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书白
两人僵持着,她就看着秦南一直低着头抽烟。
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拘束,她直觉有什么发生,又不敢说话,她不断打量着周边,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她一打量,就会看见周边到处都是酒瓶。这让她更加紧张,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我先收拾一下吧……”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秦南突然哑声询问,叶思北动作僵住,她勉强笑了笑:“就……就最近。”
“烟也你买的?”
秦南看着桌子上的烟,叶思北不敢接声。
“叶思北,”秦南抬眼看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
叶思北被问及这些,她本能性想对抗,她一瞬有些自暴自弃,故作轻松耸耸肩:“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想要纾解一下。你看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抽点烟喝点酒,我一个成年人了,这也不算违法是吧?”
秦南不说话,他静静看着她。叶思北不敢看他的眼神,她怕看到失望,或是谴责。
她不断告诉自己,反正是要离婚的人了,他失望也好谴责也好,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她头一次对他要离婚这件事生出几分庆幸,甚至于想要加快这一进度。
“你是来拿离婚协议的是吧?还是今天就想领证?”叶思北站起身,“我去给你……”
“4月9号那天晚上,范建成送你回家,然后你去了哪里?”
叶思北动作僵住。
一瞬之间,她脑子一片空白。
她僵在原地,听身后秦南平静询问:“是官田村外的芦苇地吗?”
芦苇地三个字一出,令人作呕的画面喷涌而出,叶思北呼吸一瞬不由得快了起来,她慌忙往前:“我去给你拿协议。”
“叶思北,”秦南抬眼看她,“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瞒的?一直瞒着你不累吗?”
叶思北没说话,她背对着秦南。
她想否认的。
就像黄桂芬说的,她必须隐瞒到底。
可她开不了口。
从秦南说出芦苇地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4月9号那天,你们公司饭局,你醉了,和赵楚楚一起上了范建成的车,赵楚楚被送回家,你被带到了官田村的芦苇地。”
“等你醒来后,你报了警,后来又撤销了。叶思北,”秦南逼问,“是谁?”
叶思北没有说话,好久后,她坐回位置上,她笑了笑,又去取了根烟,她拿着烟,稍微镇定些。
“你都知道这么清楚了,”叶思北满不在意,“有什么好说的?是谁重要吗?反正我不报警。”
“是不是范建成?”
秦南盯着她。
叶思北深吸了一口烟,抬头看向秦南,想继续说些调笑敷衍的话,但看见秦南的眼神,又说不出口,话在嘴边翻滚反复,最后她才出声
“我不知道。”
她探了探双手,故作无所谓:“不记得。”
“那天是我不对,”她笑着解释,“公司说要去陪客户,我也没想起来要换一件衣服,就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去了。酒席上有个老总喜欢喝酒,指名要我喝,我就想着不能给大家添麻烦,喝了六杯,喝完了我妈打电话给我,说咱两离婚的事儿,我和她吵了一架,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多喝了几杯。”
叶思北说着,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她不敢让他察觉,低下头,假装淡定:“喝完了范哥送我回家,我到门口后自己要上去,其实我醉得厉害,根本不记得什么,可能就被人捡尸了吧。”
她用了一个网上常见、极具羞辱性的词,听得刺耳。
“等第二天醒过来,我就在芦苇地,那时候样子不太好看,我躲在芦苇丛里给警方打了报警电话,请他们给我送一件风衣。”
秦南不说话,他目光没有焦点看着前方,木然抽着烟。
“为什么撤案?。”
“就,想明白了。”
叶思北声音沙哑:“报警对我有什么好处?说出来还不是我的问题。就像小孩子打架,左脸被同学打了,没必要回家告家长让家里人打右脸啊?”
“一个巴掌拍不响,本来就是我不够谨慎。”
叶思北和过往一样自省,秦南听在耳里,都像刀刮在心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算了。”
叶思北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句:“就是对不起你。”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打从相识以来,这似乎是她说过最多的话。
总在道歉,总在自省,总在检讨。
哪怕到今天——她是受害人的今天,她还在告诉他,对不起。
秦南觉得有点可笑,又可悲。
他不敢开口,甚至不敢看她。
他克制着情绪,抽完最后一根烟,继而才回头,问出了那句他一直想问,却从没问出口的话——
“你有什么错?”
