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厘
景延踩着树叶过来,发出了稀碎的“沙沙”声。
许星摇的神思被拽回,她愣愣抬头。
“你怎么在这。”景延问。
他知道沈明诗和周淑兰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猜到了大概。
陆家忍不住了。
找女儿不容易,尤其是许星摇这样的,她自有一股傲气,哪里是轻易想要回就要回的,而且触碰到她的底线反而会让她剧烈地抵抗。
他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戳了戳她,“难过吗?还是开心?或者是不知所措?”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闲,还来找她,明明原本都要回去了,但还是脚下一转,开始在学校里搜寻她的身影。
找了一圈,还好是找到了。
还挺会躲,躲来了这里。
这么多种情绪啊,她选一个吗?她哪有这么多种情绪呢。
许星摇认真地探寻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却很不幸地发现,她整颗心里见不到光亮,见不到颜色,只有一片黯淡的黑。
难过,开心,不知所措,都谈不上。是什么情绪,她也不知道。
许星摇轻吐一口气:“我挺好的,你回去吧。放学了,不饿吗?”
“你不饿啊?”景延反问,“我家今天没做饭,一起去吃?”
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无视了家里保姆已经做好的一大桌子饭。
“我不饿,不吃了。我先回去了,再见。”许星摇想逃离他,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景延会从她嘴里挖出一些她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
她不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任何人看。
任何人都不想。
她从景延面前走过,景延一把拉住她,“走什么。不想吃就不吃呗,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你两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就要走?我找你容易啊?”
“找我……做什么?”
景延快被这姑娘气死,他深呼吸:“你坐下,别急着走。”
许星摇被他桎梏着,不得不又坐了下来。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和防备。
景延实在是拿她没辙,想了半天,他才犹豫着说:“哎,许星摇,听说治疗心伤的话,可以以毒攻毒,以惨攻惨,不然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儿,看看你会不会好点儿?”
他从来没有过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的想法,这是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倾诉欲。或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让人……心疼?
不,是可怜。
嗯,对,可怜她。
第27章 不好哄
许星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景延。片刻,她摇头:“那是你的伤口,我不听。”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口,没必要为了治愈她的,而剖开他的。
伤口伤久了就没有感觉了,再把它硬生生地撕扯开来,那是何其残忍?肯定会疼得撕心裂肺。
她自己心里有伤,所以她懂这种感受。
所以她拒绝了。
景延哪能是听她话的人,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许星摇没吭声。
“可是自己的存在是对的还是错的,本就不该由任何人评定,只有自己有资格评价自己的存在与人生。”景延懒懒靠在椅子上,椅背很高,他就拿双手枕着头,看上去悠闲又惬意,“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吗?我本来吧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妈准备去医院打掉我,但就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哥被绑架了,我妈当即掉头回了家处理这事儿,决定等把我哥救出来了她再去医院打胎。可惜,我家虽然交了钱,但对方还是撕票了。我妈没了儿子,所以我才有机会出生。我的到来,是一种替代,我的人生,是不属于我的。”
他刚开始说的时候,许星摇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等他说到最后,她已是满面惊愕。
景延随手拍拍她肩膀,“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其幸与不幸,许星摇,别轻易定义自己,也别轻易否定自己。因为他们难受啊?”
“他们配么。”
许星摇愕然,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他说的话在她脑子里回旋。
景延看得心里一动,恶从胆边生,猝然伸手揉了下她的头。用力地、毫不客气地。
许星摇:“……”
真的是,帅不过三秒。
她蹦了起来,怒气冲冲:“景、延!”
景延咧嘴,“没忍住。”
许星摇已经想把他从这里给扔出去了。刚刚一瞬间涌上心头的酸涩荡然无存,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景延啧了声,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试图伸手拉:“吃饭去,不饿啊?动的虽然不是体力,但动脑力就不累了?”
