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舍目斯
姜豫安看她,“你要干什么?”
易妁秋摇摇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女儿昨天晚上出去约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茂看她。
“你自己品。”易妁秋说。
姜豫安去了卧室,片刻拎着行李包出来,朝她们说:“没事,我还是先回单位楼住吧。”说完鞋也没换地出了门。
“你看,你多厉害。”姜茂看向易妁秋。说完也转身回卧室,衣服一收拾,拎着行李出来道:“死掉的应该是我,这样你们也不用痛苦了。”
“以后我不回来了,你们也不用刻意藏着掖着。姜宓的奖杯和照片你大可以摆出来,完全不用假惺惺地顾及我的感受。”
姜茂离开后,易妁秋回了卧室,她双手撑着床沿坐了很久。有些话明知不该说,但控制不住就出了口。
*
国庆的第一天,易妁秋如期去舅舅家了。姜豫安没去,而是和单位的人去旅游了。
姜茂看着易妁秋和姜豫安发给她的信息,索性也不起床了,裹上被子继续睡。
姜豫安又发了一条过来:收到了么?
姜茂没回。
姜豫安再发一条:爸爸等着呢,看到信息回复一下。
姜茂回了条:收到。
姜豫安回了一个海绵宝宝吹出一个粉红心,表示爱你的动态图。
易妁秋发给她信息的界面,还停留在半个小时前:我去看你姥爷了,照顾好自己,回来给你带礼物。(PS:方便的话帮我浇浇花,别让它们枯死了。5号有暴雨,帮我把花移到屋里。)
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语气。
姜茂翻了会朋友圈,全部都在高速上,不是堵车中,就是马上要堵车。她翻坐起来,订了张电影票,准备去看电影。
赵平壤没联系她。
她也不想联系他。
由于即将要换公司,原工作室很凌乱,新公司很空,大家手头有活的就在家里出设计图。手头闲的,就暂且休息。
姜茂属于后者。手头的工作都在从易妁秋家出来的那天晚上,全部熬夜干完了。
也是从那一晚,她忽然就明白了姜豫安说得寄人篱下的感受。哪怕房子有资格住,但出现特殊情况,潜意识里就觉得该自己离开。
她也瞬间就懂了,易妁秋坚持要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算婚后吵架,自己也有随时离开的底气。
她看了场电影出来,商业街上熙熙攘攘,成对成对的情侣和结伴而行的家人。已经下午一点了,她早饭就没吃,午饭也快过了。
她无聊地转了会,顺手就发了条朋友圈:忙了一个上午,饿了。
一分钟后,姜豫安先回:饿了还不赶紧去吃饭,发朋友圈能管饱。接着转了一千块过来:想吃什么就吃。等我旅游回来给你做油焖大虾。
姜茂收了钱,把发的朋友圈删了,准备去吃点好的。到了海底捞门口,又收到赵平壤的微信:我给你做花雕蒸鲥鱼,田七炖鸡,桂花春,凤凰卷,油焖大虾,蓝莓山药。
不等姜茂回话,接连又两条:要不你来发货部?
你先回家等我吧,我很快就回去。
姜茂合了手机,开车直接去了物流中心。发货部很忙,都忙着往仓库里卸货。有两家工厂放假了,临时到了货不能配送,只能先放在仓库里。
工人卸着货,赵平壤在一侧盘点。姜茂双手环胸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去沙发上坐会儿。”赵平壤擦着汗说。
姜茂点点头,刚坐下,门外发出好大一声。赵平壤立刻去外面,一位工人搬货的时候手扭了,一个坐便器摔烂了。
“人没事就行。”赵平壤看了看他的手腕,从抽屉里拿出贴膏药,替他贴上道:“你先回家休息两天吧。”接着把单子做了标记放下,自己过去搬。
“我不急。”姜茂朝他说了句,随后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这时一辆老式凉粉车经过,喇叭里循环地播着:凉粉、绿豆凉粉、好吃的手工凉粉。
姜茂看着乳白剔透的凉粉,伸手拦下,问多少钱。小贩说:“小碗五块,大碗六块。”
“小碗吧。”
姜茂看她用凉粉刮刮下一碗,然后麻利地浇上一层蒜汁,一层芝麻酱,几粒油炸花生米、黄瓜丝、辣椒油、香油……
“您帮我多淋一层芝麻酱。”姜茂指着说。
“好嘞。最多再卖两天,回头吃就要等明年夏天了。”小贩说着拌好,打包了给她。
姜茂拎着回了办公桌,找了一个碗套上,打开吃上一口,接着连粉带汤地吃了大半碗。
赵平壤趁卸货的空隙过来,问她:“好吃么?”也不等她回话,端起碗把剩下的汤汁吃完,最后还评价句:“不够爽口,麻酱太多了。”
姜茂没吃过瘾,出去追卖凉粉的,看见她在路口转了弯,扫了辆单车追过去,直接买了两大碗。
等赵平壤忙完的时候,端着另一碗坐下吃,吃完把姜茂剩下的大半碗也给吃了。
姜茂看他,“那等下还煮饭么?”
“煮。凉粉哪会吃饱。”
“吃才。”姜茂说了句。
“什么?”赵平壤看她。
姜茂朝脸上扇着风,又辣又热不想说话。
“你才吃才。”赵平壤小声回了句。
俩人离开货运部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赵平壤给了工人五百块钱,让他们晚上去吃饭。
到了家他先把鸡炖上,又把鱼给处理了,山药也蒸了,零零碎碎地杂活干完,去阳台上拿了条浴巾,看了眼沙发上看电视的姜茂,去了卫生间。
淋浴间的水声响起时,姜茂的微信也响了,舅舅打来的视频。她拿着手机去了卧室,把手机对着白墙接通,那头舅舅的整张脸都霸满了屏幕。
“茂茂,我已经接到你妈了,不用操心了。”说着把摄像头转了一圈,屋里很热闹,易妁秋正笑着同舅妈说话,表姐抱着孩子凑过来,同她招呼道:“姜茂,你怎么不来呀,姥爷盼着你呢?”
