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阶幻方
他那双眼睛深邃如潭,看不见底,一如既往,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卷开价,“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有,只要我们青鸾族有。”
家里的宝贝不少,虽然不一定能给他,不妨碍给他先画个大饼,反正随便说说又不用钱。
纪恒眯了眯眼睛,“就为了去看他的一场戏,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那当然啊。”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他的眼神幽深复杂,“什么都行?”
小卷认真点点头。
“过来。”他说。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向前挪一步。
纪恒不高兴,“你敢让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抱着,还怕我这个师兄吃了你?过来。”
小卷再挪一小步。
纪恒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小卷伸手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一弹。
一道七彩虹光射向纪恒。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小卷蹲下研究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你这个最好。这叫天霓针,货真价实的宝贝,是我二十六哥送给我防身用的,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纪恒没法回答,他一动都不能动。
看上去真的起效了,小卷愉快地站起来,“你慢慢躺着吧,我去看戏了啊。”
虽然耽搁了半天,小卷到得还算及时,戏才刚开场。
简钰上场时,用眼睛满场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小卷坐的位置,对她扬扬嘴角。
小卷连听好几天,连词都快会背了,然而再看一遍,还是很唏嘘。
天色渐暗,掌灯时分,戏到了高潮,简钰把少女抱在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小卷正在悄悄抹眼角时,身边坐下一个人。
小卷心想:他居然醒得这么快,看来下次再毒他时,一定要下手更重点。
小卷叹了口气,语气遗憾,“要是个翩翩佳公子,忽然走过来坐到我旁边,该有多好——可是怎么每次都是你?”
“这叫缘分,躲不开,逃不掉。”纪恒淡淡答,又去伸手拿小卷的点心。
小卷一把按住,对他怒目而视,“偷我的还偷出习惯来了?”
反正戏也来看过了,明天戏班就走了,把他撂倒在山路上大半天,肯定会被罚死,没有再哄着他的必要。
纪恒挑挑眉,招手叫人,要了几碟点心和上好仙茶。
“你们青鸾族很穷,缺这点东西?我赔你。”
他好像没有立刻抓人回山的意思,还点了茶水,小卷就乐得继续安心看戏。
少女死了,青年也死了,两个魂相依相偎,在蚌壳中沉睡,大蚌缓缓合上。
小卷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可是今天,乐曲声竟然没停。
舞女曼声轻唱,蓝色的长袖如同海水,在空中飘扬翻卷。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居中的大蚌缓缓打开,少年睁开眼睛,望向怀中少女,少女仿佛感应到了,抬起头。
灯光骤熄,舞停乐止。
小卷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小卷才转头对纪恒说:“你看到没有?”
小卷的眼圈泛着红。
纪恒望着她,点了点头。
小男孩照例上来收赏钱时,小卷摸摸身上,抱歉地对他说:“今天是临时起意过来的,真没带钱,你们晚上还不走吧?我想办法送过来。”
“不用,我有。”纪恒从怀里拿出丝锦钱袋,把里面雪白的仙石尽数倒进小男孩的布袋里。
看着比小卷昨天赏的还多。
小卷心满意足,起身下楼,出了茶馆大门。
纪恒有点奇怪:“你不去跟他告别?”
小卷没懂:“告什么别?”
纪恒抿抿嘴唇,“没什么。”
小卷恍然大悟,“你说简钰啊?”然后琢磨,“也是,人家都帮我把戏的结局改了,是不是真应该过去谢谢他?”
纪恒想了想,“我觉得不用,他看着也不像是在乎谢不谢的人。”
他居然帮简钰说了句公道话,大大出乎小卷意料之外,他不是觉得简钰是诱拐无知少女的坏人吗?
