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的未来 第36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现代言情

  “我说中了吧?哈!”庄晓岩高兴得拍起手来,“她向你求助,你却置之不理,死了人后也只有我来收拾残局,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抓我?”

  她身形一转,瞬间出现在谢风华身后,伸出手强制性地按照她的头,逼着她低下去看着高架桥下,笑着在她耳边呢喃:“风华姐,你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做点实际的,比如从这跳下去?”

  “谢风华!”

  高书南焦灼的声音响起,谢风华偏过头,看见他跑了过来,想靠近又靠近不了,急得不行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高书南很少见,她忽然有点想笑了,抬起手,反向拧过庄晓岩的手掌,用尽力气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扳了下去。

  “我不怕你,”她乘胜追击,用力扭过庄晓岩的胳膊抵在她身后,“我不怕你,我只是不喜欢你。”

  庄晓岩一边挣扎一边嘲笑:”你该怕我,只有我才能揭穿你的遮羞布,让你看见你自己多丑陋卑劣……“

  “我是不够好,”谢风华咬牙拧紧她的胳膊,”我从来没说过我在唐贞的死上没有责任,但我有责任,不代表你就没责任,不代表你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无私。“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唐贞死后才查清楚,那她活着的时候你在干嘛呢?”谢风华怒喝,“没来得及救她,我有罪,我这辈子都于心不安,但你也一样难辞其咎。“

  “最重要的是,你打着报仇的幌子犯法,却反过来怪我抓你,是我傻,自责一上头被你带沟里去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说我是个警察,对啊,那调查案件就是我分内的事,你哪怕冤仇比海深也不能阻止我做好我的工作。“

  “还有,你口口声声杀范文博是为唐贞报仇,但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唐贞想要的?”谢风华摇头,“你忘了她是个什么人我没忘,她连遗书最后一行都托付我照应范文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觉着你杀人是帮她报仇?”

  庄晓岩停了挣扎,抬头看她。

  谢风华松了手,与她坦然对视,说:“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庄晓岩,如果是她,绝不会听我这么说话而没一点反应,说不定还会暴跳如雷,更加记恨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但没关系,这是我想了这么久的真实想法,在唐贞死这件事上,我有错,但在抓你这件事上,我没错。”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当面对她这么说。”

第52章

  “说得这么好听,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庄晓岩笑眯眯地看她,”如果当初查清楚唐贞自杀真相的人是你,你会为她报仇吗?“

  “要从法律层面制裁他很难,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成功,成功了也未必能让范文博那种人伤筋动骨,哪里比得上自己动手痛快?你会怎么做?谢风华?“

  谢风华有些呆,是啊,那么痛恨一个人,若能亲手将他从肉体到精神毁灭,与司法程序漫长而艰苦的奔走相比,当然是亲自动手才有快意恩仇的痛快。

  庄晓岩高声大笑,周围的环境随着她的笑声而逐渐崩塌,灰飞烟灭当中,她厉声发问:“给你选!谢风华,你会怎么做?!”

  一阵强烈的飓风袭来,谢风华整个人都几乎要被吹起,等她稍稍站稳脚跟,一定神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处高楼顶端。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曾经为了调查唐贞怎么死,她在她跳下去的地方几乎每寸地板都勘察过。

  她就站在边缘处当日唐贞纵身一跃的所在,手里拎着一个人像条狗一样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求饶:“谢风华,放开我,你他妈疯了,你放开我!”

  那是范文博的声音,她低头一看,果然是范文博那张斯文败类的脸。

  然而他虽然能喊能挣扎,力度却很小,整个人几乎是瘫软的,完全无法挣脱她的掌控,谢风华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要把他拎到这来了。

  他逼死了唐贞,那么报复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价交换,在唐贞跳下去的地方把他推下去。