“对了,你爸怎么不来?你舅舅刚还念叨。”舅妈也过来打招呼。
“我这两天迁公司,我爸单位临时安排的有事。”姜茂说。
“不赖呀姜茂,听姑姑说你要换大公司了,表姐以后要是落魄了,就去跟着你混。”表姐对着镜头说。
“落魄了就去找茂茂,你就没想着有一番大作为……”
“爷爷,你看看你儿子,他又开始了,整天把大作为挂嘴上。”
“茂茂,跟你姥爷说两句。”舅舅把镜头对准姥爷。
姥爷动作有些迟缓,半天没说一句,只知道朝镜头挥手。姜茂喊道:“姥爷。”
姥爷只是笑,一直挥手。
姜茂问:“舅舅,姥爷怎么了?”
“你姥爷是刚睡醒,精神头还没缓过来。”说着又把镜头对准易妁秋,“你们娘儿俩说两句。”
姜茂没开口,易妁秋也没主动说话,还是表姐凑过来说:“抽时间来看看姥爷,他可想你了。”说着人就离开了镜头。
“我以为你爸会来呢,酒都买好了,”舅舅又跟她扯了两句,问道:“要不要跟你妈再说两句。”
姜茂还没说,易妁秋倒接了话,“不用了哥,挂了吧。”
姜茂拿着手机躺回了沙发上,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阳,花旱死,她也不回去浇。淋死,她也不回去挪。
赵平壤洗了澡出来,沙发上的人早睡着了。他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拿着钥匙出了门。
他先买了一块黑森林蛋糕,路上经过花店,又买了一扎向日葵。回来把向日葵装好,摆在了角柜上,又换了张餐桌布,翻出两个蜡烛台。客厅收拾好,又去了卧室把床品换了,打开香薰,关了门去厨房忙。
姜茂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她忽然间被一股铺天盖地的不知身在何处的虚无感给淹没。
客厅里很暗,只有厨房灯开着,赵平壤系着围裙在灶前烧菜。
家属楼是老小区,隔音效果差。她能听到楼下邻里间的打招呼声,谁家的剁肉声,路上的高跟鞋声,以及孩子弹出的《梦中的婚礼》的钢琴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脆弱,也没这么虚无过了。她忽然觉得哀伤,是一种生而为人的哀伤。
为了驱散这种情绪,她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开了客厅的灯。赵平壤从厨房里出来说:“马上就好。”
“不急。”她应了句。
“你手机刚才响了。”赵平壤示意茶几。
姜茂拿过手机,姜豫安发了几张他在青岛旅游的照片。群里表姐也@她,发了几张家族大合影,每个人都在笑,唯独缺她。
姜茂回了两条微信,合上手机打量着客厅,顺手抽了支向日葵闻闻,拿着站在厨房门口。
赵平壤正俯身拿餐具,姜茂伸手拍了下他屁·股,“我喜欢向日葵。”
……
饭后俩人出来散步,都心照不宣地去了比较暗,比较偏僻的地方。老城区热闹,容易碰见熟人。
赵平壤察觉出她兴致不高,也就没有同她攀谈,只是陪着她慢慢地走。走到一座老公园,前面有叫卖老式冰棍的,赵平壤问她要不要吃,姜茂点点头,“吃。”
赵平壤买了支冰棍给她,俩人继续规规矩矩地走,姜茂问他:“怎么不说话?”
被她这么一问,赵平壤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出门前他还有很多话,陪着她安静地散了会儿,那些话也就不重要了。
他伸手折了支柳条,手麻利地一编一编,编成花环戴给了她。
“好看么?”姜茂问他。
“好看,像仙女。”赵平壤笑了笑。
“抱歉,我那会情绪不是很好,你煮的菜很好吃。”姜茂当然明白他是顾及着自己,才一路没说话。
“没事儿,”赵平壤边走边问:“这会心情怎么样?”
姜茂没说话,直接朝他脸上亲了下。
“我不是这意思。”赵平壤轻声说了句,随后俩人都笑开了。
赵平壤先开话,随口就提了句,“其实你身上有秋姨理性的一面,更有姜叔感性的一面。”
“每个人都说我像我妈,没人说我像我爸。”姜茂接了句。
“女儿像爸的多些,”赵平壤说:“最早说你像姜叔的还是我爸。”
“我不像我爸,”姜茂略有嫌弃地说:“我像我妈。”想了会又说:“其实我跟我爸更亲密,但内心更崇拜我妈。通常我有重大的事,本能地就会找我妈商量,她会给我决定性的意见,我没想过去找我爸,我觉得找他还不如靠自己。也不是说他能力差……怎么说,就是我妈更果断有魄力些。我偶尔会觉得我爸矫情觉得他没志气,一个男人整天鸡毛蒜皮的。”
“意识到这点其实我很难过,说白了就是我觉得他能力不如我妈,连我都这样想,我妈岂不是更嫌弃他?我有时候很矛盾,一面对我爸恨铁不成刚,一面又很内疚暗地里撮合。我曾经看过一项研究,在两·性关系里,人有犯贱和征服的本能,都喜欢不怎么鸟自己的人。”
“我静下来想想,还真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