许星摇还是不想吃,“没食欲。”
“那也别待这儿,不嫌阴森森的?”他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出去。
他手劲大,许星摇不得不跟着,一脸的不情愿。
待这儿多好,一个人静静的,能想很多事情,能沉浸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
“吃面吧。”他兀自做了决定。
换做平时他才懒得多管闲事,更不会去管一个人到底吃不吃饭,爱吃不吃,饿死了也不关他屁事。可他知道今天他如果一个人走了,那许星摇指不定还要在那里待上多久,但反正肯定不会去吃饭。可别饿死在那,让云十一中背上条命案,老毛的奖金也泡汤了。……嗯,他这本质上也是为老毛好。
许星摇反正不想吃,他想吃什么也就都随他。但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想说什么。
景延瞥她:“想说什么就说呗,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是校霸,跟你说话我还是得掂量着点。”许星摇小声说。
“可别,我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怎么就成校霸了?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话音刚落,正好有几个男生从旁边走过,看到景延,齐齐缩了缩脖子,齐声喊:“延爷好!”
景延:“……”
许星摇“啧”了一声。
这么大的排场,把他们吓得浑身一颤的场面,还说自己不是校霸?
打脸,虽迟但到。
景延嘴角一抽,用眼神扫射他们:“滚滚滚,谁认识你们啊。”
为首的自以为聪明会做人,赶紧接话:“是是是,您是谁啊,哪能认识我们这些小人物,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许星摇摇摇头。何苦挣扎。
景延:“……”
他气得想给这人一耳刮子。有没有点眼力见了还?!
到最后,他懒得搭理他们,拉着许星摇转身就走。
那人:“完了,我们哪里惹到他了?”
另一人一脸戚戚的悲壮:“不用管哪里惹到,反正惹到了就对了……”
所有人:……就很有道理。
-
许星摇喊他:“校霸,我可以自己去吃,你回家吧。”
“多晚了,回什么,下午上课时间都要到了。”
景延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认了这个称呼。
许星摇挺感激这个人的。
虽然平时看上去他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会关心人的人,但今天他居然会去找她,把她带出来。
他没这个义务的,他们不过是认识不久的前后桌,得他此关心,真的是她的幸事。
吃就吃吧,人情欠都欠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得别人关照,许星摇常有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就跟包袱一样压着她,压着她的身体,也压着她的灵魂。这一次,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愧疚感轻一点,减轻心里的包袱,和景延正常地相处。
刚走出校门,却没想到,沈明诗还没有离开,车子停在校门的右边,她就在车边站着,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但她站姿笔挺,穿着七八厘米高跟鞋的腿依然笔直,眼神一动不动,生怕移开一秒就错过了什么。
在看到许星摇时,她眼底骤然涌上殷切与热泪,脚尖动了动,看得出来她想上前却又犹豫着不敢,谁看了怕是都得心生三分不忍。
景延看向许星摇。
许星摇咬紧了唇。
这个人,是她…妈妈。
她的妈妈,不是周淑兰那个重男轻女、对丈夫唯命是从的乡下女人,不是那个满眼利益的、村里出了名的泼妇,而是眼前这个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优雅与内涵的女人。
她的妈妈,不会用厌恶又嫌弃的眼神看她,不会把言语化作刀刃扎向她的心,而是连看她眼神都透露着无尽温柔,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到她一星半点。
许星摇的心里很复杂,复杂到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景延没有说话,没有催她也没有带她离开,只是站在她身边,等她反应。
或许是意识到她的胆怯与退缩,几番犹豫下,沈明诗还是主动走过来。
她笑
道:“你们是要去吃饭吗?还没吃吧?”
许星摇没有回答。
景延颔首:“去吃点。”
沈明诗双手紧攥,泄露出了她的紧张,“去我家吃好不好?或者我带你们去吃?你们老师说今天下午有一节美术课,还有就是年段安排的让你们看两节课的爱国电影。不如,下午请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她哪里看不出来今天许星摇的情绪波动很大,怕是早已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