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原臻没生气,回头扫她两眼。
池幸:“原秋时并不是会任人拿捏的软蛋。”
原臻:“你很了解他?”
池幸:“你不了解他?”
原臻:“……”
她朗声大笑,紧了紧大衣:“就是因为不好管,才更要管。我是原家老大,原秋时只要一日没结婚,一日都在我的管理之下。”
池幸耸耸肩,把她送到化妆室外面。她认为不了解自己弟弟的其实是原臻。原秋时一心扑在自己的演艺事业上,对与原臻争夺原石娱乐的股份和权力,兴趣并不大。原臻这样钳制、提防他,事事都要管着他,只会令原秋时对那个家愈发厌倦而已。
原秋时是好人,相当好的好人。但池幸知道,他和自己并不适合。
还没走回化妆间,原臻离去的方向忽然传出一句高亢愤怒的——“Eric?!”
剧组的人装作忙碌,不停走动,全朝着那个方向张望。池幸远远只看到一个瘦削人影飞快逃窜,转眼就从片场遁走,无影无踪。
第二天,Eric没来。第三天,Eric也没来。
天天被他纠缠的何月松了一口气。麦子被裴瑗骂得狗血淋头:原来Eric跟原臻撒了谎,说自己出国玩儿,被困在外面回不来。原臻天天担心得睡不着,不料这忤逆孩子居然在剧组里当起了舞蹈指导。
Eric每次来片场,都乐得像只花蝴蝶。他调整过赵英梅和王靖的舞蹈,根据池幸的练习成果重新设计过舞蹈动作。姜岺本身练舞,两人常在片场跳舞、讨论,池幸看得出来,Eric非常快活。
或许这儿也是他的避难所。
裴瑗打算重新找一个指导老师,麦子坚决不同意。他背个小包,亲自飞上海,说要劝服原臻,把Eric带回来。裴瑗斥他“唯恐天下不乱”,麦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知我者裴裴也。”
池幸本想推荐自己的舞蹈老师唐芝心,只好作罢。
周莽得知她的打算,皱眉短叹:“别跟她来往太多。”
池幸的好奇心膨胀得近乎爆炸:“你对她意见这么大,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周莽不肯说,她转而去问何年何月。平时旁人询问池幸的事情,兄妹俩嘴巴像上了拉链,比寺庙里的罗汉像还沉默,眼神又冷又酷,换作池幸来问周莽,没有十分钟,连周莽只爱穿什么内裤牌子都说完了。
可他俩也不知道唐芝心和周莽之间发生过什么。
“莽哥以前好像是说过,他大学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何月边吃饭边回忆,“莽哥练武的嘛,上大学时还是武术协会的人,后来又去跳舞,他其实很受欢迎。可能是跟女孩子之间有些纠纷?”
池幸浓眉一蹙:“都是什么纠纷?”
何年:“他学校后门有个商业街,街上有酒吧。有时候会有混混在街上骚扰女孩子,莽哥跟他们闹过。”
池幸笑:“怎么闹?他打人呀?”
何月又露出崇拜表情:“莽哥练武术好多年了,好像是初中就开始拜师学艺。他就算不打人,人一看他就知道他是练家子,当然服气。”
池幸:“初中?为什么?”
兄妹俩面面相觑:“初二开始吧,不清楚原因。”
池幸撑着下巴,往回推时间。她也不想笑,但人心里头装了什么快活甜蜜的东西,表情素来是不受控的。
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后悔。她应该在大学之后回一次家乡,至少见一见周莽。那个不断拔高、健壮的男孩会站在她面前,跟她展示自己越来越雄浑的肌肉吗?会亮出已经足以保护她的手臂,再一次提出送她回家吗?
“我想起来了!”何年忽然打断池幸的思绪,“学校里出过一件事,有个姑娘晚上从操场回宿舍,突然头晕,摔进了河里。那姑娘是追周莽的人之一。”
池幸:“人没事吧?”
