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第196章

作者:星球酥 标签: 情有独钟 时代奇缘 现代言情

  “所以你的车怎么办?”沈昼叶小声问。

  雪后天晴,雪白吉普沿着公路飞驰,阳光晒化路上的雪,沿途雪球泛着光。

  陈啸之直视着前方,沉稳道:“我让朋友来开走就行了,反正I-15也没有很远。”

  沈昼叶抬起头向天上看,发现云成为了天的波涛。

  白山连绵万里,浩渺雪原之中一道天堑通途的公路,吉普碾过雪块与草叶,向远方野蛮地开。

  “我昨天……”沈昼叶不太好意思地道:“还有一个很纠结的事情。”

  陈啸之握着方向盘,挑起一边眉毛,示意她说。

  沈昼叶想了想,鼓起勇气说:“昨天下午,你根本没被我吸引到。”

  陈啸之:“……”

  他在开车,沈昼叶只看到了侧脸,但是还是看出陈教授连鼻孔里都装满了蔑视,一脸‘你认真的吗’……

  也是,毕竟是那么一个晚上,沈昼叶随便回忆一个片段,都会觉得耳朵发烫,说自己没有吸引力都觉得是胡诌八扯。

  于是她据理力争道:“我昨天下午打扮得那么用心!和张臻头对头化了一下午的妆,她给我梳头梳得我毛都要被她薅秃了……结果一下楼,你根本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把我当萝卜白菜看。”

  陈啸之:“……”

  陈啸之说:“哈?”

  沈昼叶:“……”

  女孩子竭力解释:“你还不明白吗!我都打扮成那……这样了!”

  陈啸之:“……?”

  陈啸之一下破功,嗤地嘲出声。

  “什么傻逼想法,”他嗤嗤地笑得喘不上气:“弄了半天你就纠结这玩意?”

  沈昼叶眉毛一拧:“——就、这、玩、意?”

  又生气了,陈啸之想。

  她似乎永远都长不大,不愿穿高跟鞋,孩子似的赤着脚,气气闷闷的只套了昨天的裙子和大衣,头发没梳还把妆擦没了,像个小要饭的。

  这小要饭的还憋了一肚子气,大有杀了他的意思,没点儿收敛模样。

  “沈昼叶,你说的有影么。”陈啸之憋着笑道。“我觉得你挺漂亮的啊。”

  小乞丐也有自知之明,低头看了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难以置信道:“就这?就这?漂亮——你敷衍我吧?”

  于是陈啸之沉默了一会儿,收敛了笑容。

  “这么多年,沈昼叶。”他说。

  “每年,每月,每一天,我都觉得你很美。”

  -

  ……

  他们在加州边陲的一个小镇拐下公路。

  小城霁雪,剑兰东倒西歪,埋在昨夜雪里。沈昼叶一下车就觉得冷且饿,毫无准备地出门实在是太错误了——于是陈啸之专程带着她吃了顿丰盛早午餐,加了满箱油,又开车去沃尔玛,给还穿着正装的二人买了能可劲儿造的衣服,和路上要啃的干粮。

  “要不是我,”陈啸之推着车嘲道:“这个环节就不是你我吃早午餐了,是你在亚利桑那沿途要饭。”

  沈昼叶立刻气墩墩:“你这是凭空臆测,没有半分根据。”

  陈啸之微一思索,答道:“确实。”

  沈昼叶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刚准备得意一下,陈啸之又道:“你哪可能走到亚利桑那,也就在加州要饭。”

  沈昼叶:“……”

  沈昼叶说:“你才要饭,你全家都要饭,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陈啸之懒得做出任何回应,丢给沈昼叶一双新买的雪地靴示意她上车去换,又拎了两双拖鞋,抱着一大箱他买的物资,大步走向停在超市门口的吉普车。

  “……我们在路上要走几天?”沈昼叶抱着靴子,两步跟上。

  陈啸之思考了下:“再说吧,反正是假期,走到哪开心了我们就去玩玩——想去大峡谷吗?”

  沈昼叶心弦一动。

  陈啸之:“但我们今晚得先去亚利桑那,好好休息一晚上。”

  四十号州际公路路途漫漫,他们抵达加州的尽头。

  -

  隔夜的雪在沙漠上融化殆尽,阳光如火。

  亚利桑那别名大峡谷之州,遍地沙漠,州花是柱状仙人掌。

  陈啸之脱了加拿大鹅,取出墨镜来;沈昼叶则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牛仔裤和宽松柔软的白毛衣,脚上套着暖茸茸的毛线袜,看上去温暖又妥帖,乱糟糟的卷毛扎在脑后,蜷在副驾驶上,被晒得脸都泛着红。

  陈啸之忍俊不禁道:“嫌晒的话可以去后座趴着睡午觉。”

  沈昼叶好奇地问:“你不需要我陪吗?”

