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月晞
陈樾站了半刻,掀了球网钻过去,捡起地上的球拍,走到她面前蹲下了递给她。
她握住,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浪费你的时间了。”
陈樾说:“我刚看了,你拿拍的角度不太对。”
孟昀这下抬头了,可怜巴巴地望住他,等着指点:“哪里不对呀?”
陈樾被她看得垂下眼皮,说:“你再拿一下。”
孟昀慢慢起身了,握好球拍;陈樾跟着她站起来。
“这个角度——”陈樾指了指,想给她纠正,又不好碰到她。他的手在球拍柄上来回悬了几下,最终落在球拍头上,拧了个角度,拍柄在孟昀手心里转了一下。
陈樾说:“你再试着挥一下正面。”
孟昀感受着,挥了一下:“哦——”
陈樾说:“根据球来的方向,要变换角度。你知道它正面朝哪儿就行。”
孟昀一下一下地对着空气试,比划姿势:“我再试试。要是这次还不行,我就——”
陈樾说:“你看球,别总看球拍。球拍的位置,靠自己感受。”
孟昀揣摩了会儿,说:“好像懂了。”
“准备。”陈樾说着,扔了球过去。
青黄色的小球在天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孟昀盯着球来的方向,握球拍的手动了动,她目光跟着小球下落,忽然用力一击。
“砰!”
小球被球拍击打,改变轨迹朝陈樾飞去,一下就砸在他肩头,有点儿疼。但孟昀没道歉,她扛着球拍蹦了起来,哈哈大笑。
陈樾看着她笑。怎么会有这么放肆的女生啊,像一团肆无忌惮的火。
后来他想,他对孟昀的喜欢,就是从各种各样的疼开始的。
第15章
2010年, 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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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过后,陈樾在教学系统里查到了自己的分数,最低86分。90分以上的居多, 最高一门有99分。分数出来的第二天,上午高数课前,陈樾坐在小教室最后一排看书。
专业课小班上课,一个教室也就五六排座椅。座位多,学生少, 空间宽裕。前排的座椅拨下去,三个女生坐到了他前排。
他没抬头,看着书。孟昀坐在他正前方,三个女生中她头发最长, 梳着马尾,发梢跳过椅背, 在他的桌子上摩挲。
她的头发近乎悬在他额前, 亚麻色,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身子稍稍后移, 拉开了距离。也就在这时,她头发一跳, 跳去椅背那边——她趴桌上了。
陈樾又重新坐回来一点, 听见她问姜岩和朱小曼:“诶, 你们查成绩了吗?”
朱小曼说:“查了,我考得一般般。”
姜岩说:“我也一般般, 80上下浮动。”
孟昀一头扎进手臂里。
姜岩小声:“没考好呀?”
孟昀语气绝望:“我怀疑我是班上倒数第一。我妈知道了, 一定会扣我零用钱的, 还会骂死我。寒假我也别想去国外玩了。”
姜岩叹气:“你妈妈是挺恐怖的。每天晚上你手机响, 我都跟着紧张。”
“不会倒数的。”朱小曼安慰, “我也考得不好。”
孟昀说:“会。我有一门只有60分,我感觉是老师放水了呢。”
姜岩和朱小曼没说话,默示着她们没有60这样的分数。
孟昀说:“这才上学期,下学期我肯定要不及格了。”
姜岩说:“好好学呗。没事多去图书馆自习。”说到这儿,她扭头看后排的陈樾,“陈樾好像天天去图书馆。陈樾,你查成绩了没?”
陈樾抬眼:“查了。”
孟昀也扭头,盯着他看。
陈樾只拿余光看她。
姜岩问:“你考得怎么样?”
陈樾眼珠往孟昀脸上挪了一下,又挪开,说:“还行。”
姜岩追问:“还行?那是好还是不好?”
陈樾没说话。
朱小曼说:“你最低的一门,分数是多少?”
陈樾说:“86。”
三个女生同时张大嘴巴,孟昀明目张胆地给了个虚假的笑容,说:“棒!我最高一门79。”
“……”陈樾看她一眼,她没啥表情地回身去了。
那天下午,陈樾去上公选课《地缘经济学概论》。大班上课,在阶梯大教室。他特意去得早,挑了最后排的位置。这老师实在太爱跟前排学生眼神交流,尤其爱点人提问。后排落个清闲。
坐下没一会儿,身后有人问:“这位置有人吗?”
