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籽儿
他看着她,并不回避,答:“我来上京是为国事,并非为了来看你,那天去怡楼的确存了想见你的心思,但在屏后我看见你与顾温若相处融洽,方觉是我错了。”
“你是可以走进新的生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倘若我不来,你们之间也会继续走下去,就像五年前的我们一样。”
“这世上的事原本就不是每一桩都会有结果,我亦不是你的结果——文文,走吧,别再执迷不悟。”
当沈西泠听到“执迷不悟”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便只剩下了一片惨淡。
她或许的确是执迷不悟吧,这么多年仍然没能从十年前建康的那场大雪中走出来,浴佛节的时候她跑进火海里去找他,那时顾居寒追进来救她出去的时候也曾说过她一句固执,与这句“执迷不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其实很想跟齐婴解释,说她不是不懂断舍离的人,倘若有人要拿走她的钱财,即便是她苦心经营所得她也不会犹豫,舍就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舍不得他。
虽然他已经怀疑甚至否定了他们之间整整十年的感情,可是沈西泠自己很确定——她就是爱他,即便再重来一千次一万次,她还是会爱上他,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因果,是他们的刹那生灭。
可他大概已经不想再听这些陈旧的话了吧。
沈西泠放下了筷子,又看了一眼那碗蛋羹,继而重新看向齐婴。
那时她似乎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几次想张口,可是后来又都没有说话。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才似乎终于厌倦了,最终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起身走出了房门。
门轻轻地关上了,只飘进一点山中的雾气,很快也消散干净。
她就像是从没来过一样,从此无踪无影。
齐婴总算能将桌案下攥得发白的手松开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等着,耐心地等着,想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而直到正午、直到日落、直到天黑,她都没有再回来过。
她终于是彻底离开了,也许,现在已经在另一个男子身边。
这样很好。
齐婴咳嗽起来,同时又感觉到熟悉的痛苦正慢慢爬上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他的瘾症将发的征兆。
他努力与这样的痛苦抗争着,以至于连手指都在微微地发抖,他就以如此不稳的手重新拿起勺子,开始吃她亲手做的、已经冷透的蛋羹。
其实她不知道,他少年时是不甚喜欢吃什么蛋羹的,尤其她原先做的那个口味还加了牛乳,更带了些甜味,而他本不爱食甜。
可后来不知为何他却渐渐喜欢上了,仔细想想,倘若她最初给他送的不是蛋羹、而是别的什么菜肴,他也都会喜欢的——他只是喜欢她罢了。
如今他也依然喜欢她、喜欢她做的蛋羹,即便蛋羹的味道有些改变,即便她也和小时候有些许的不同,但这都不妨碍他对她的钟情——他甚至更加深地爱她,以他心底仅剩的温情和柔软。
他将那盅蛋羹吃完了,而她依然没有回来。
就这样吧。
他叫了青竹进来,而青竹已经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守了一天了,此时终于听公子叫他进去,心中欢喜不已。
可他一进门,便听公子让他斟酒。
这是很隐晦的说法,实则公子要的却是……五石散。
他又被瘾症折磨了么?
青竹跪在齐婴身边,想要恳求他不要再碰那个东西,可是他又看见公子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他痛苦到剧烈地喘气粗气。
青竹害怕极了,再也不忍见他如此,遂横心跑出门去为他“斟酒”,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温酒之中掺着那要人命的五石散,像甘泉,又像鸩毒。
齐婴艰难地伸手接过了那碗酒,当他饮下它的时候,他的心底涌起更多的自厌,以及……微亮的解脱。
五石散的确是肮脏不堪的东西,可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五年中它也救过他的命。
他的生活是一个无底的泥潭,他日日夜夜都在密不透风地活着,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了,他到底为什么还在坚持。而五石散却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欢愉,吸食过后他常常会生出臆想,在臆想中她会回到他身边,用当年那样缱绻的眼神凝着他,依偎在他左右小小的撒娇。那感觉实在过于真实,亦能让他短暂地遗忘自己的痛苦和孤独。
他败给了这些虚假的宽慰,甚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沉迷其中。
那些虚假的相见。
那些虚假的亲昵。
而此刻他的眼前终于又出现美丽的幻觉了。
她回来了。
她并没有离开,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在他对她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之后。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堕落,因此看上去悲伤又愤怒,她还哭了,令他歉疚又心疼。
他抱住了她,并失控地亲吻她,药物的热力让他浑身都在发烫,他已经不能继续控制自己。
也或者,他已不愿再控制自己。
即便是虚假的。
即便是疯魔的。
即便只有今夜。
……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30宁懂我意思叭!