  “——陪个屁,看看你自己吧,都快被晒死了。”陈啸之嗤嗤笑起来:“到后座陪我说话也行。用硬纸板挡下右手边的光。”

  于是沈昼叶爬到后座,用硬纸板搭了个小棚,趴在沃尔玛大纸箱上看窗外辽阔炽热的沙漠,与晒得赤铁样的戈壁。

  沙漠的白天气温奇高,夜里却又会冷到零下数十度,条件艰苦卓绝,可仍有仙人掌与灌木零星生长其中,生命茁壮强韧。

  “我开车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远。”沈昼叶诚实地开口。

  正在开车的陈啸之说:“我猜你也是。”

  “……我……”沈昼叶忽然道:“我是不是没怎么给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

  陈啸之莞尔道:“小时候的事儿?沈昼叶,你平时愿意说话就不错了。”

  沈昼叶笑了起来。

  “只只,我小时候跑的最远的一次……”沈昼叶怀念道:“是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参与NASA的一项落地计算,火箭升空的时候他带我去卡纳维尔角,一路开车过去,特别远。那时候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然后他带我去一家书店,送了我一本卡尔·萨根。”

  陈啸之从后视镜看她。

  “……《The Demon Haunted World》,”沈昼叶迷惑地皱起眉头:“国内引进了吗?怎么翻译,恶魔骚扰的世界?”

  陈啸之笑起来,说:“《魔鬼出没的世界》。”

  沈昼叶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陈啸之又哂道:“我小学三年级读的,书城摆在门口,当时就剩一本了,现在还在我家书架上。”

  沈昼叶甜甜地说:“和我就差了一年多嘛。”

  缘分奇异。陈啸之眉眼舒展开,仿佛胸怀里生出盎然春意。

  “我还记得哦,”沈昼叶怀念道,“——那时候火箭发射升空,我爸在热浪里给我解释什么叫质点,什么叫齐奥科夫斯基公式,我们将怎么选中一个漂亮的参考系坐标轴,我们将怎么送一块沉重的铁、怎么送一个鲜活的人飞往宇宙。他解释完问我对工程感不感兴趣,我说没有。”

  陈啸之饶有兴趣:“他怎么说?”

  沈昼叶哈哈大笑:“他立刻给我买了个冰淇淋。”

  “要不然我之前怎么这么痛苦?我爸就看不起学工程的,结果我搞的还不止是工程。”

  “——是啊。”陈教授恶毒道:“你搞材料。我还专门连夜翻了你发的那几篇论文——还好你没做石墨烯,要不然我可得用眼白儿翻你。他妈的工程中的末流,不够丢人的。”

  饶是沈昼叶有准备,还是憋够了气,有心杀了他。

  陈啸之完全不在意沈昼叶这点小破情绪,浑不经心地揉了下鼻梁,问:“不过话说又回来了,您在七岁高龄拒绝工学的橄榄枝的原因是什么?”

  嘴炮永远吵不过。沈昼叶憋闷地想了半天,闷闷地回答:

  “数字不漂亮。”

  工学的损耗,对数据的再处理,过强的应用性和与之相应的妥协,它是站在基础科学上的分支,永远无法成为基础科学本身。

  陈啸之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看了半晌,在炎热如火的太阳光里笑了起来。

  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陈啸之笑着揉鼻尖儿道:“不是嘲笑你——我是觉得这个理由,太像你了。”

  沈昼叶迷惑起来:“这个理由很奇怪吗?”

  她又问:“只只,你是为什么不想学工学?”

  车在亚利桑那州广袤大地上奔驰,陈教授开着车,微一思索道:“——我喜欢基础科学的严丝合缝、毫无死角的精确。”

  沈昼叶皱起细细的眉头:“和我哪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陈啸之平和地说。

  沈昼叶:“……”

  然后她听见陈啸之说:

  “……你的原因比我更靠近本源。我穷尽一生,都比不上你。”

  -

  女孩子愣愣地看他,仿佛不理解似的。

  她穿的高领毛衣柔软而温暖,头发蓬松蜷曲地披在脑后,像个流浪的小吉卜赛人,小吉卜赛人眼神清澈而明亮,闪着一种赤诚热烈的光。

  哪怕是最严酷的人看到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眼神原始纯粹,乃至毫无杂质。

  令银河为之动容,令四月为其驻足;

  令一个男孩心甘情愿地,魂牵梦萦一生。

  男孩探过座椅间隙,于炽烈的、亚利桑那的阳光和戈壁中与她接吻。

  -

  冬天北半球的夜变得很长,天将黑不黑,沈昼叶裹着棉衣探出头去,望向戈壁滩上,即将沉入山脊的夕阳。

  “我们什么时候到呀?”沈昼叶趴在窗边问。

  陈啸之看了下手机,估算了下道:“快了吧,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在金曼住一晚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

  沈昼叶问得突然,陈啸之微微一愣:“你是说哪些?”

  沈昼叶想了一想,道:“零八年十月左右,你住院的那几天。”

  陈啸之眉峰扬起:“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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