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时你个渣渣
“这可是好东西,”他道,“正好当临别礼物送给沈沈。”
“这眼泪有什么用?”沈弯还是新鬼,不是很懂这些。
张恒答道:“传闻之中,鬼泪是地狱往生河中的水,凑齐九九八十一滴,将之交给守南天门的女仙,便能得到一个飞升的机会。不过这也只是传闻,仙界已经好几百年无人飞升了,我们就不讲这些虚的。往生河是地狱里的暗流,无论是神是鬼,想见到它全靠机缘。而今你因果加身,魂魄每天都在变弱,这滴鬼泪你随身携带,将来若是有机会,它或许能指引你找到往生河。到时你往河里一泡,因果自会全消。”
听他这么一说,沈弯目光顿时落在了这晶莹剔透的鬼泪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因果一旦背负,这辈子都难消除,看来这往生河水非同一般。
“对,而且数量越多越好。”何老爷子这会儿人也缓了过来。情绪这东西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是他期盼太久了,才会在重逢的这一刻落下泪来。
那几个年轻人消失在墙角后,他没有追上去。有些人这辈子能擦肩而过已是上天厚赐,不能贪心强求更多。
“说起来这也是你的缘法。”何老爷子也有些感叹,面前的小姑娘从一缕孤魂野鬼到现在手握符书、出入阴阳,而今必死局又遇生机,虽然命途坎坷,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再给她时间,未来可期。
“东西你好好收着。”张恒把鬼泪放到沈弯的掌心,“我和何老先生离开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枚晶莹的眼泪一入手,沈弯整个魂魄都变得舒适了不少。她知道,这东西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留着,现在给了她,也是希望她将来能不受因果束缚,早日还阳。
两位长辈的关爱令沈弯心中暖意涌动,她想说什么,张恒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陪我们看看这最后的夜景吧。”
“好。”沈弯心神一动,店子瞬间移到了里水最高的高楼里,俯仰之间,天地尽在眼前。
沈弯拿了酒过来,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从前的趣事,时间过得飞快。
期间,沈弯询问张恒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张恒却是摇头,说那些他都放下了,算不得什么心愿。
“张恒其实还有个另外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何老爷子此时道,“张守山,《清平调》就是他写的。”
沈弯闻言,愣了下。《清平调》她知道,曾入选高中语文的古文,一度让全班同学背得死去活来。
没想到这竟然是张恒写的?
“真的假的?”她看着张恒,面白无须,面容甚至可以说是英俊,性情也很和顺,根本不太像野史传言说得那般……
野史传言当中,有关张守山比他的《清平调》更出名的是他的妻子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传闻说他为人冷酷,性格凶狠残暴,他的妻子同他实在过不下去,偷偷同人私奔了。
这事至今都还是个谈资。
“是我写的。”张恒苦笑一声,《清平调》是他十九岁时同老师游学,意气风发之际所写。也是因为这篇文章,他声名鹊起,被当时的文坛认可,连他的老师对他也给予厚望。
后来他如愿考中进士,朝授为官,同年娶妻,生活和美,前途光明。后来因为妻子同人私奔,同僚污蔑他品性败坏,断了他升迁之路。家中父母惊闻这些,气绝身亡。他回乡丁忧三年,三年之后,朝廷已无他的立足之地,同时随着他的《清平调》所传唱的,还有他妻子私奔的事迹。
“你是不是想问,我妻子同人私奔的事是不是真的?”张恒又道,“嗯,这是真的,她确实同人走了,还和那人生了个孩子。”
这件事如同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始终挥之不去。生前妻子对他避而不见,死后他愿意留下来当鬼差,其实也只是想再见到她,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决绝。
不过现在都过了几百年,他对妻子的恨意也渐渐被时间磨平,好像也没什么再值得问了。就像现在,他说着这些往事,心里半点波澜也没。
“能说出口的伤心便不是伤心,我已经放下了。”张恒喝了口酒道。
“那如果你再见到她呢,”沈弯问,“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张恒想了想,道:“最好还是别遇见吧。”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届时遇见不遇见,其实都已经无所谓。
三人聊着,东方天色渐白。
当第一缕晨曦从东方探出头时,沈弯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尽。再侧首时,店里已只剩她一人。
她独坐高楼上,看着山河表里,轻声道:“应该会再见的吧。”
——
何老爷子既然已经转世投胎,沈弯也就没了继续留在里水的理由。再加上现在游客越来越多,她有心想换个更偏僻的地方。
不过走之前,她打算通知一下蔺直,顺便让他帮忙善一下后。
结果她电话打过去,蔺直却告诉她大哥醒来的事。
没想到大哥会醒,沈弯当即迫不及待地让蔺直带着自己去看他。
他们到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好在冯卓没睡,他精神虽然有些不太好,但人的的确确是清醒的。
兄妹俩一见面,少不了一番问候。
等双方情绪冷静下来后,冯卓又仔细问了遍妹妹的情况,这才说起这次绑架的事。
既然说到绑架,这中间少不了提及已经死去的沈安。
“冯辉杀安安的原因是什么?”冯卓问道。白天人多,他那会儿没详细问。
“理由和对大哥动手一样。”都是为了继承家业,铲除最强劲的对手。
“那二叔是什么态度?”
