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倾
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眼神里有几分小小的探究,看着便觉得他浑身冒着傻气。
不知为何,沈千盏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非常危险且不道德的念头——孟忘舟这么蠢,以后被绿了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沈千盏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她悄悄架起二郎腿,用脚尖踢了踢季清和,暗示他去回答。
季清和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没立即说话。
他那个笑太扎眼,孟忘舟第一个被刺瞎了双眼,不满地嘟囔:“现在问你话都直接无视了,半点规矩都没有。”
沈千盏低头不语,装作很认真的品尝着菜肴。
只要没有眼神对视,她就可以假装没听见!
孟忘舟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他带着一身怨气向孟女士告状,直到季老爷子与孟女士纷纷关注这个话题时,季清和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带她随意逛了逛。”
话落,他目光落在屏风上,微微停留了一瞬,意味深长道:“毕竟人多不方便。”
深知他在说什么不方便的沈千盏,面红耳赤:“……”闭嘴吧您。
——
饭毕,沈千盏适时提出告辞,孟女士周到地与季清和一起将她送到了门口。
孟女士的年纪不小了,一头银发,精神乐硕。她并不掩饰对沈千盏的喜爱,惋惜地表示要不是明天就要回西安,希望沈千盏能经常来做客。
到了寒暄告别的时刻,沈千盏紧绷着的神经一放松,连笑容也多了不少:“会有机会的,我向季老先生借了些藏钟,过段时间还要去西安继续叨扰您。”
孟女士对季庆振这一步打算心知肚明,加上她对季老爷子那些宝贝藏钟没多少喜爱,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伸手抱了抱她:“欢迎来西安,清和过段时间正好要回西安小住,你跟清和一起回来。不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招待不周了。”
沈千盏笑了笑,明白季老先生与孟女士都是看在季清和的面子上才对她这么热情友好,当即答应。
季清和始终没有插话,他倚着门框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打官腔。很意外,许多在别人身上看不惯的行为和方式,沈千盏做起来,仿佛有独特的个人魅力。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八点,北京的交通刚有片刻的喘息。
季清和站直身体。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踏在石阶上时,头顶的灯笼流苏几乎要垂于他的头顶,在他身侧的孟女士显得尤为娇小。
他轻握了握孟女士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打断这场已经持续了五分钟的告别:“夜里风大,你先进去,我送千盏回家,务必安心。”
孟女士对季清和的图谋一清二楚,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识趣地放人:“也好,让清和送你回家,我也比较放心。”
沈千盏微愣,瞧了季清和一眼。
他的心思向来藏得很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比打听娱乐圈里的八卦隐私还要困难。
沈千盏特别识趣,心知自己道行尚浅,不宜与季清和正面交锋,没立刻驳他面子。等走出孟女士的视野范围后,才开口:“没喝酒,不用送。”
季清和转身,对她的拒绝态度很是敷衍:“非得喝了酒才能送?”他偏头,示意她先上车:“下次过来不用开车,我去接你。”
沈千盏满脸问号。
她站的地方,灯光恰好被树荫遮挡了一半,一张脸半明半灭,表情也变得鬼魅离奇。
季清和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灯光下侧了侧。
他这一手操作有些突然,沈千盏完全没有防备,等被他转过脸来,含糊着声音问他:“你干什么?”
“想看得更仔细点。”他松手,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停留审视:“亲的时候,没克制,你的唇妆花了。”
他一句话,瞬间踩炸了完美主义的沈千盏,她下意识掩唇,边掏车钥匙边上副驾去开镜前灯。
沈千盏内心觉得季清和这句话过于荒谬,她再对屏风后那一幕没印象,也记得当时他不过浅尝即止。即使如此,她内心仍旧动摇着,非要眼见为实。
唇妆是有些花了,边缘隐隐有糊出界的口红,倒不是被吻的,而是吃完饭被纸巾蹭的。
沈千盏莫名松了口气。
今天一天,她经历得太多,心情忽起忽落,眼下坐在车里,精神放松下来忽然觉得疲惫。她倚着车窗,盯着季清和看了一会,终于勾了勾手指,同意了。
——
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沈千盏以为会有的尴尬。
大多数时候,季清和保持着沉默,而她侧望着车窗外,数经过的路灯有几盏。
还是沈千盏先问他:“明天要送季老先生和孟女士去机场吧?”