第30章
小卷随意地挥挥手。
“我也这么觉得。我把戏看完了,我圆满了, 他知道我来看过了, 他也圆满了, 不用再废话告什么别, 这样就挺好。”
纪恒转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夜幕低垂,满天星子, 宛丘的山峰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四野的小虫们不甘寂寞地叫着,两人沿着山路一起往回走。
小卷往前跳了几步,“就像他说的, 相逢缘起, 离别缘灭。比如你我, 今天难得一起看了场戏,高高兴兴的, 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顺其自然, 不用强求。”
纪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和你可不太一样。”
小卷抬起头,星光中, 只能看出他侧脸的轮廓。
纪恒好像笑了一下,说:“我生平最喜欢强求。”
小卷也笑了,心想:是,就像哥哥们说的,他们白虎生性执着, 一旦想做什么,就费尽心机,无论如何一定要得手,和率性而为的青鸾天生大大的不一样。
不过他这会儿说话语调轻松,和早上在七跌泉旁判若两人。
小卷想起来,“纪恒,你刚刚帮我赏的仙石我过几天还你,我给家里带信了,他们应该用不了两天就会派人给我送钱过来。”
“没关系,算了。”纪恒答,“赏了能买下整个戏班子的钱,就为了看个结局,夏小卷,以后谁娶了你,还真要养得起。”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结局。”
难得纪恒那么大方,又好好说话,小卷就跟他多聊几句,“他们也确实演得好啊,要是演得不好,谁管结局是死是活。”
小卷想一想,“尤其是那个简钰,演的好,长的也好,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九尾狐族果然名不虚传。”
虫鸣声阵阵,纪恒没有出声。
过了好半天,纪恒才冷冰冰地说:“人都走了,就别惦记着了,还是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挨罚吧。”
小卷并不在意。
连着几天私自下山,还下手毒了师兄,闹成这样,反正肯定要被罚。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再去一次真吾崖。”小卷筹划,“真吾崖上最近也暖和多了吧?就是风大,这次要多多地备好吃的和木柴,我要带几床厚棉被上去,晚上用得着。”
纪恒:“……”
出乎意料,第二天,师父并没有把小卷叫去训话,也没送她去真吾崖,只有纪恒来了。
纪恒下手罚得相当重。
要小卷去帮忙整理师父存的古书,所有不练功的空闲时间全都要过去,一天都不能歇,整整一年。
“一年?一年?”小卷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是一年,”纪恒淡淡说,“本来你偷偷下山看戏,要罚两个月,你说想多看一天,可以让我罚四倍,就是八个月,可是你何止多看了一天?还敢在我身上用毒,再多罚四个月,也不算太冤吧?”
所以当初在宛丘,为了九尾狐族一出戏,小卷一年的空闲时间全都打了水漂。
每天都被纪恒拘着,跟他一起给师父整理古书,闷得死去活来,一点胡玩鬼混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想起来了?”纪恒问小卷,“还说不喜欢狐狸?不是说什么‘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么?”
那么多年前说的话,他居然还都记得,记性真不错。
小卷反驳:“天下的狐狸又不都是九尾狐,再说就算是九尾狐,长成简钰那样,也算是万中无一了吧?”
纪恒呵了一声,“简钰?这么多年过去了,名字还记得挺清楚。”
小卷不理他。
司机老王把车开进纪恒家的铁栅门,小卷还在望着车窗外。
小卷琢磨,“今天那个叫秦轻的臭狐狸,跟我抢着拍耳环,又突然当众把项链送给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纪恒瞥她一眼,“泡妞?”
“不是,”小卷摇摇头,“我被人泡过无数次,凭我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不太像。”
“就你?”纪恒完全不掩饰口气里的鄙夷,“还敏锐的直觉?敏锐,的,直觉?”
小卷答:“怎么了?不服气?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纪恒轻轻挑挑眉毛。
小卷转过身,近距离盯着纪恒的眼睛,“你反应这么奇怪,纪恒,你该不会是也喜欢我吧?”
纪恒抿了一下嘴唇,刚想开口。
“行了我知道了。”
小卷开门下车,顺手关上车门,把他和他准备怼人的话一起关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