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舍目斯
“你误会了,他不是怕说……”
“他拎着行李包来,我就明白你们父女俩的目的了。他要住就住,不需要整这么复杂,我没什么意见。”易妁秋说完要离开,姜茂喊住她,“妈。”
易妁秋回头,“怎么了?”
“你们为什么离婚?”
“很复杂,我很难和你说明白。”
姜茂看她,“我在国外念书,你打电话通知我你们分开了,我以为你们只是闹着玩儿。”
易妁秋想了想,又坐回来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原因,一来是你阅历太浅,不懂婚姻和人性的复杂,说了你也很难理解得了。二来这是我们长辈的事,他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我不希望带给你不好的影响。”
姜茂看她的表情,问了句:“是他犯错了么?”
易妁秋斟酌了下,神色复杂道:“现在回头看,我们都有错。是我没有用心去维护和经营好婚姻,也没有照顾好家庭。”
“我知道在你们心里爸爸更亲密,我也很想停下来陪陪你们,可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是一个出色的妇产科医师,我有很多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我平衡不了工作和家庭。”
姜茂点点头,“我明白。”
“我知道你们从小对我有微词,我也从来不解释。因为你们太小了,你们如何都理解不了别的父母都有空参加家长会,而我们没有空。”
“我从来不解释是因为这对你们太残忍了。我不能要求小孩来体谅和理解大人。我更不能要求别的父母都参加了家长会,你们的爸爸妈妈没有来,我还不允许你们有情绪,还要你们的体谅和懂事,这个很残忍。”
“你从来没说过这些。”姜茂轻声接了句。
“因为有些事说了没用,”易妁秋缓缓地说:“等你步入婚姻,等你为人父母你就全懂了。我也曾经是个小孩,而且是个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小孩。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将来要陪着我的小孩长大,给她很好很多的爱,但很抱歉,我没有做到。”
姜茂没做声。
“我提前退休在家就是为了你,尽管晚了点,但我还是想陪陪你。”易妁秋看她。
“我没关系。”姜茂摇摇头。
“可是我有关系,我对你们有亏欠,对这个家庭有亏欠。人很难两全,一辈子都在不停地选择和取舍。我对你没要求是真心的没要求,无论你平凡还是优秀,你都是我们家的骄傲。”
“我和你爸很爱你们,也很爱这个家,没有人愿意……”易妁秋顿了顿,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错了,就是走到了这一步。”
*
周二到了。
姜茂出了楼栋,略踯躅,又折回楼上挑了双耳钉才下来。
赵平壤微信问她:下楼了么?
姜茂回:正要出小区……信息还没发出去,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人。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垂头站在路沿看手机。
姜茂装了手机,朝他过去道:“不是说在博物馆集合?”
赵平壤抬头,递给她一兜早点,“一样,顺路。”
姜茂接过早点。
这条路一点都不顺。
“趁热吃,韭菜虾仁包。”赵平壤说。
姜茂打开保鲜袋,看见里面变形的包子,问他,“你包的?”
“有点变形了,包子褶没捏好。”赵平壤说。
姜茂拿着咬了口,“今儿早上包的?”
赵平壤点点头。
“味儿不错,”姜茂说:“面有点硬,没太发好。”
“第一次发面,不太懂,”赵平壤问:“馅怎么样,有虾腥味么?”
“不腥。挺鲜的。”姜茂连吃了三个。
赵平壤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盒口香糖,递给她道:“下回就能发好面了。”
“你真能干。”姜茂发自肺腑地说。
“我也觉得。”赵平壤附和。
“不禁夸。”姜茂回了句。
身后有人催喇叭,赵平壤扯了她一下,让后头送学生的电瓶车先过去。
俩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截,都各怀心事,气氛谈不上尴尬,也做不到坦荡,就是有点难以言说得微妙。
姜茂嚼着口香糖,侧脸看他,“怎么不说话?”
“你不也没说?”