“冯辉被捕之后,二叔一直在为他奔走,希望能尽量保住他的一条命。”说到这个,沈弯还是胸臆难平。当父母的想保住剩下那个孩子的命,可另外一个被杀的呢,就该死吗?
“这样吗?”冯卓觉得有些可笑,他比沈安只大几个月,有很多事他其实都看在眼里,“其实安安一开始也没这么优秀,她小时候是家里最会捣蛋的。二叔一直想生个儿子争夺家产,安安出生后,他对安安始终不冷不热。安安稍微懂事了点,知道他的心思后,才拼命去学那些她不想学的东西。”
小时候安安很喜欢到他家来玩,后来突然就不来了。他问了后才知道,安安说她看到弯弯有爸爸妈妈哥哥疼,心里很羡慕又难过。她怕自己会嫉妒弯弯,所以就不想再去。
那个时候的安安懂事的让他心疼。
二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第51章
这些已经多说无益,活人却可以为死人做点什么。律师那边,冯家大房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见招拆招,务必要让冯辉受到应有的惩罚。沈弯和大哥商量了一下后,沈弯决定把当初安安姐送给她的公司股份收益全拿出来,以沈安的名义做慈善,专门资助那些得不到读书机会的女孩子。
“这些事都交给我。”冯卓道,“现在我已经醒了,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争取早点回来,爸妈都很担心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沈弯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沈弯一看,发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爸妈。他们大概是刚忙完工作,神色都还十分疲倦。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这回看到他们,沈弯忍不住心里发酸。她没再说话,蔺直担心她情绪露馅,遂主动对冯卓道:“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接着他又向冯家爸妈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医院。
他们走后,冯妈妈还有些疑惑地他们是谁。冯卓掩饰道:“是蔺直和他女朋友,这次顺道来看我。”
冯家爸妈不疑有他,没再细问。
——
沈弯和蔺直下楼后,蔺直对沈弯道:“你之前是说要搬走是吗?”
“嗯。”
“其实搬走也好。当初我把你的身体交给你爸妈时,他们并不信任我,后来还派了私家侦探过来。也是你白天不出门,晚上又是另外一幅面孔,他们才没发现你的存在。那个私家侦探还没走,但难保哪天你不会露馅。如果你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的话,搬走也是一件好事。”蔺直开着车道,“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这些事吗?”
在他看来,他们一家人感情很好,告诉这些似乎问题并不大。
“你在外面被欺负了,会回去找父母告状吗?”沈弯反问道。
“这两件事一样吗?”
“都差不多,”她的身体躺在医院里,至少是一种稳定的状态。而被他们知道她魂魄在外面流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肯定会跟着担惊受怕。成年人习惯性会自己解决问题,不想让父母担心,“如果他们能帮我复活的话,告诉他们也无妨。可事实是告诉了他们,除了让他们更担心之外没其他任何益处。”
“你考虑好了就行。”对于她的决定,蔺直向来不会强行说服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去酒店吧。”沈弯道,她是死的可以不知疲倦,但蔺直不是,“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不用,回去的时间也不长,我明天还有事不能耽误。”蔺直算了下,现在回去他还能睡上几个小时,也还来得及,“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感觉我现在有些像是你的司机和管家?”
