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碧柯
锻炼这件事,周槿然十年如一日地不松懈,跑步什么的,一跑就是一个小时。
周槿然是有刻意慢下来等她,但耐不住女孩子体力差最后跑不动。也不知道到最后她脸上流了多少汗,眼眶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后来停下来坐到了主席台的阶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周槿然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只是能听见低声的呜咽。
最后趴在他肩上哭。
汗水伴着泪水全都流在了他肩上,浸湿了一大片。
周槿然也不问,就坐在她边上陪着她。
大概是那时候志愿快出来了,周槿然以为许韵可能是没上第一志愿才那么难受。
直到最后许韵忍着泪意告诉他:“我的志愿……被改了。”
他蒙了好半晌,就这么愣愣地消化着她说的话。
然后她又说:“我爸改的,我没办法。”
那目光里透着的无助恐怕周槿然自己也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他能很清晰地意识到,某种情愫早已悄然埋根于心中。
不然也不会,对许韵的遭遇有这么强烈的关心情绪,甚至在她说是她父亲篡改之前极其冲动地想帮她去找教育局理论。
所以那一刻,比第一次见她时她所透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慌乱更深的,孤独无助,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想保护一个人,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11章
翌日一早,太阳直直地射了进来,周槿然被亮得刺眼,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他撑着地板,起了身,脑袋因为宿醉有些疼痛,他拧了拧眉心,闷哼了声。
还没缓过神来,门口已经响起了周嫣然的敲门声。
“周槿然,你怎么还不起,太阳晒屁股了!”
“……”
见周槿然没应,周嫣然打算开门把。
接着,他看见门把手上下晃动了几下,然后又没动静了。
——昨晚他锁门了。
周槿然嗤笑了下。
周嫣然开始拍门:“周槿然,你睡觉怎么还锁门啊,快开快开!”
周槿然走到门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应了声:“干嘛?”
门口的敲门声瞬间消失,紧接着传来了周嫣然不紧不慢又有点理所当然的声音:“我饿了,想吃皮蛋瘦肉粥。”
“……”周槿然脸色黑了点。
叫他起床就为了顿饭。
他回:“自己下楼买。”
“不行不行”,周嫣然立马打断,敲了下门,“楼下那大叔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周槿然顿了下,嘴角极不明显地一勾,接着开了门。
还算这丫头会说话。
一低头,眼前这人就已经抬起了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哥哥,给我做饭了?”
周嫣然笑得明艳,和刚刚在门外怒拍门的简直是两个人。
周槿然把她脑袋推得远了点,径直往外走:“只是刚好,我想吃了。”
“哦哦”,周嫣然使劲点头,附和的样子假的很,边跟着去了厨房。
突然想到什么,周嫣然问,“哥哥,我一个月后去英国的比赛,你来吗?”
她指的是那个国际钢琴比赛,音乐学校里就她一个大四的选上了,如果得奖的话,有很大可能能获得去伦敦音乐学院进修的资格。
周槿然淡淡扫了她一眼,边拨开皮蛋边说:“看我有没有时间。”
周嫣然撅了下嘴,模样不悦:“老这样。等以后——”
她顿了顿,声音大了点,似是很有底气:“你想看我弹也得买门票了。”
周槿然听笑了,腾出一只手敲她脑袋:“那我更不去了。”
“……”
*
一起床,许韵就给沈言打了个电话,那边却忙音许久。
这是很少见的,许韵去找沈言,沈言却没有接电话的时候。
她不间断的,一遍又一遍给他打。
结果却依旧一样。
许韵心底突然翻涌起一阵惧感,像被波涛拍打的那种无措之力。
她睫毛微不可查地一颤,指尖在屏幕上下滑动,换了个联系人,又播出了个电话。
在许韵年少的时光里,沈言像是个可以撑起一条主线的存在,每次许韵在的地方,他都不会缺席。不管是许韵开心想分享喜悦的时候,还是她难过想倾诉情绪的时候,还是她生气却又在隐忍的时候,沈言都在。
沈言的父母待她也很好,和对沈言的态度一致,就是一个劲地宠。
所以,在许韵心里,不经意间,沈言一家早已成为她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亲人。
也因此,在得知沈言父亲因突发心脏病而被送到美国进行第二次手术之时,许韵心头骤然一缩。
沈言母亲在电话那头落泪,哽咽着让许韵不要担心,说能治好的。
这和许韵父亲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区别。
但不还是……
许韵眼角不知道何时已经落下了一滴泪,掉在手背上,分外地凉。
她哑着嗓子问:“沈言呢?”
何音停顿了会儿,才缓缓启齿,垂着眸子说:“阿言啊,我让他回去睡了,一个星期了,都没怎么休息,我看他那样子……”
何音语气渐趋哑:“哎,白头发都有了,这孩子……操心太多了。”
许韵在电话那头的呼吸一滞。
“小韵啊,你要是有时间,找他聊聊吧,万一手术没成功……”
接下来的话何音说不出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钱也买不回来的东西。
像生命。
“阿姨”,过了很久,许韵才说话,“我知道了。”
一通电话结束,隔了大洋,时长30分钟,却压抑到了极致,像是一个世纪。
许韵收拾行李,准备请假,准备去找沈言。
姜光平问许韵发生了什么,许韵只说去看一个在美国的朋友,没有过多解释。
许韵觉得这些事情和姜光平没有什么关系,没有说的必要。
也许在许韵隐藏的内心角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哪怕她一个劲地在演绎着像模像样的女朋友角色,但真正的她,不允许她将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不够信赖的人。
这种过分的理性,只是她对外来者自我防护的盔甲。可是任何坚不可摧的盔甲,有一天,也会在另一个人面前,被她摘下。
第二天,去美国之前,许韵又打了个电话给周嫣然。
许韵知道,如果周嫣然去了,沈言一定会怪自己,怪她怎么把这种事告诉他的宝贝女朋友。
可是她也清楚,只有周嫣然能让沈言真正地有面对手术结果的勇气,不管是好是坏。
所以,当周嫣然那时听到消息二话不说跑过来找她的时候,许韵就知道,这个小姑娘,虽然心思很单纯,但是面对未知所具有的勇气,大概比沈言更甚。
许韵看了看手里昨天买的两张机票,淡淡一笑。
“跟家里说了吗?”上了飞机后,她问周嫣然。
刚刚通话时,为了防止周嫣然一离家就将近一个星期会引起家里人的担心,许韵还给周嫣然想了个类似于学术活动的借口。
可是她刚问,周嫣然就咧开了嘴,笑嘻嘻地说:“医生姐姐,你放心啦。我哥今天有个航班得飞,大概半个月不回家。”
当时,周嫣然接到电话,周槿然前脚刚迈出大门,周嫣然很侥幸地,在他后面收拾好行李也跟着去了机场。
不声不响,悄无声息,没人发现。
许韵一愣。
也就是没说。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问:“飞哪的?”
周嫣然想了会儿,嘶了声:“我听他说是去国外吧,具体什么航线,不知道啊,他每次都不固定。”
时间消逝,三秒之后。
周嫣然缓缓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
飞机达到巡航高度,周槿然从驾驶室里走出来,准备去趟厕所。
刚走到机舱门口,无意中就扫到了两抹异常熟悉的身影,坐在头等舱第一排的位子上,交谈甚欢。
周嫣然穿着一件深色牛仔外套,扎着个丸子头,正聊到了兴头上似的,忍不住地拍了拍许韵的腿,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许韵浅浅地笑着,配合着听她说,脸上不施粉黛,穿着条针织裙,柔和生动。
不过。
气氛却诡异到一个点。
主要还是周槿然脸上捉摸不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