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第69章

作者:星球酥 标签: 情有独钟 时代奇缘 现代言情

  湛然晴空万里无云,大雁翩然南飞,恰是北国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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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加利福尼亚,旧金山湾,帕罗奥多。

  理论上加州是多晴天的,无论如何都不应如此多雨——可2018年的晚夏却阴雨连绵,像是天被捅漏了一般。

  雨水敲打屋檐,阿斯特迪洛的宿舍阁楼中,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只。

  片刻后iOS的闹钟嘚嘚嘚地响起,一只细白的手伸出被褥,将手机闹铃按死了。

  “……呼。”

  沈昼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她连呼吸里都带着彻夜哭泣的鼻音——她连在睡梦中都在抽泣。

  那些金色的、美好的,大雁南飞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往,是不能入梦的。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拉下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要加油呀,”二十五岁的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带着鼻音,对自己喃喃自语道:

  “……你不能娇气了,叶叶。”

第52章 陈教授怒道:“这种破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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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

  来自早饭桌上的, 石破天惊的一问。

  大雨如瓢泼一般洋洋洒洒,宿舍小楼的餐厅里空无一人,苏格兰人仍在楼上呼呼大睡。

  清晨六点, 沈昼叶抬起头, 怔怔望向对面的张臻。

  张臻颇为关心地问:“沈昼叶, 你眼睛怎么这么肿,昨天晚上怎么了?”

  沈昼叶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没怎么。”

  张臻似乎在拼命揣测沈昼叶为什么会肿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张臻终于猜测地问:“你是不是太想吃红烧肉,馋哭了?”

  沈昼叶:“……”

  “想吃红烧肉, 想家嘛, ”张臻笑着道:“谁不会有呢?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想家想得在宿舍里嗷嗷哭, 我一哭我本科室友也跟着哭, 最后我们宿舍四个人四重奏,抱在一起想家……”

  沈昼叶抽了一下鼻子, 小声说:“我记得那一次。迷们宿舍哭声震天, 我当时去接水,路过你们宿舍门口,差点把我给吓得做噩梦。”

  张臻:“……”

  沈昼叶诚实地道:“我那时候以为你们宿舍有人上吊了。”

  张臻:“…………”

  “后来我们宿舍的说,那是你们寝室在集体想家。”沈昼叶补充道:“场面非常恐怖,我们哪里敢说话哦……”

  张臻说:“我请求你忘了那一次。”

  沈昼叶小声说:“我也在尝试。”

  过了一会儿,张臻又问:“所以你眼眶这么红, 不是因为想家吗?”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微一思索,温和地笑道:

  “……不。至少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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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五岁的时候,开心就是开心,快乐就是快乐自身。

  孩子哭的时候就是悲伤,笑的时候就是快乐, 摔门的时候只是愤怒,发抖则是单纯的害怕,泪水从不被赋予更多意义。皮克斯工作室曾做过一部非常子供向的动画片,《头脑特工队》,风格非常简陋,可内核却不然——它讲了孩子脑海中的五种情绪,和一个小女孩的离家出走。

  十五岁的少女的泪水可以是快乐的,却也可能是绝望的,她的笑容背后可能是勉强,发抖则可能来自于一场她无法表达出来的悲伤。少女会说不出话,会开始尝试封闭自己,将那些逐渐复杂与沉重的情绪锁在心底腐烂。

  岁月终会塞给泪水、笑容、摔门与发抖,更多意义和重量。

  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一切情绪都与人生千丝万缕地联系着,一场开怀的大笑后可能是一场失败的实验,也可能是上级的指责与痛骂。

  成人的泪水里,会有自责和痛苦,会充盈着对现况的无奈与投降。

  长大的她彻夜的哭泣与悲伤无关。

  沈昼叶在睡梦里哭泣,是因为胸口被穿了一个孔,而投降的白旗在她头顶飞扬了多年。

  -

  ……

  “——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

  二十五岁的陈教授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毫无温度。

  沈昼叶站在他的办公室里,连个凳子都没带,她来这里的路上冒着雨奔跑,此时裙子下摆湿漉漉地黏在她细白的腿上。

  沈昼叶闭了一下眼睛,尽量坚强地道:“……是的。”

  陈啸之嘲弄地一戳电脑屏幕,问:“——我给了你三天,让你推这一组数据,这就是你推出来的结果?”