“嗯。”季清和看了她一眼:“能做的事,我尽量亲力亲为。”
沈千盏点头:“孟女士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只是对你这样。”季清和调低了车内的音乐声,方便交谈:“下次带你去秀场见她,应该能颠覆她今天给你的印象。”
沈千盏被后半句触动,转头看着他:“季老先生今晚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
季清和并不意外,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转过闸道出口最后一个弯道,眸光被路灯的灯光映得如星海般明亮。
沈千盏看见他好像笑了一下,那笑意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她自动翻译成这是等她继续往下说的讯号,想了想,说:“聊了些你对钟表修复的态度,还提起你在钟表馆待过两年,言辞之间全是赞许。不过我还挺赞成老先生说的,有些匠艺,天赋与热爱缺一不可。”
季清和微哂,说:“没替我提亲已经是他们的教养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幕
季清和的话接得太顺, 沈千盏有片刻的惘然。等琢磨清他的意思,先是挑眉, 随即释然一笑,只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
可当沈千盏转头,如以往任何一次被开玩笑时那样言笑晏晏地试图敷衍过去时,她发现, 季清和似乎是认真的。
他仍旧专注地看着路况, 下颌微微绷紧。没笑,甚至没分过来一点余光,表情微凝, 侧脸线条如同用画笔勾勒的一般, 有浑然天成的艺术感。
他的皮相偏冷,不说话时若非刻意, 根本没人会在季清和的脸上看到“平易近人”“亲和有度”这两个词。
沈千盏上一次见他这幅姿态,还是年前签合同那会,他浑身上下写满了公事公办的冷然与严肃。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季清和,他心思深,心眼也沉,暗算人时不露痕迹。每次交锋,她不止落于下乘还总落入他不知何时就设好的陷阱里,回回狼狈不堪。
这次不同。
他没做任何伪装, 也没流露出任何强烈的讯息,就那么直白直观地告知了她,他的态度——他没有在开玩笑。
下意识的, 沈千盏开始在脑海里复盘下午踏入四合院后的每一幕。
从季老先生对她释放友善、孟琼枝女士在灶台前转头与她说话到最后那幕送别。
季老先生对她个人的好奇仅仅表现在从主屋去厨房那段短暂的路程,孟女士更是从未直接问询过她的相关信息,始终保持着对待一位客人的礼貌和距离。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车内的气氛已被季清和刚才那句话重新打回了刚上车时的尴尬与沉寂。
一路沉默着到停车场,季清和下车前,将有些闹的音乐调至方便说话的音量:“你不用有顾虑,他们至今认为我处于暗恋阶段,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
这类话题在沈千盏与季清和之间一直是敏感话题。
如果是往常,按沈千盏的性格早就明损暗讽一通硬杠,无论是否言不由衷,在态度上肯定要表现得难以撬动。但今天的情况……有点反常。
屏风后那幕,虽说是季清和情难自禁,但沈千盏骗不了自己……她不止没推开反而有些享受那种悬于心口,又猛然在半空被击中随即直线下坠的急速失序感。
她本性里仍是接受被倾慕被渴望被占有的认同感,尤其那个人还是季清和——攻下她防线,令她愿与之共赴巫山云雨的人。
她飞速想着该怎么接他这句话。
说“我没往心里去”没重量,反问“我为什么要有顾虑”又显得轻浮,沈千盏还是头一次觉得车里的空气这么稀薄。
好在,一通电话来得天时地利,恰好将她从眼下无法脱身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沈千盏说了句“稍等”,去看来电显示。见是苏暂的电话,很快有了借口:“苏暂找我应该是为了剧本的事。”
季清和颔首,示意她先接。
沈千盏没接,她任由嗡鸣声响动着,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在聊什么,说:“今晚多谢季老先生和孟女士的招待,还请季总替我再转达一下我的谢意。”
季清和转脸看着她。
他心平气和,甚至有几分好整以暇。那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颇有几分“我看你还能怎么编”的言下之意。
沈千盏不受干扰,询问他:“你什么时候回西安?”
“没定。”季清和停顿片刻,说:“明决会安排,我让他提前通知你。”
话落,他拇指擦了下嘴唇,声线微低:“明天周四?”
来电的震动声掐断,沈千盏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屏幕,确认时间:“对,周四。”
季清和似思考了几秒,说:“明天我临时有事,剧本会不参加了。会议记录的音频和文字文件让苏暂直接发给明决。”
“临时有事”的借口太没诚意,要不是他语气寡淡得不夹带任何情绪,沈千盏都要以为是自己的不识趣惹怒了他。
她心中微愕,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目送着季清和离开后,她在原地站了会,百思不得其解。
这狗男人是不想明天看见她,所以临时有事?
还是再次得到后,顿觉索然无味?
不是?
季清和的目标总不可能亲一下就满足了吧?这么潦草?
——
狗男人的前后反差太大,沈千盏一晚上都在琢磨他的心理是在哪一刻发生了扭曲。
等她发觉自己在这件无聊的事情上费神那么久后,沈千盏犹[なつめ獨]如被当头棒喝,惊醒过来。
一晚浅眠的沈千盏第二天醒来时,头疼欲裂。触目所及,天地昏暗,远处高楼笼在灰色的幕布后,虚虚实实,探不出个所谓。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等沈母见她到点了还未起进来催促时,才扶着发沉的脑袋,起床上班。
老沈送她下楼时,忧心忡忡:“天气预报说又有寒潮反复,眼看着快要到元宵了,别被困在北京回不去了。”
沈千盏按下楼层,打趣道:“你这是看我看生厌了,急着回老家?”
“瞎说。”老沈笑斥她:“心眼比针小,念叨都不让念叨。我这是担心后院的池塘,养着鱼呢。”
今年春节天气反常,前阵子各地雪灾,赈灾晚会办了一场又一场,也难怪老沈同志会焦虑。沈千盏没当回事,安抚了几句,开车去上班。
剧本会安排在下午,一是体谅江倦山与林翘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交通不便。二是顾及季清和的时间,沈千盏和明决对接过几次,知道他早晨最忙,一直协调着午后的时间。
眼下他缺席,沈千盏也没有改期的意思,叮嘱乔昕做好会议记录,下午三点,准时开会。
临时拉起的这支主创团队,无论是江倦山还是林翘,两人都不是毫无经验的编剧新人。林翘与沈千盏更是有着多次合作的默契,上半场仅用了一小时就确定了修改方向。
中场休息时,苏暂去楼下买咖啡,回来时捎带上了苏澜漪旁听完了剧本会的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