第187章 重圆(1)
她正坐在花间。
像是夏日的荷花一样盛开着,恰是最美妙的花期,淡淡的粉色,幽幽的香气,隐晦而昭彰地引人采撷。
有露水沾在花瓣和她漂亮的锁骨上,她低头将它擦去,露出洁白细腻的侧颈,勾得人想在那里留下痕迹。
后来她身旁的花渐渐消失了,她出现在他的床榻上,衣衫半褪,正媚眼如丝地勾着他,引他与自己幽会,像极了当初在怡楼三楼的那个小间里,也像多年前在那个寒冬腊月的简陋军帐中。
他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时而看到熟悉的怀瑾院握瑜院,时而又看到陌生且破落的屋子,唯一确凿的只有她,以及她衣衫之下越发浓郁的香气。
他没有任何节制地亲吻她、靠近她,因此嗅到更浓郁的花香,芬芳馥郁、沁入他的心底。她似乎试图推开他,而他知道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允许这一切中止,因此不但不放开她,反而更深地吻她、更紧地扣住她的手腕。
她必须现在就成为他的。
他要将这朵粉荷私藏,令她只能在自己身边盛开。
那是很卑劣的念头,可那时竟在他心里扎了根。
后来她似乎哭了起来,可环着他肩颈的手臂却搂得更紧,她在他耳边嘤咛,依稀说着什么话,他已经听不清了,甚至连意识都难免模糊了起来,只能感到终于与她圆满的欢愉。
一瞬间他又恍惚起来了,眼前浮现出许许多多过往的光影,如同春江花月一般旖旎。她似乎在叫他,一会儿是公子,一会儿是二哥哥,声音销魂,勾得他几乎发疯。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沉沦,沉沦在一场逾越、荒唐、可又美妙绝伦的梦境里,它如露水一般脆弱,只要遇见朝阳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可此刻它是如此的令我感到欢愉。
文文,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
我到底有多爱你。
沈西泠已经记不清那天的一切后来是怎么结束的了。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的齐婴,全然被欲望控制,显得强势和独断。或许是五石散的缘故,他的神志有些不清,亦因此和素日判若两人——他对她……有些粗暴,而她未经人事根本受不得那样的折腾,可他仍……
沈西泠轻轻裹紧了被子,遮掩住自己满身的痕迹。
她看着此时在自己身边沉睡的男子。
他睡着了,在黑暗中她仍能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的轮廓,而即便是在睡梦里他依然搂着她,以一种全然占有的姿态,就像以前一样。
她有些说不清自己那时的感觉,或许有些酸涩,可更多的又是甜蜜。
她其实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在这种时候发生,他们甚至还有很多没有说开的事,彼此所处的境遇又都是最不定的。他大概也没想到吧,他那么遵守礼制的人,也不知等他明天醒了发现这一切后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
沈西泠突然生出一种坏心思,甚至还带了点看热闹的意味,巴不得早些看看他发现一切的表情。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
可很快她的笑意就消散了,因为她想起了他对五石散的瘾症。
昨天他以为她走了,其实没有,在他说了那些话以后她固然很伤情,可是却一点也没有生出要离开他的心思,毋宁说自从五年前与他分别,她心底里就不曾再抱过能与他圆满的念头,她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跟他旧情复燃,而仅仅是因为她要保护他、她要阻止他再碰五石散。
今天她躲出去,一来是为了平复自己的伤情,二来也是怕他再动气,等到天黑了,她估计一切都该消停了,便又回来了。一进院子却见青竹在他门外急得团团转,见到她回来又惊又喜,像是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似的。
她有些不祥的预感,遂问青竹发生了何事,彼时他支支吾吾,过了好半晌才说公子又碰了五石散。
沈西泠当时惊怒交加,她一向对青竹颇为客气,可那时却不禁对他发了火,说:“你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要碰那要命的东西,你就眼睁睁看着?”
说完她都来不及等青竹的反应,便匆匆推门进了屋子。
她进去之前都想好了,她这次一定不能服软,要正正经经和他大吵一架,甚至她要威胁他,告诉他如果他再碰那个东西,那么她也会跟着沾,她甚至做好了打算当着他的面服石,可那时他却……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不管过去多少年,也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对他永远是那样钟情,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溃败,这个人永远有办法让她心神不宁。
他在亲吻她、抚摸她,将她打横抱上床塌,他的身体滚烫,那双凤目依然漂亮,可却不像往日那样宁静深邃,而隐隐有些疯魔,让她隐隐感到陌生和害怕。
她忍不住会想起当年在东南别院的遭际。
那杨东也是服石之人,那个雷雨之夜她乘怒去找他时他便吸了五石散,那药令他几近癫狂,甚至把她困在床上要侵犯她,若非后来齐婴及时赶到救了她,那就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而现在齐婴就跟当年的杨东一样,她知道他此时的异样都是药力所致,甚至他身上的气息也有了些许变化,不再完全是她熟悉并迷恋的甘松香,而隐隐掺杂了五石散的香气。
这也让她害怕。
即便那时他的触碰也勾起了她的情丨欲,可她心中依然抗拒,因为她甚至无法确定他知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倘若他把她当成别人,那她……
她推拒着他,抗拒他的亲吻和爱丨抚,可男人的力量并非她所能抵抗,他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就像当年他们亲密时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她越是抗拒,他便似乎越被触怒,后来更扯开了她的衣服。
她甚至有些绝望了,可那时却听见他在她耳边模糊不清地唤了她一声
“文文”。
他的声音被情丨欲折磨得低哑极了,可也正因此能够更加容易地蛊惑她,令她如同满饮了一杯陈酿,沉醉在无边的情潮之中。
……他知道她是谁么?
还是说,就算他的神志已经模糊,他脑海中的人也依然还是她?
沈西泠不知道,可那一声“文文”令她彻底迷失了,她完全没法再抗拒他的触碰和索取,甚至……也更加渴望他。
她动情地回应他,伸出光丨裸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肩颈,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予他,并同样也占有他的一切。
就这样吧。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