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汤婷婷对林知夏的态度最热情。
截至目前,整个群里,工作量最大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林知夏。
然而林知夏从不觉得疲惫。她总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就去工作了。
段启言私聊林知夏,问她累不累,她谦虚地回应道:“我今天没做太多事。”
没做太多事?
众所周知,Github(代码托管网站)用户的日常动态里,绿色方格越多,就代表这个人越勤奋。
而在林知夏的Github页面,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方格全是浓墨重彩的绿色。
这还叫没做太多事?
段启言提议道:“我们的平台干脆就叫‘今天啥也没做’。”
林知夏茫然地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段启言说:“套用你刚才的话。”
林知夏微微蹙眉。随即,她怂恿他:“你快去群里问问大家的意思。”
段启言犹豫不决:“没人会同意吧。”
“不一定,”林知夏展现了领导者的风采和信任,“也许有人支持你呢。”
也是。
段启言心想。
如果他抹不开面子,可能会因此而错失大家的支持。
“今天啥也没做”这个名字,乍一听起来很突兀,很随便,但是,又很接地气。段启言是这样想的,他们应该先降低客户对产品的期待,再让客户感受到产品的厉害,这是一种机智而不失风趣的营销策略。
于是,段启言在微信群里提了一嘴。
他等了几秒钟,没人理他。
他特意圈出了全体群成员。
汤婷婷第一个响应道:“我求求你了,大哥,动动脑筋想一想呗,你这起得是什么名字,放在网上让人耻笑。”
段启言没有生气。他解释了自己的观点,却引来汤婷婷一长串的“哈哈哈哈”。
他不禁有些恼怒,质问道:“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
汤婷婷反驳道:“笑死人了,说得好像我非要引起你注意似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段启言被她带偏了思路:“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他仿佛戳中了汤婷婷的死穴。
汤婷婷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不再回复段启言。
段启言立刻找她私聊,又发了一遍同样的话:“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汤婷婷寂静无声,像是不存于这个世界。
段启言的拇指搓了搓手机屏幕,在微信聊天框里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段启言仔细想了想,他和汤婷婷认识七年多了。初中排练校庆节目的时候,他和汤婷婷扮演一对夫妻,班上经常有同学围着他俩起哄,这一起哄就是好几年,一直延续到他们高中毕业。
段启言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思前想后,发出一条微信消息:“我看走眼了,我靠,你对我……”
段启言还没打出下一行字,汤婷婷就说:“别逗我了,那个群里的帅哥一抓一大把,我没道理非要盯着你一个人吧。”
是的。
那个群里,帅哥如云。
段启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从不用外表来评判一个人,也不注意自己的着装打扮——唯一的例外是,大学刚开学不久,汤婷婷责怪他裤子太短,容易被女孩子碰到,让他多反省反省自己。他嘴上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际上还是特意去买了足以遮挡膝盖的男式七分裤。
而现在,他又说:“长得帅能当饭吃吗?别像个混子一样,光顾着看人外表。”
他抓紧手机,静静地等候汤婷婷冷酷无情的羞辱。
段启言已经料到了,汤婷婷一定会不留情面地羞辱他,他发誓他会狠狠反击。
然而,汤婷婷却说:“你不也长得挺帅的。”
段启言双手扶住写字台,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身来。他的椅子刮蹭地面,带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巨大声响。
三位室友都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沈负暄问他:“惹上什么大事了,一惊一乍的。”
段启言没回答沈负暄。他跑出了寝室。
沈负暄吃了一惊。
在沈负暄的印象中,段启言的性格算是成熟起来了,不至于突然回到初中时代。
沈负暄以为是群里的聊天记录刺激到了段启言。他打开微信,翻找聊天消息。
众多微信群成员正在热烈地商讨取名大计。
江逾白建议取名“PTSIC”,这是群里所有同学本科母校英文名的首字母合体,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大家纷纷夸赞江逾白想得周到,名字取得好——除了林泽秋。
林泽秋说:“平平无奇。”
江逾白向他发送好友添加请求,却被他拒绝了。他附带了拒绝理由:“我跟你没话聊,加完就删,不如不加。”
林泽秋哪里能想到,此时此刻,林知夏正坐在江逾白的身边。
林知夏旁观这一幕,轻声安慰江逾白:“我哥哥和你相处的机会不多,他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要难过。”
江逾白侧过脸,看着另一个方向:“我以为……他会通过好友验证。”
江逾白主动向林泽秋示好,林泽秋却只会用冷言冷语回应他。
江逾白显然想和林泽秋搞好关系,但他败在了第一步。他对林泽秋的做法没有任何评价,大概是故作淡定和坚强吧,林知夏顿时心疼起来。她宣称道:“没关系的,只要我喜欢你,别的都无所谓。”
江逾白抓住重点:“你哥哥的反对也无所谓?”
