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给沈春燕。
“妈,你问问宋叔,三月底四月初他有空吗?要是有空,我带你们去新加坡。”
沈春燕被他整懵了:“什、什么?去新加坡?去新加坡干吗?俏俏不是那时候回来吗?”
“我想去看她。”黎衍说,“她去了两年多了,我想去看她,看看她到底生活在怎么样一个地方!妈,宋晋阳估计走不开,小杨四月底就要生了,你和宋叔陪我去,好吗?我出钱,你们刚好去玩一趟。”
沈春燕都结巴了:“这、这得要好多钱啊!咱、咱们三个人去,得要两、三万吧?”
“我有钱,我发年终奖了。”黎衍心里说不出的激动,恨不得立刻就能出发,“妈,我一个人去真的有点难,你们陪我去好吗?我想去看周俏,非常想!我快一年没见她了。”
沈春燕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行吧,那……还有一个多月,咱们要准备些什么呀?”
黎衍说:“签证,机票,别的就没什么了,我会和周俏说的,让
她休好假不用回国,在那儿等我们就行。”
沈春燕应下了:“哦哦,好,那……签证什么的,你来办?”
黎衍回答:“我来办,找个旅行社办签证,我们自由行,你儿子英语没问题,放心吧,不会把你们弄丢的。”
当出行计划定下,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
办好签证,买好机票,黎衍向公司提出年假申请。五天年假,连着两个双休和清明小长假,他一共有了十天假期。
周俏听说他要去新加坡,一开始很震惊,很快就冷静下来,也赶紧办好自己的休假,并且帮他们定好在新加坡的酒店。
三月下旬,出发的那一天,宋晋阳早早送黎衍三人去机场。
沈春燕已经完全沉浸在出游的喜悦中,告诉大家自己里头穿着漂亮的花衣裳,到了新加坡只要把外套一脱,就是大街上最闪耀的妈妈。
三个人,两只行李箱,一架轮椅。
黎衍已经提前打过电话给航空公司,申请地面轮椅和廊桥轮椅。
到机场后,他找到航空公司地勤,出示了自己的残疾证和申请轮椅的邮件,更换了机场轮椅。
他自己的轮椅和两只行李箱托运完毕,宋晋阳就将他们送到安检口。
“玩得开心啊!”宋晋阳朝三人挥挥手,“爸,阿姨,你俩真要趁这机会好好去玩一趟,等小颂生了,可有你俩忙的。”
沈春燕喜滋滋地说:“放心吧,等小颂生了,阿姨天天给她炖汤喝,保证把她和小宝宝养得白白胖胖!”
宋晋阳笑起来,又对黎衍说:“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些时候别逞能,该找人帮忙就低个头,别不好意思。我爸和你妈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懂,你英语好,看着他们点。尤其新加坡对街面卫生很注意,看着我爸别让他随便抽烟,找着有烟灰缸的垃圾桶去抽,要不然得罚款。”
黎衍说:“放心,我有数。”
终于,他们告别宋晋阳,进了安检口。
沈春燕和宋桦顺利通过安检。轮到黎衍时,他被机器和人工初步检查后,主动出示残疾证,对安检人员说:“我的腿是截肢,穿着假肢,是不是需要检查?”
“是的先生,请稍等。”安检人员将黎衍的随身背包在安检机器上过了一遍
,又打开残疾证对照护照和他本人核实了一番。接着,两位男性安检人员就推着黎衍的轮椅进入边上一个小房间。
沈春燕和宋桦也想进去,被工作人员拦下了:“您好,只能是本人进来检查,放心,如果这位先生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们是会帮忙的。”
沈春燕也不懂要检查什么,紧张兮兮地目送黎衍进去。
黎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没事儿,例行检查,咱们要配合。”
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分里外两间,黎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小黑屋”。
房间里灯打得很亮,外间有一张和机场轮椅齐平的小沙发,还有一张能躺下的小床,安检人员问黎衍的选择,黎衍说:“沙发就可以了。”
这就是他受伤后再也没坐过飞机的原因。
前一年公司年会地点是在离钱塘很近的嘉城,大巴就能到,年中会直接办在钱塘郊区。今年二月的年会,也在A省另一个城市举行,黎衍觉得很庆幸,三次都不用坐飞机。
他如果坐飞机,就要进小黑屋,而现在,他终究是进来了。
黎衍把自己挪到沙发上,两位安检人员就站在边上,态度都很好,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他。毕竟,这是安检,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被看见。
一位安检人员问:“先生,需要帮忙你可以和我们说。”
黎衍抬头看他:“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谢谢。”
说罢,他就开始脱裤子。
脱下裤子,一起卸下了假肢,他摘下残肢上的硅胶套,下半身就只剩下一条内裤,两截短短的残肢分分明明地展露在安检人员眼皮子底下。
他把假肢脚板上的鞋子脱下来,还有袜子,最后又脱下了长裤,两条假肢就分开了,被他抱在怀里。
一位安检人员默默地接过假肢,抱进里间。
另一位依旧留在外间。
黎衍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残腿,也没东西能遮一下。
一会儿后,两条假肢被安检人员抱出来还给了黎衍。
大概因为检查结束,两位安检一同进了里间,把外间留给黎衍一个人。
他先给假肢穿上裤子,又穿上袜子和鞋,残肢上套上硅胶套,最后把残肢伸到了接受腔里。
穿戴完毕,黎衍将
自己挪回到机场轮椅上,两位安检人员又出来了,陪同他离开这个房间。
不太幸运的是,黎衍乘坐的这趟航班不是通过廊桥登机,而是要坐摆渡车。他没有选择申请助残车,因为摆渡车底盘比较低,黎衍让宋桦扶着他,自己努力抬腿迈上摆渡车,摇摆着身体在一个位子上坐下。
自然是很多人在看他,黎衍抬起头朝他们笑笑,也做不出别的反应。
摆渡车开到飞机下,这一次,黎衍被宋桦扶着下车后,一位男性地勤人员在征得他的同意后,背着他走上舷梯。黎衍安静地伏在地勤人员背上,知道自己加上假肢重量不轻,到达机舱,坐上已经准备好的一架机舱专用轮椅,他对男地勤说:“谢谢,辛苦了。”
地勤微笑:“不客气,祝您旅途愉快!”