是孟昀。
问他旁边的几个空座位。
陈樾摇头:“没有。”
他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间,两头皆有十来个座位,孟昀要想坐过来,得从边上绕进来。不想她将斜挎书包往桌上一扔,手撑着连排的椅背一跃而起,跳进桌椅间的缝隙里。她跳得不算熟练,撞得桌子震颤了两下。陈樾的书本和他压在桌上的手臂跟着震动少许。她浑不在意,拨开椅子板,在跟他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来,往耳朵里塞耳机听mp3。
课上陈樾一边听讲,一边背英语单词;孟昀一直在听歌,偶尔在书上写写画画。
两人相安无事。
直到下课,陈樾往书包里收拾课本,孟昀忽然摘下耳机,说:“你不上课的时候都去图书馆自习?”
陈樾说:“啊。”
孟昀认真问:“图书馆自习,跟宿舍里自习有什么不同啊?”
陈樾说:“宿舍里等于三心二意地玩吧。有的人。”
两人四眼相对。
孟昀说:“好吧。”
她结束了这段突如其来的无厘头对话,起身走了。
陈樾也没有在意。
他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在左手边的座位上放了一本书。
这样持续了大概一星期,有天何嘉树想去图书馆自习,让陈樾帮他占座。他于是在右手边又放了一本。何嘉树来了一次,嫌图书馆太远,太安静,后来继续去教学楼自习。
陈樾仍在左手旁的位置放一本书。第十天,他学习时无意抬头,正巧看见孟昀来了图书馆这一层,伸着脖子四处找空座。这段时间是大四考研的冲刺期,早上九点之后,图书馆就没空位了。而现在是下午一点。
陈樾神不知鬼不觉把左手边那本书收过来,低头继续写公式。桌子上,她浅浅的影子从他身上划过,停在他左手边。他听见她极轻地“哇”了一声,很惊喜自己的好运气——居然有空位。
孟昀坐下,将书本拿出来放到桌上,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是谁。反倒是长桌对面的几个男生多看了几眼孟昀的脸。
图书馆内坐满了人,却非常安静。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陈樾左手边的人还算安静,动静很轻,笔尖在纸张上走动,毫无声响。过了大概半小时,她开始坐不住了,快速翻动书页,转笔,伸懒腰,喝水,转着肩膀活动筋骨,往他这方向转的时候,霎时止了动静。
陈樾猜测她应该看到自己了。
他装作毫不知情,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还无意识地写了一串数字。
孟昀也没打扰他,却不乱动了,规规矩矩坐好继续看书。只是看着看着,人开始打瞌睡,垂着脑袋,一顿一顿的。
陈樾觉得,秋季的阳光有些过分绚烂了。
身旁,她脑袋猛地一扎,额头磕到了书桌,哐当一响。她这回是醒透了。
陈樾收了心。
过了不知多久,他小心而隐蔽地瞥一眼身旁,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右手持续地转着笔。
笔速一停,他低下眼眸。
她放下笔,起身走了。书包放在原地,稿纸摊在桌面上,上头画满了曲谱。
又过半小时,她回来了,抱着从馆内借来的一堆音乐类书籍,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还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做记录,笔速飞快,刷刷作响。她一直看到晚餐时间才走,走的时候陈樾仍在闷头做题,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第二天,孟昀又来图书馆了。
陈樾仍是在她发现之前偷偷撤走了桌上的书。她走到陈樾身边这处空位,停下来四处看了看,仿佛研究了下风水,不然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没人坐这个位置。或许太角落,别人没看到。
她自若地坐下,又开始听音乐,看她的“闲书”。
陈樾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抽椅子时,她转着笔抬头看他,冲他一笑,算是打招呼。他抿了抿嘴唇当作回应。人坐好,拿笔,看书,稳定了好一会儿,才落笔写字。
有次她拿水杯去接水,起身时见他杯子里没水了。她弯腰,轻声说:“我帮你打水吧。”陈樾还来不及反应,她已拿走他的水杯。等她回来,将杯子放下,他双手接过,颔首低声说了句谢谢。
孟昀兀自笑了下,觉得他这人拘谨得有趣。
有时候她累了,就趴在桌上小睡。她睡觉的姿势很奇怪,一只手伸得笔直,脑袋侧歪在伸直的手臂上,柔顺的长发铺满桌面,后脑勺对着陈樾。
陈樾看见她小小的耳朵和半边下颌,被窗外的天光照得虚白发亮。一段雪白的颈子和小片后背的肌肤露在衣领之外,像秋天清晨的阳光。
图书馆落地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由绿变黄,北风一吹,簌簌坠落。冬季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柔和地铺满自习室。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风很大,窗外凋零了一半的梧桐疯狂摇曳。
室内,窗明几净。
陈樾合上物理课本,伸了下肩膀。
这时,孟昀往桌上一趴,身子朝他这边倾,递给他两只耳机,很小声地说:“你听一下这个。”
她像个地下工作者。
陈樾看她:“什么歌?”
“你先别管。”孟昀说,“先听完,看好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