何年:“没事,被路过的学生救起来了。莽哥还去医院看过她。”
何月收到Eric发来的信息,他成功被麦子解救出来,正准备飞回北京。何年很不喜欢这个长相过分漂亮的男孩成日纠缠妹妹,兄妹俩被Eric的事情引去注意力。池幸边吃饭边琢磨刚刚听到的事儿。
这日是最后一次上舞蹈课。唐芝心给池幸准备了礼物,池幸拆开一看,是一瓶香水。她曾跟唐芝心提过,但没料到唐芝心竟然一直记在心里。
她为自己曾短暂怀疑过唐芝心是当年推姑娘下河的人感到一丝愧疚。
上完课,池幸约唐芝心一起吃饭。唐芝心还有一节课,池幸晚上没安排,便在舞蹈学校里闲逛等她。天下了点儿小雪,小池塘结了冰,树枝干瘪枯黑,在灯下像嶙峋的爪子。池幸看见路边有人卖烤红薯,食欲大起,让周莽去给自己买。
周莽还没回来,她远远看见姜岺从停车场走来。
姜岺是来这儿找朋友的,他知道池幸在这里学舞。“周莽呢?”姜岺和她站在一块儿,“他不是你保镖?怎么不陪着你。”
池幸指指围满了人的红薯摊。
姜岺看两眼,忽然侧头问:“我看到之前的视频和照片了。你和他,是真的?”
姜岺在片场和池幸很少这样亲密直接地聊天,池幸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便洒脱笑着:“快了。”
姜岺点头:“真是想不到。”
池幸:“我和他的组合很奇怪吗?”
姜岺:“是啊,我以为你会选择一些更……”
池幸微笑:“他很出色。”
姜岺也笑了:“我以为你会选择一些对事业更有帮助的人。”
池幸挤挤眼睛:“你呀?”
姜岺也坦率:“对啊。”
“不一样噢。”池幸低声说,“他和你们不一样的。他是我的……”
她不肯把话说完,姜岺想起麦子老在片场瞎嘀咕的话,接口:“英雄?”
池幸笑得愈发欢畅:“嗯。”
——也是避难所。在心底里,她无声回答。
眼角余光瞥见周莽走回来,姜岺忽然坏笑。“我帮你加个速吧。”他说着,忽然抬手拍拍池幸的肩膀,垂头凑近她的脸颊。嘴唇没碰到池幸皮肤,但那动作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吻。
池幸:“……你都是这样勾搭女孩子的?”
姜岺:“可惜这次不奏效。”他挥挥手,得意笑着跑走了。
周莽果然加速奔来,面带不快。他买回一个热腾腾烤红薯,池幸罩好帽子,不理会他带着困惑疑问的眼神,绕过小池塘往栽种松林的草坡走去。
她等待周莽问方才的事情,但周莽不吭声。池幸回头看他,周莽冷淡一瞥,并没任何反应。
“姜岺绯闻多吗?”池幸问。
周莽不答。他其实也并不知道。
“……他人还不错。”池幸掰开烤红薯,把一半递给周莽。周莽摇摇头,不接,池幸便左一口右一口地吃。
“演王靖的时候,我真的会被他迷住。风度翩翩,太帅了。你懂吗?赵英梅……不对,不止赵英梅,和姜岺跳过舞的女人都会爱上他。”
松树常绿不凋,针叶浓密,挡住了细小冰凉的雪粒,很快已累积一层薄薄积雪。
池幸又用少女的口吻问周莽:“怎么办呢?”
她当然是故意的。她要故意让周莽知道,自己是永远值得被人追逐和爱的。她知道周莽也早就看破自己的把戏,但那也没关系。反正这个把戏总是会奏效。她和周莽,彼此都是愿者上钩。
周莽果然有了回应:“你想选他?”
池幸眼里原本盈着一汪笑。她静静看周莽,那轻佻的调笑一点点干涸,只剩一双太好太明亮的黑眼睛,清水一样透彻。
“我想选你。”她说。
后背撞上松树躯干,周莽的手托在她脑后保护她。碎雪被风震落,冰凉湿润。
吻先落在鼻尖上,落在唇上,穿过轻吁的叹息,往更深处游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做到了!吼!!