  风很大,吹得人无法睁大眼睛,高楼上俯视底下什么都是小的,房子也小,车也小,人更加看不清,把他从这上面推下去,绝无可能生还。

  这个诱惑力太大,她拎着范文博的后领就往下摁。

  范文博吓得魂飞魄散,一叠连声说:“住手住手,我错了,我有罪,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求你,我求你了,唐贞死后我也痛苦得要死,我爱她,我爱她啊,我早就后悔了,我后悔死了谢风华,求求你给我赎罪的机会,求求你……”

  “你看,他还想要赎罪机会。”庄晓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轻声细语地说,”但他给过唐贞赎罪机会吗?哦,我说错了,他给,他整天逼唐贞写检讨书,写不好要重写,写不完不许睡觉不许吃饭,哎呀,可真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除了让人作呕没别的,你说呢?“

  她轻笑起来,谢风华一时间对范文博的嫌恶达到顶点,是啊,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男人以爱为名义凌迟她最好朋友的灵魂,人怎么这样?人怎么能一边说爱一边却将爱人推进万丈深渊?

  推下去算了,他罪有应得。

  谢风华手下用力,就要抬起他的腿把他掀翻,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失声大喊她的名字:“谢风华!”

  她猛然一惊,一把将范文博利落地揪回去丢到地上。

  庄晓岩不无遗憾地说:“哎,就差一点。太可惜了。”

  “不可惜。”谢风华看向她,“我不能为了一个人渣把自己搭进去。总有办法惩罚他,玉石俱焚不值得。“

  庄晓岩不置可否地冷笑。

  “这也是我想对庄晓岩说的,”谢风华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我虽然不赞同她的,但我不是不佩服她,她比我能忍,比我狠,比我决绝,豁得出,不计后果,为唐贞做的也比我多。可是为一个人渣搭上自己,不值得。“

  ”她忘了,她原本有大好人生,那才是唐贞希望看到的。“

  那个寒冬腊月里找上门来的穷亲戚小姑娘,收留她的表姐难道真的看不出她原本只是来骗吃骗喝吗?但她依然为那个小姑娘打开自家的大门,把她领到温暖的炉前灯下,为她亲手擀面做饭。

  在其后的岁月,又将她带进自己的朋友圈,让她接触更多的人,更广的世界,鼓励她高考,陪她选志愿上大学,难道只是一时善心发作?

  不是的,唐贞是真心实意希望庄晓岩能有更好的生活。

  风变得更大,大到将庄晓岩一片片吹裂,就如一张陈旧的海报,顷刻间四散。在风大到几乎要将她席卷而走前,一个男人扑上来抱住了她。

  高书南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住了狂风肆虐,他抱得那样紧,紧到她几乎要喘不过气,然而却又莫名让人心安,谢风华恍惚地想,原来拥抱可以这样温暖和坚实,她还以为这种抱来抱去的事腻歪又无聊。

  不知抱了多久,四周沉入绝对的静谧之中,再也听不到一丝风,谢风华拍了拍高书南的肩膀说:“喂,可以放开我了。”

  高书南松开手,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找补着说:”那什么,刚刚风大。“

  “嗯。”

  “我不抱你就被吹走了。”

  “我谢谢你啊。”

  高书南一本正经地说:”不客气。“

  谢风华一愣,瞪了他一眼,高书南忽然就笑了,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就好像整个五月初夏的阳光都汇集到他眼底。

  原本长得就好,再这么真心实意地笑,令人看着都备受感染,情不自禁也要跟着他笑。

  谢风华也笑了,问:”你笑什么?“

  “没,”他想了想说,“就是觉着咱们这样也挺好的,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个。”

  “好什么?”谢风华想也不想说,“这里有什么好,赶紧出去,出去了才好。”

  高书南没说话,他低垂眼睑,看起来脆弱又易感。

  这样从未见过的高书南似乎格外情绪外露,不仅令谢风华新奇,也令她不由得心软,就像从不哭闹要糖吃的孩子突然间默默开始委屈了,杀伤力几乎是几何倍数。

  她完全拿这样的高书南没办法,于是靠近他,俯下身故意凑近了看他的脸,高书南扭过头,谢风华就跟着转过去,没几次高书南先败下阵来,无奈地问:“干嘛你?“

  “看你啊,哎呀,怎么以前没发现,原来我们书南长这么帅,简直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书南气笑了,“去去。”

  “又帅又厉害,还会挣钱,日子过得也挺好,还有一个叫高平平的 AI 管家,哎,真是优秀到令人发指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行了,这业务不适合你,“高书南说,”高平平来编都比你强一百倍。“

  谢风华笑:“知足吧你,我是谁,我是你姐,我说这些容易吗?”