  沈昼叶将拳捏得死紧,试图将手心湿漉漉的汗水藏起来。

  “我尽力了。”沈昼叶发着抖,眼神躲开他,嗫嚅着道:

  “……我真的尽我所能了。对不起。”

  沈昼叶的确尽她所能了。

  陈啸之先前从微信给过她一组刚分类好的观测数据,让她在周末前将数据整理好,将公式推一下,来办公室讨论。沈昼叶已经许久没碰过这些东西,她先前做的凝聚态的数字比这些简单易懂得多。

  只是这些专业知识她暌违多年,手生,而且在这前提上,又还加上了她的创伤应激。

  沈昼叶熬夜处理,可是她处理时浑身都在按捺着逃跑的冲动。一部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另一部分她极力抗拒着熟悉的一切——那些证明她的努力不值一提的,然而在她将东西发给陈啸之的时候,自己都想钻进地缝。

  陈教授嗤地一声笑了,嘲弄地说:“抬头。”

  沈昼叶仓惶地抬起头来。

  她看着自己曾经爱到允许他翻进窗台的男孩,看着自己过去的初恋和如今的导师,脑子里几乎是一团浆糊。

  那男孩已经长大成人。

  他说:“——沈昼叶,先说好,我这不是在伺机报复你。我这人脾气挺坏的,但我不会在正事上给你穿小鞋。这些事上我从来都是有一说一。”

  沈昼叶忍着颤意,嗯了一声。

  “但是你这个质量,”陈啸之嘲道:“我不能接受,我连一点都不会用。”

  沈昼叶颤抖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陈啸之深吸了一口气,烦躁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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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骂了。”沈昼叶叹了口气,手指交缠在一起,望向张臻:“不出所料。”

  张臻道:“你导师脾气也太坏了,你一个原来做材料的,二区刊过一区也刊过,咱们这一届博士数大佬程度你至少排前三,然后你进组才两个星期就被他骂得开花?他挑剔死算了,是没见过坏学生吗?”

  沈昼叶叹了口气,在pencil上轻点两下,切换了红笔,在pad上修正自己计算失误,一边修正一边说:“材料和天文,虽然都需要物理基础,但材料应用性很强,和天文是完全两个学科。”

  张臻惊恐道:“那他收你做什么?”

  “……,”沈昼叶叹了口气,在屏幕上调出橡皮工具,直接将一整个出错的公式及运算擦了,痛苦地说:“我不知道。”

  张臻叹道:“你是真的倒霉……被小导师抢成果,博士了出国还要换专业。”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张臻去饮水机冲了两杯速溶,以搅拌棒搅了搅。

  沈昼叶擦掉第二页纸上所有的运算过程,忽而小声道:“……听说是我大导师,周院士希望我转的。”

  张臻往纸杯里倒了点:“哈?那个老头不是都不来学校了吗……前些日子听说他身体很不好,都跑到海南301去疗养了。他还管你?”

  沈昼叶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沈昼叶跟着周鸿钧院士,已经四五年了。

  沈小师姐本科时跟着慈怀昌教授做了四年课题,慈怀昌教授一直相当喜欢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昼叶会成为他的研究生。

  可是大四那年,沈昼叶临近毕业时,以关门弟子的身份,参加了慈怀昌教授的葬礼。

  她那时候哭得非常厉害,慈教授对她亦师亦父,可仅悲伤无用。慈教授去世后,沈昼叶失去的不只是亦师亦父的先生,还失去去了她保研时申请的导师。

  慈教授与系里的联系并不紧密,沈昼叶都不知道该去找谁接手自己,愿意收她的导师非常、非常的少——毕竟不是每个有资源的导师都想收一个跟着另一个老教授多年的、研究方向几乎已经定下来的研究生,占一个他们的招生名额的。

  ——那时候,带走她的就是周鸿钧院士。

  周鸿钧院士收了自己挚友的关门弟子。

  四五年的时间中,沈昼叶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院士级别的人物往往身兼数职,是绝没时间带学生的。先前有一个院士在上小班课时亲切地问自己的学生,‘你的导师是谁’,从中可窥一斑。而周院士的身体条件又欠佳,沈昼叶甚至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

  沈昼叶有时甚至觉得周院士都不记得自己长啥样了。

  可周院士让她出国时,居然还专门叮嘱过,让沈昼叶换一个研究方向。

  “……我不知道。”沈昼叶摇了摇头道:“可能是他觉得我在凝聚态那边做的不好吧。”

  张臻一摇头:“……啧,你这人生,怎么这么苦。”

  然后她将搅拌好的咖啡和糖包放在了沈昼叶的桌上,云下茫茫落雨,咖啡袅袅地冒出白烟。

  “……不过,你这边的导师其实对你还可以。就那个陈教授。”张臻中肯地评价道:“咱俩刚来两个星期,饮水机打印机什么的全都就位了,今天我一来一看居然还新装了冰箱……”

  二十五岁沈昼叶安静片刻,酸涩地道:“……是吗。他确实很细心的。”

  “只是脾气坏,”张臻说:“但是不是个坏人吧。”

  沈昼叶点了点头。

  然后张臻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他是哪国人?”

  沈昼叶:“…………”

  她问哪国人?我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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