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寺人
他一瞬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是他活了十八年都未曾感知过的挫败感——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追白寻音了。
除了能让她烦躁的死皮赖脸,喻落吟没有任何办法。
可他依然想这么干,陆莹昨天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晚上,喻落吟是真的想给白寻音传说中‘无微不至’的关怀。
白寻音果断抛弃了食堂的午饭,回到教室后给阿莫发了条信息让她帮着带点吃的回来。
等阿莫回来她就着清水啃肉松面包,为了节省时间,吃相多少有些不斯文的‘狼吞虎咽’。
阿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抵着自己的下巴,一双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宝贝,你这是没吃饭啊?你中午不是去食堂了么?”
白寻音挥了挥手,摆明不想让她再提这事儿了。
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一个面包,直感觉胃里有点噎的慌。
这东西肯定比不过饭菜,但好在还算顶饱。
可是‘零食’始终不能当做正经午饭,中午不吃好的话一下午高强度绷紧精神的学习会让人觉得体力不支,到下午课程结束直至晚自习那段中间的休息时间,白寻音都感觉眼睛发花。
她只希望喻落吟明天不要继续抽风倒她的胃口了。
但喻落吟好像中了邪,竟然又一次的缠上她了——且劲头比刚认识白寻音那阵子还热烈。
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之前说的话付诸实践,真的要‘在追她一次’。
白寻音唯恐避之不及,也不让阿莫去找盛闻了,每天拉着她去食堂吃饭。
但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喻落吟,他脸皮几乎厚如城墙,每天中午在阿莫阴阳怪气的嘲讽中也能老僧入定的吃饭,怡然自得。
而且不光是在食堂死皮赖脸的跟着一起吃饭,还有晚自习之前每天给她送吃的,放学后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陪她回家……
白寻音被他缠的几乎要疯。
因为她在纸上无论如何下狠话喻落吟依旧无动于衷,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有时候简直像一道无声无息守护的影子。
就算白寻音说的狠了,喻落吟也只是笑,之前的花言巧语撒娇耍赖哄女孩的一套套好像都丢失了一样,简直……
简直好像变成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哑巴。
‘哑巴’喻落吟无孔不入的缠着她,跟在她的身后守着,全程无交流的沉默让白寻音有种跟他沟通都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几乎烦躁的想挠人。
“不是,这喻落吟最近要干嘛啊?”
一周后,就连阿莫都受不了喻落吟这‘默默守护’作风的压迫感了,强烈的转变让她直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问白寻音:“他这是在追你么?现在一天都崩不出来一个屁啊,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看着怪渗人的。”
怪渗人的……谁说不是呢?
白寻音碳素笔的笔尖在纸上一顿,无意识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道,她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现在喻落吟完全不正常了,一直跳跃在纠缠她的边界线上,让白寻音的神经都不自觉的绷的紧紧的,可真累啊。
她宁可喻落吟像之前一样混账,无赖,也好过现在这种令人不安的熨帖。
人都害怕‘习惯’两个字。
白寻音生怕喻落吟在坚持不懈的这样下去,她会习惯他没皮没脸的跟随,在食堂,教学楼,放学回家后骑车的漆黑小路上……
她真的怕自己会又一次的‘沉沦’。
但白寻音永远记得喻落吟给她讲过的那个大黄狗的故事,且时时提醒着自己要复习——只有狗才记吃不记打,她不能在当一只无知的狗了。
*
午后自习课的时候,喻落吟被于深叫到了办公室。
少年靠在墙上看着班主任喝了口茶水,咽下去才敲了敲桌上的一沓资料:“前段时间班级里统计的志愿调查,你填的是澜大吧。”
“是啊。”一听说是问大学志愿的事情喻落吟才松了口气,他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澜大排名全国前十,又在本地,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于深好像刻意卖关子似的,慢悠悠的拖长音半晌才笑了:“就是澜大今年在咱们学校有一个保送名额而已。”
喻落吟一愣。
“怎么样?”于深看着他的模样,意味深长的问:“有没有兴趣?”
能保送固然是好事,可是一个保送名额……
喻落吟沉默片刻,才问:“老师,我能问一下这保送名额会考虑我……跟我妈那方面有关系么?”
“傻小子,你对你自己这么没自信啊?”于深哭笑不得,把桌子上的一张纸撇到他身上:“这次一模考试,你全校第二,第一那位意向志愿还不是澜大,这名额不给你给谁?”
喻落吟拿起扔在他身上的纸看了一眼,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排名第五的‘白寻音’名字上面。
不知道这倔姑娘想报的志愿是哪儿。
一瞬间,喻落吟就心生想要打听的**。
无论如何,一个澜大的保送名额没办法保证他和白寻音上一个大学。
相反的,他接受了之后不用参加高考还会打草惊蛇,可能让白寻音刻意躲避跟他报一个学校。
于深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先把表格填一下吧,剩下的事情……”
“老师。”喻落吟打断他,清俊的脸上挂着斯文的笑意,他摇了摇头客客气气的拒绝:“我不要这个名额了。”
于深愣住了,声音几乎劈叉:“为什么?”