  她坐到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又帅又厉害对世界又有用的书南,得千方百计想辙从这鬼地方出去才行啊,不然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估计的巨大损失。“

  “我没有那么重要。”高书南不在意的说,“没了我,没准研究所那边的年轻人反而能出头。”

  “胡说什么,”谢风华斜睨他,“对我来说你就是。”

  高书南沉默了,他目光幽深而复杂,仿佛带着千言万语,去终究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他声音沙哑,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其实不确定,一个人坚持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值不值,但现在,现在有你这句话,我知道值了……”

  谢风华蹙眉,高书南话里有话,但她只能隐约触摸到一点点言外之意,她正要问个明白,高书南忽然站起来,伸手给她说:”走,还有一个关卡。“

  “关卡?”

  “对,你把这里的场景理解为过关吧,“高书南说,”难度逐级上升,下面你会遇到的场景,可能就是我无论如何参与不进去的。“

  谢风华脸色凝重,她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最深的梦魇。”高书南郑重说,”是你必须一个人去面对的危险。“

  他拉着她的手,踏过犹如星河凝聚而成的独木桥,在幽暗的森林旁停下脚步。

  森林一望无际,漆黑深沉,侧耳倾听,偶尔有鬼哭狼嚎般的野兽嘶吼时不时传来。

  谢风华惊疑地看向他,高书南目露担忧,却依然点了点头。

  谢风华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必须进去的一块地方,然而就在她踩上枯枝落叶时,高书南忽而叫住她。

  “谢风华,我在这等你。”高书南说,“你不出来,我不会走。”

  鬼使神差的,她问了一句:“那要是我,出不来呢?”

  高书南微微一笑:”那我也在这,我永远都陪着你。”

第53章

  森林暗无天日,光线被阻挡在密密麻麻的枝叶之外,唯有一星半点的光线犹如漏网之鱼飘飘悠悠地泄露下来,因为进入的是极深的幽暗,这样为数不多的光线便愈发显得隐约迷幻,就如散播开的圣光,遥远而不可触摸。

  谢风华看了半响,忽然领悟到那是阳光。

  也即是说,在这无边无际的繁茂枝叶之顶,其实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她忽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深渊暗夜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明头顶光明,却要被层层遮蔽。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烂泥,这里全部都是繁森巨木,根部在地面遒劲蜿蜒,就像一条条森蚺,无声地传递着可怖的信息。

  她每走一步都有种强烈感觉,仿佛脚下踩在什么动物的肉体上一样,有弹性,光滑,而若脚步过重,这玩意就会被惊醒,会彻底掀翻她。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在寂静的森林中仿佛总有声响跟着她,沙沙作响,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但很快确定不是,因为第六感通过汗毛耸立告诉她,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谢风华握紧手里的唐刀,那是刚刚高书南交给她的,在递给她的时候他说,这里虽然可怕,但只要她坚信能用刀砍杀什么,那个什么东西就一定能用刀砍杀。

  心之所想,方能成真。

  然而恐惧的强大力量在于哪怕一直提醒自己这一句,然而没有用,黑暗,幽深,不知名的危险,不知目的的探索,所有这些加起来足够摧毁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信念。

  她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怕,怕到几乎连这把刀都握不紧,空气变得粘稠潮湿,而她的脚步也仿佛越来越滞重,四下除了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外,就是砰砰砰砰越来越明显的声音。

  她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那是她的心跳声。

  高书南只告诉她这是必须要走之地,然而进来之后走向何方,要怎样才算出去,他却只字不提。

  唯有亲身经历谢风华才明白,高书南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他都不知道的事,又如何能事先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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