林知夏温声软语地哄他:“当然,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偌大一间书房里,一切声响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明亮的灯光流泻在书桌上,林知夏轻轻握住江逾白的手指。她翻过他的手掌,又打开抽屉,找出一张请柬,放进他的掌心。
这是一封派对邀请函,写明了日期和时间:八月三十一号傍晚七点。
八月三十一号,正是江逾白的生日。
江逾白慢条斯理地合上这封邀请函,林知夏认为他已经猜到了。
她向他坦诚道:“我小时候和你说过,等到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如果我还是你的同学,我会给你准备巨大的惊喜。”
江逾白的唇边浮现一丝浅笑:“我十九岁了。”
林知夏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她的心跳又变快了一些。她半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嗯嗯,去年我刚来学校,认识的人不多,也没见过你的朋友。今年我的交际圈扩大了,我邀请了一些同学,想帮你一起庆祝生日。”
很奇怪的,江逾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或高兴。
林知夏为他举办派对的场所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消费水平中档,但也绝对不便宜。江逾白从没考虑过钱的问题,但他知道林知夏一直过得比较节俭。
在江逾白的想象中,林知夏省吃俭用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一笔钱。她不让他负担她的开销,还反过来为他斥巨资举办派对,广邀好友……江逾白沉默了一会儿。林知夏抬起头,刚好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林知夏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你不高兴吗?”
江逾白知道,他此时不能拐弯抹角,必须直白地讲出心里话,以免造成林知夏的误解。
于是,他说:“我让你……”
他顿了顿,措词越发简洁:“破费了。”
林知夏双眼一亮:“你想帮我省钱吗?没关系的,那家餐厅的老板给我打折了,所有饭菜酒水一律八点五折。你的生日蛋糕,我准备自己亲手做,厨师姐姐已经答应了要教我……”
江逾白的家里雇佣了三位厨师。
林知夏所说的“厨师姐姐”,大概率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厨师。她厨艺精湛,性格随和,最擅长做糕点和冷盘。
林知夏聪明好学,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很快,心思和手艺都很灵巧。在厨师姐姐的帮助下,八月三十一号的下午,林知夏亲手制作出一座造型精致的荔枝慕斯蛋糕。
林知夏非常高兴。
她跑出厨房,去找江逾白。
江逾白正在健身房里锻炼身体。他轻松地抓握单杠,引体向上的动作十分标准。
林知夏倚在门框边,偷偷地观察江逾白。她记得江逾白小时候很喜欢吊单杠。当年她看他吊单杠的样子……真是傻乎乎的。而现在,他长大了,她盯着他的手臂、肩膀、胸膛,她的思绪和感触都与年少时完全不同。
江逾白也注意到了她。
他的心情很好,声调带着笑意:“稍等,我先去洗个澡。”
林知夏点头:“好的好的,等你洗完澡,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吧。”
说完,林知夏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又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她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换上高跟鞋,还把头发盘起来,稍微化了一点淡妆。做完这些事,她重新回到厨房,拎起那一座装进纸盒的蛋糕,挥手和厨师姐姐告别。
*
傍晚七点,林知夏和江逾白抵达目的地。
林知夏预订了一家餐厅的花园座位。她牵住江逾白的手,把他带进草木繁盛的花园——夜晚的凉风袭来,沁着夏日繁花的香气。
落日西沉,晚霞红如火烧。
霞光掩映着美景,众多朋友齐聚一堂。他们自发地齐声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江逾白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几位同学全部到齐。他走过去和那些同学聊天,他们这群帅哥似乎能在黯淡天色下闪闪发光。
江逾白的同学孙大卫今日也到场了。
孙大卫发现,与江逾白关系最好的那几个男生全是又高又帅的富N代。其实孙大卫家里也很有钱,他只是个子不太高,男性自尊有待加强,当他看到一群高个子帅哥扎堆聚集在一起,他就没想过要凑过去和他们讲话。
派对游戏即将开幕,李梓睿充当了裁判的角色。
李梓睿是江逾白的朋友之一,也是林知夏曾经辅导过的本科生。在李梓睿眼里,林知夏的身份等同于“林老师”。而江逾白作为林知夏的男朋友,辈分自动比他升高了一级。他不太想和江逾白玩游戏了,还是当裁判更适合他。
李梓睿认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林知夏组里的那位名叫“温旗”的博士学长今日居然也现身了。
李梓睿听吴品妍说,温旗的社交障碍很严重,他很排斥参加聚会,更排斥与人交流或沟通。既然如此,温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逾白的生日宴会上?
天色越发深沉,花园里的灯泡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