喻落吟想了想:“我自己能考上澜大。”
“不是,现在有保送名额……”于深感觉自己简直搞不懂现在年轻人跳跃的思维了,他惊愕的嗤笑:“你填了表格之后就等于直接是澜大学生了,干嘛非要自己考?”
喻落吟:“我想。”
“……你别跟我插科打诨。”于深严肃起来,板着脸:“这可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你现在这是开玩笑么?”
“老师,这怎么是开玩笑呢?”喻落吟无所谓的笑笑:“我就是不想被保送啊,你把名额给后面的学生吧。”
于深气的几乎七窍生烟,死活都搞不懂喻落吟这是在作什么妖。
他没好气的说:“第三人家想出省,不考虑澜大,有别的保送名额自然会考虑他——不是喻落吟,你操心别人干什么?!”
喻落吟转了转眼珠:“那第四?”
于深:“第四跟第三一样!”
喻落吟经过层层铺垫,终于能问到自己想问的:“那第五?”
“第五?白寻音?”于深皱眉看了眼大榜名单,烦躁的说:“她属于残疾学生,不在保送范围内。”
喻落吟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克制不住的怒气上头:“老师,咱们学校还搞歧视啊?”
让人听着想砸桌子。
“什么搞歧视,每个学校都有它不同的规定,轮得着你操心么?”于深直拍桌:“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保送!”
“不是,老师,这我真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喻落吟双手抱肩,仗着一向在老师面前无法无天惯了,他口无遮拦的批评:“哑巴就没有升学的空间了么?凭什么不能保送啊?学校这真属于歧视,我必须要抗议一下。”
“……你抗议有什么用?这东西又不是我规定的!”于深听的一愣一愣的,慢了半拍才说:“再说了就算没有这条规定,人家白寻音也对澜大没意愿,她勾选的意向是北方工科大学!”
……
北方?遥远的北方?
喻落吟一怔。
他拐弯抹角费尽心机的从于深嘴里打听到了白寻音的志愿,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却空落落的。
因为喻落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白寻音竟然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可是北方啊。
近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班主任办公室,最后喻落吟也没有接受那个报送的名额。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响,喻落吟看着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忙络学生中安稳坐在原位的白寻音——她脊背笔直,纤细的颈微垂,低头看书的模样安静认真,就像一副柔和婉约的画。
只是,让人有种想要‘打扰’的冲动。
喻落吟下颌线微微绷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步走过去抓住她正握着笔的手腕。
白寻音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跟我出来一下。”喻落吟动作温柔又强硬的把她带了起来,声音轻而急促:“有事问你。”
白寻音被他扯出了班级外面,人来人往,只要阿莫不在,就没人会敏感的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这小小一隅。
直走到他们曾经去过无数次,却在后来很久未去过的那个安全通道,喻落吟才放开了她。
白寻音下意识的向后退,单薄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安全通道的大铁门。
“你别害怕,我……”喻落吟看着她脸上满满的戒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狼狈,他勉强自嘲的笑笑:“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是想问你几句话。”
白寻音静静的看着他。
在她沉静澄澈的双眸注视中,喻落吟定定的问:“你是想去北方工科大学么?”
白寻音没想到喻落吟特意把她拽到这儿居然是要问这个,一时间愣了一下。
可等到回过味,她就不禁笑了笑。
喻落吟看着她笑,莫名感觉心不断的向下沉:“笑什么?”
[是啊。]白寻音始终笑着,打字回应他:[我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喻落吟声音喑哑,迟疑又艰涩的问:“北方……那么远,澜大不好么?”
[不好。]白寻音摇了摇头,纤细指尖打下来的话字字诛心:[因为你之前说过你想上澜大。]
相处的最甜蜜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不是没谈过未来想上哪个大学的。
那个时候喻落吟就曾经说过想留在林澜,因为澜大很好,她却沉默不语——因为白寻音始终想去北方看一看。
她的想法从来没变过,只是那个时候……其实曾经为喻落吟一句‘我们上一个大学吧’动摇过的。
那个时候白寻音以为和喻落吟上一个大学,朝夕相处的感觉比‘志愿’更动人,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要去北方,要去自己想上的学校。
同时她也知道,喻落吟不会去北方,他也一向是个有自己坚持的人。
[喻落吟,我们早晚要分开,高考以后大概也再也不会见面。]白寻音收回目光,继续打字给他看,一字一句客观而冷静——
[我不会接受你,所以你也不要在缠着我了。]
[无论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是现在无声的跟着我,我都不要。]
[我只想好好准备高考,在学校安稳渡过这剩下的不到一百天。]
[你如果还因为赌约那两个字对我有哪怕一丝的愧疚,就请你离我远点,当做补偿吧。]
白寻音第一次对喻落吟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几乎不给人插嘴的空间,目的却是让他彻底离开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