“蔺管家你好好开车,回头给你升职加薪让你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蔺直笑了下,“我这就卖身给你了?真亏。”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回程路上倒也没多无聊。就是在回永安巷时,他们突然就见蔺直工作室的门口蹲着一白色的人影,刹那间沈弯还以为张恒是不是漏了一只鬼没带走。
很快那人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纯的小脸。
她见到蔺直,有些惊讶:“你是蔺直?好久不见。”
蔺直看着宁柔,皱眉道:“你蹲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就半夜睡不着,散步到这了。”宁柔站了起来,身体踉跄了下,估计是蹲太久导致的,“你们工作都这么辛苦吗,这么晚还在忙。”
“还行。”蔺直无意与她做过多交谈,他目送沈弯回去后,对宁柔道:“你要是没事的话,麻烦让让,我要开门了。”
“哦抱歉抱歉。”宁柔忙让去了一边。
在蔺直要进去时,她突然追问道:“蔺直,杨少济他还好吗?”
“你能找到这来,不是说明你一直在关注他。他好不好,你不知道吗?”说着,蔺直推开门进去了。
他进门后,没走两步,就见角落里又缩着个人影。
“……”
在看清楚那人是谁后,蔺直走上去忍不住想揍他,“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装鬼吓人。”
杨少济一脸委屈,“我睡不着。”
“因为宁柔在外面?瞧你这点出息。”蔺直说着,先回去冲了个澡。水温让他的那点困意冲散了,他给杨少济拿了瓶啤酒,“说说吧,怎么回事。”
杨少济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对杨少济的私生活从来不加以干涉。这小子也想来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挠心抓肺。固然说有当初的阴影在,但现在人家在外面蹲着,他就在里面趴着,这可就不像是什么阴影的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杨少济也一脸迷茫,“之前无意中发现她在楼下,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心里想着,她回来找我是不是想再坑我一把,我要不要将计就计,把当年的仇给报了。脑子里越想越多,就越睡不着。我本想出去骂她一顿,可是看她蹲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以前的事。我想,我以前大概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明知道她不安好心,还是狠不下心去羞辱她。
“仅仅只是以前喜欢她?”蔺直戳破他道,“看你这样,我还以为你对她还余情未了呢。你要真觉得自己能原谅,那就别去祸害李大夫,把人家拉下水。”
一提及李大夫,杨少济眼神就清明了些,“我没想去祸害李大夫。”如果宁柔不出现的话,他大概会慢慢去追求李大夫,现在宁柔出现了,他发现自己好像也还是想去追求李大夫。“那宁柔和李大夫两人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蔺直问出直男杀道。
“我肯定是李大夫啊。”杨少济想也不想就道。
“这也就说明李大夫在你心里的地位高于宁柔。你要明确自己的心意,别三心二意。我知道人是天生多情的,你多情可以,但不能牵连无辜。回头让李大夫伤心了,到时候我不动手,肯定会有别人来收拾你。”李明珠给沈弯帮了忙,还又是何老先生的徒弟,沈弯那么护短,怎么可能见她被欺负。
“我不会做这种事。”杨少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算了,以前那么点事就都让它过去吧。”什么喜欢啊恨的,在李大夫面前什么都不算,又何必为了这些破事让李大夫看轻他,“我就当宁柔不存在好了。”这样一想,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
此时对面,沈弯回去将店里的灯一开,正准备自己倒店水喝一喝,却见刚才蹲对面门口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们这还营业吗?”女人礼貌问道。
沈弯打量了一下她,道:“你可以随意坐,不过暂时不提供其他服务。”
“好的,谢谢。”女人在角落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之后就也没再动,就一直撑着脑袋看着对面。
沈弯也不理会她,自己继续研读《符篆秘要》。
一夜就这样悄然而逝,天亮后,女人放下钱就安静地走了。沈弯和往常一样关门。
等天再次暗下来后,杨少济兴冲冲冲进门,想找何老先生,不过进来却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