听到这话,叶思北愣愣抬眼看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秦南盯着她茫然表情,声音轻微发颤:“你告诉我,你只是在好好过着你的人生,你只是正常的上班、穿衣服、工作、回家,”言到最后,他有些说不下去,努力好久,才出声,“你有什么错?”
第12章 chapter 7
作恶者不思悔过,受害者自省无数。
秦南想不明白,这世界怎么能荒唐成这样呢?
叶思北静静看着他,眼泪落下来,她感觉有什么在她心上摇摇欲坠,这让她觉得很害怕,她赶忙低头擦了把眼泪,沙哑开口:“对错不重要,算了吧。”
他看着一味逃避着的女人,直接起身,伸手就去拉她:“我们去报警。”
听到“报警”两个字,叶思北立刻拒绝:“我不去。”
秦南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腕,憋着一股气,拽着她将她往外拖,叶思北用尽全身力气和他对抗,疯了一般大吼:“我不去!这事儿过了!当初没报现在报什么?”
“我不去!你放开我,我不去!”
秦南不听,他一点一点拖着叶思北走向门口,开始打他,又打又喊:“我过得很好!我不需要报警!我不需要!”
秦南拖着她往外走,眼看着到门口,她猛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秦南你为我想过吗?!”
秦南停住动作,他回过头,就看见叶思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着看着他。
她眼里带着哀求和怨恨,一只手腕被他拽着,另一只手放在他手上试图掰开他的手。
袖子因这这个动作滑落到底端,露出她纤白手臂,手臂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他看到了,又不敢看。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看着她眼里的恐惧。
好像是他是个试图毁掉她人生的人。
“不报警,过得真的好吗?”
他低哑出声,叶思北拼命点头:“我过的好的,我不需要报警,你要离婚就离婚,我就求你一件事,让它过去吧。”
“只要我们谁都不说,这件事就过去了。”
秦南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他抬头看了一眼家里。
酒瓶、烟、凌乱的屋子。
叶思北似乎是察觉什么,她慌乱起身:“我收拾,我这就收拾。”
“叶思北,”秦南看着在房间里开始收捡酒瓶的女人,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无能为力,他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伤害得不到公正抚平,伤口就会永远烂在原地。”
叶思北停住动作,听他无比残忍开口:“这才是开始。”
“你会一点一点从内到外腐烂,你会为了治愈这个伤口奔波半生,你会不停想为什么是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作恶的人还好好生活你却活成这个样子”
“现在你做所有事,别人还会同情你,觉得你是因为受了伤害,可等未来,等大家忘却你受过什么伤,只看见你连自己人生都过不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叶思北是个烂人。”
叶思北抱着酒瓶,她身体微微颤抖,她试图用拥抱这个酒瓶的动作缓解自己的情绪。
“也没什么关系,”她安慰自己,“我本来也就这样的,我妈说,人得信命。”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秦南看着她的背影:“你要试着去赢一次,只要赢一次……”
“可我没有赢过!”
叶思北终于忍耐不住,她回头看他:“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我试过。”
“小时候我以为,我努力读书就可以改变人生,可是没有。”
“我以为我努力工作就可以改变人生,也没有。”
“我以为最难熬的永远是现在,只要熬过去了最美好的就在未来,可结果呢?”
“永远有更多的苦难在未来等着你,永远有你没有办法做到的缺点在等着你。”
“我不够努力,我不够自律,我不够谨慎,我不够聪明,我矫情,我愚蠢,我情商低,我27岁马上要生孩子企业不愿意要我,我26岁没有稳定工作有个弟弟拿什么条件挑三拣四,我考了个大学最后还还是出来月薪3000还没人家搬砖赚得多,我人生指责还不够多吗?”
“你要我赢,我拿什么赢?”
“我现在,”叶思北的话混着哭,几乎听不清声音,她抬起手,指向自己,“只有一个愿望——”
“我想好好生活。”
“我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不叛逆,不对抗,不抱任何期待,随波逐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