第35章 唐芝心(1)
这是周莽第二次吻她。池幸仓促中没察觉到什么不同, 周莽中止了这个吻,拉开一点儿距离看她。无声言语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会把人淹没。
周莽又靠近, 这次愈发认真, 双手把她抱得死紧, 是男人的力气。那吻里没了踟蹰与怀疑,相反,它沉重准确,志在必得。
池幸被他吻得喘不上气, 心里头一团热碳滚来滚去,还要提防手上拿着两半烤红薯, 别弄脏了周莽的衣服。
也多亏了天冷, 多亏了这恰到好处的小雪。小雪落到人头上就成了冷雨,男人们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女人举起伞, 路上行人少得可怜,没人注意到这曲里拐弯的小路上,一棵松树下,正发生什么炽热的事情。
周莽吻得细致,慢条斯理。池幸在轻微的窒息和眩晕中想, 这人经验丰富。她平白无故地嫉妒起曾领受周莽这种亲吻的姑娘。她没了调.教的可能, 甚至有些埋怨周莽过去的历史,心里头又被他的力量勾起新的念头。一个懂得太多的、强壮的男人……
“想什么?”周莽忽然问。
他声音和气息一同萦绕在池幸唇舌之间,吻轻轻落在池幸鼻尖,周莽又说:“不能反悔,也不能退货了。”
池幸用古怪的姿势抱住他,双手还拿着不知怎么放置的食物。她一言不发, 埋头在周莽怀里。那些早盘算好、计划好的逗他玩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哪怕呼吸再重一点,她都怕破坏气氛。
在一次剧本围读会结束后,麦子跟池幸聊起她过往的情史。
跟林述川分手之后,池幸接二连三地谈恋爱。遇到周莽之前她已经空窗两年,这是很罕见的。每段恋情相隔不到两三个月,这才是池幸的常态。
当时舞台上只有她和麦子两个人,保镖们坐得远,听不见谈话。池幸看着头顶大灯,坦白说:我很喜欢谈恋爱。
麦子抽烟,若有所思地用不标准的粤语哼一支歌:“我这么容易爱人……”
林述川毕竟还是了解她的。他对池幸的判断并没有错:池幸就是想让人爱她,无底线地纵容忍让她。书上都这样说的。世上所有的爱都是这副面目。
她没得到过,没见过,现在长大了,想方设法要证实那不是虚言。
麦子说,你还是对它有怀疑。
有的人怀疑什么,就会拒绝什么。拒绝是她们的防御力,拒绝了爱,就杜绝了被伤害的可能。但池幸反其道而行之。她不拒绝,她不停地敞开和接受,过去没学过,她要疯狂补足。
然后见识得多了,就再也不会轻易被它击垮。
“也不过如此”——每一次分手、每一次恋爱,都伴随心底这样一声旁观者的叹息。
但周莽与别人完全不一样。她被周莽抱着、被他亲吻,只感到自己浑身是湿漉漉的,冰冷的。她站在十八岁的河渊里,原来一直等周莽走近,等他一次次、一次次救自己,把自己打捞出来。
那渐渐冷了的烤红薯,最后周莽还是吃了半个。池幸要勾他手指,周莽不应。
“又在戏弄我?”他开始要对池幸之前种种坏心眼收债。
池幸强行拉他手,藏在自己羽绒服的袖子里:“你想怎么罚我?”
周莽又不应,反手把她温热手指抓在掌心里,揉着搓着,把不好出口的热烫的话揉进池幸指尖。
池幸心里藏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大半都是废话。但没办法,恋爱就是靠废话支撑起来的,你一句我一句。她想了半天,开口的居然是——“唐芝心是不是喜欢你?”
池幸绕过许多弯弯绕绕,直接问中核心。周莽不说谎,只是迟疑一瞬间,不能立刻作答。
池幸便懂得了答案:“好冷酷啊,莽哥。”
她学何年何月的腔调,周莽忍不住嘴角一扬:“你不喜欢酷的吗,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