姜茂没再接话。
“你很不自在么?”赵平壤问。
“什么?”姜茂看他。
“跟我单独出来,是不是有心理负担?”
赵平壤语气柔和地问。
“你呢?”姜茂反问。
“我有点,”赵平壤问:“你呢。”
“我也有一点。”姜茂承认。
赵平壤止了步,看她道:“我不自在是因为感受到了你不自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你。”
姜茂嚼着口香糖,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头,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自在是因为心虚,”说完看着他,“背着男朋友去约会别人的心虚。”
“是我考虑不周……”
“你考虑周全就不约了吗?”姜茂问。
“约,”赵平壤看她,“只要你出来,我就会约。”
姜茂偏开脸,没接话。
赵平壤扯扯她,“走吧。”
姜茂没动。
“要是心理负担太大,我们就改天,”赵平壤说:“等你处理好我们再约?”
姜茂还是没做声。
赵平壤不忍她太难为,轻声道:“没事儿,我不急,今天就先回去,以后再说。”
姜茂大拇指掐着手心,还是不动。她挣扎了好一会,又听见他说:“那六十九天不算数了。今天我们先去看展,过后我等你。多少天都等,不给你压力了,好不好?”
姜茂什么也没说,缓步往地铁口走。
赵平壤跟上去道:“女性专属车厢8:30一趟,8:50一趟。”
姜茂看了看手表,应了句:“坐8:50的吧。”
“好,”赵平壤展开手里的口香糖纸,递给她,“吐出来吧,都没味了。”说着又摸出一支口香糖给她。
姜茂接过纸,吐出来口香糖包好,丢到垃圾箱说:“女性专属车厢,你能乘坐?”
“应该能吧,又没规定不许男性乘坐?”
“如果男性可以乘坐,专属女性的意义在哪?”姜茂问。
……
“那你先乘坐专属车厢,我乘坐下一趟。我们在出站口集合。”赵平壤说。
“行。”姜茂点头。
俩人刷卡进站,排在候车区等车,赵平壤来回看了看,说:“有不少男性候车。”
“他们也许不知道下一趟是女性专属。”姜茂说。
地铁来了,透过车窗就能看到樱花粉的车厢,姜茂上了车,手抓着吊环看他。赵平壤老实排在门口,地铁门要关的时候,他冲了上来,挤到姜茂的位置,跟她错站在对面。
“你上来干什么?”姜茂问。
“这是女性主题车厢,不是女性专属。”
“谁说的?”
“站务员说的。”赵平壤说完,地铁拐弯要穿过一座桥,姜茂没站稳,身体往他身上撞了下。赵平壤扶住她,说了句:“小心。”
“谢谢。”姜茂抓紧扶手站好。
赵平壤往她身边挪了挪,“这条线弯很……”说着姜茂又倾到他身上。
“小心。”赵平壤手本能揽住她腰。
姜茂站好,没再说话。
赵平壤松开手看她,她眼睛盯着路线图。他把脸贴在胳膊上打量她,姜茂翻他,“有病?”
“你脸很红。”赵平壤指了指。
姜茂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姿势说:“男人脸不要贴在胳膊上,很娘儿。”
赵平壤不接她茬,看着她眼睛,轻声地问:“你脸红什么?”
“热的,”姜茂摸摸脸,随后看看他,“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生气了。”
赵平壤适可而止地转话题,“你去过陕博么?”
姜茂摇头,“没合适的机会。”
“国博呢?”
“国博去过,”姜茂说:“我一位同学的姐姐在里面工作。你去过三峡博物馆吗?”
“没有,”赵平壤摇头,“我去过奉节和巫山,我曾经看过贾樟柯导演的《三峡好人》。”
“诶……”姜茂笑了笑,没说话。
“你笑什么?”
“我也是看了《三峡好人》,挺好奇的,就去了一趟。不过正好是节假日,没去几个地方,就细逛了三峡博物馆。”
俩人细聊,聊了历史,聊了电影,聊了音乐。气氛不自觉地缓下来,越聊越投机,也越来越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