机舱专用轮椅是一种旅客没法自己转动的轮椅,非常窄,类似没有扶手的转椅,能在机舱内通道上经过。
空姐推着黎衍到他的座位,沈春燕和宋桦坐里面,黎衍坐在最外面。
直到此时,顺利在位子上坐下,黎衍才松了一口气。
登机前他上过一次卫生间,飞行时间是五小时,他已经几个小时没喝水了,之后也不打算喝。在机舱里上卫生间比在高铁上还麻烦,通道太窄了,黎衍把自己两条假肢摆好,扣上安全带,背脊靠在椅背上,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给周俏发微信。
【有只刺猬】:俏俏,我登机了,一切顺利。
【小傻子】:我会在机场等你,车子已经租好了,七座的,放得下箱子和轮椅。
【有只刺猬】:好,等我。
【小傻子】:等着呢!我会提前一个小时就到机场的。
没多久,飞机起飞了。
黎衍越过宋桦和沈春燕看向舷窗外,只能看到天,还有云,看不到底下越来越渺小的城市。
五个小时的飞行,跨过好多个国家、数不清的城市、陌生的山川河流,还有大海……一直飞到亚洲大陆南端那个小小的花园国家。
黎衍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地摆在自己大腿假肢上,他打算睡一会儿,睡醒后,就能见到他的小傻子了。
整个旅程,黎衍坐在座位上没动过,吃了飞机餐,真的坚持住不喝水。
下午四点多,飞机在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落地,黎衍坐着机舱轮椅被推出机舱,又换上地勤人员早已准备好的机场轮椅。
办入境,取行李,取自己的轮椅……之后的一切越来越顺利,黎衍坐上自己熟悉的座驾,双手按上钢圈时,一下子感到自由、轻松许多。
前方就是接机口,沈春燕和宋桦一人拖着一个拉杆箱走在黎衍身边。他自己转着轮椅,一下,一下,向着那扇玻璃门划去。
门外,拥拥挤挤等待着好多人,什么肤色的都有,一个个翘首企盼,有些人手里举着五颜六色的接机牌。
黎衍终于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周俏扎着马尾辫,穿一条白色连衣裙,几乎是向他飞奔而来。黎衍心里一下子有了一股冲动,快速地把脚板放下地,撑着轮椅扶手就站了起来,向着她张开双臂。
年轻的女孩在最后几步及时刹车,没有用太大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投进黎衍怀里。
她的阿衍初来乍到,可不能被她扑得摔一跤。
黎衍紧紧地拥抱着周俏,揉搓着她的背脊,她也是一样,牢牢环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是梦里心心念念的拥抱,是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气息,是心里最最牵挂的那个人!
温热的皮肤,有力的心跳,真实的声音,还有眼角控制不住的热泪!
整整一年未见。
黎衍在周俏耳边低语:“俏俏,我来看你了。”
周俏在他怀里笑起来:“阿衍,欢迎来到新加坡。”
作者有话要说:黎衍:啊!我出国了!妈妈对我真好,还安排我出去见见世面!
作者:要不是妈妈去过新加坡旅游,你也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黎衍:妈妈你冲出过亚洲吗?
作者:还没有……QAQ
第84章
现在的周俏和黎衍, 在花钱上再也不用抠抠搜搜。小黎先生年薪已有税前21万,周俏在新加坡最后一年的月薪也涨到3200新币,折人民币约1万6。放到国内, 两个人加起来已经可以把小日子过得很舒服。
所以, 这趟黎衍过来,周俏压根儿没想过带他坐地铁,全程安排包车或打车, 接机时就租了一辆七座车,直接把人接到酒店。
黎衍三人要在新加坡待九天八晚, 周俏在自己工作的酒店订了两晚,又在牛车水和圣淘沙两家酒店各订三晚。她对黎衍说:“牛车水是唐人街,中餐馆很多,吃饭比较方便。如果一直住在我上班的酒店,天天吃同样的早餐, 也满无聊的。”
七座车上,黎衍和周俏坐在第二排, 一人一个座位, 两人一直牵着手, 黎衍捏捏她的手,笑着说:“都听你的, 现在你是东道主。”
见面以后,他的视线几乎就是围着周俏转,怎么看都看不够, 眼神热辣辣的。周俏想到沈春燕和宋桦也在,都被他看得脸红了,不好意思开口说,就给他发微信。
【我爱刺猬】:黎先生你矜持一点好吗?妈妈和宋叔都在呢, 你看着我的感觉就像一只小狗盯着一块叉烧!
看着手机的黎衍差点笑出声,回复。
【黎衍】:小狗饿了一年了,叉烧看着很好吃[可怜]。
周俏被他打败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黎衍越发觉得她可爱,干脆伸手过来捏捏她的脸颊。
独自坐在第三排的沈春燕女士看着儿子儿媳浓情蜜意的样子,欣慰得差点掉眼泪。她已脱掉外套,身上穿着一件白底碎花雪纺衫,颜色很鲜艳,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又从小包里掏出口红涂涂嘴,最后将一副洋气的太阳镜戴在脸上,姿态优雅地望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