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的四方天
“在呢,都在书房呢。”
“嗯”方弛远应了一声就熟门熟路的向里面走去,路上他把两本书塞到了长衫里面才敲门进了书房。
“弛远。哈哈哈哈”数月不见,李云长的头像是又白了许多,只是精神状态很好,此时和方弛远说话也是中气十足“过来快过来。”
李云长对方弛远招手说“还是你运气好,你的几个师兄就没你的运气,快过来看看。”
方弛远闻言走了过去,笑着问“什么东西就是我有运气了,师傅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可不就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仝忠,也就是浅草书社的老板略带羡慕的说“能存这样一帖字也是难得的机缘啊。”
“嘿嘿嘿”李云长听了高兴的捋着胡子笑。
方弛远就凑近了看过去,现是一副草帖,他一眼看去只觉得字体自成风骨,有一股清雅傲洁的感觉,就向李云长问道“老师,这是谁的字体啊?”
李云长笑的高深,嵩申就对方弛远解释说“他就会显摆,这是颜真卿的一帖草书,虽然是正式书写前的草稿,但是这幅字里只有一处笔锋不足算上小小的缺陷,但是其他各处皆是上品。”
颜真卿是唐朝有名的书法家,其书写精妙,擅长行、楷。初学褚遂良,后师从张旭,得其笔法。其正楷端庄雄伟,行书气势遒劲,创“颜体”楷书,对后世影响很大。与赵孟睢⒘ā⑴费粞⒊莆翱樗拇蠹摇薄S钟肓ú⒊啤把樟保怀莆把战盍恰薄F涫榉ǘ院笫烙跋焐钤叮压掷钤瞥せ崛绱烁咝恕�
“学生就先恭喜师傅能得到如此佳作了。”看着李云长高兴,方弛远心里也很高兴的上前恭贺道。
“为师得到这幅字帖是很高兴,可是你在算学堂的交流会上能有如此出众的表现,为师也很欣慰。”李云长笑着说完又道“说来也惭愧,我只道你两年就学过了四书五经已算揠苗助长,怕你根基不稳,没怎么交你算学,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潜力,是我耽误了你。”
“师傅言重了。”方弛远自内心的感激他“师傅是不是真的为徒儿考虑,徒儿心里自然明白,当初刚收学生为徒,就为徒儿做了长久的打算,徒儿现在想起心里依然是感激。”其实李云长判断的不错,如果是一个有过目不忘能力的十岁孩童,那么两年让他背完四书五经绝对是最事宜的安排,可是方弛远不仅能过目不忘,他还有着前世的记忆,因此才会让李云长判断失误。
“停停停。”仝忠摆摆手说“咱们来找你可不是听你们煽情的,说好了喝酒,这都快正午了也没见你一个花生米啊?”
“就你要求多,平时去你家你的梅花酿不还都是藏着。”李云长撇撇嘴“这次我从京城弄来一坛,刚到家你就眼巴巴的打它的主意。”
“我哪还有梅花酿。”仝忠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早两年就被你俩霍霍完了,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两位老人都是小孩脾气,一眼不和就吵的脸红脖子粗的,这时候嵩申就出来劝一劝,其后两人就没事了,好吃好喝的东西还会叫来一起看一起吃。
方弛远看着他们,想着自己和方弛林,张贤,赵旭,赵铭舸老了之后大概也会如此,不自觉就对未来的生活期待了起来。
宴席上,方弛远有幸被分了小半酒盅梅花酿,别说虽然酒水喝下去辛辣,但是回味之后,真的会感觉有一股梅花的香气停留在自己鼻息,应该不愧于他出自上京醉仙酒坊的盛名。
宴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直到三个人把最后一滴梅花酿分完,仝忠和嵩申才满意的笑着离开。
而方弛远此时也摸摸自己胸口的两本书,下定决心想找李云长帮他出版了。
第28章 李勒然
让李云长帮着出版《解九章算术经注》和《追踪练习》是方弛远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一方面李云长人脉广能找到合适的书社出版, 二是也可以请李云长看看书里的内容评估一下书的价值。
李云长喝的有点微醺, 两个老朋友离开后他就被老夫人常氏伺候着睡下了。
事情还没办成,方弛远打算在这里多住几日。
现在正是快要院试的时候, 李青才是县学的教谕,县学里现下正要重新清算县学录取的名额,除了年前考核没过关不能继续留在县学学习的, 一些在县学呆了六七年的秀才也会觉得学无寸进而主动离开。
李青才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名额计算出来,然后筛选出合格的秀才和童生名额, 让他们进入县学读书,如果这些人以后能取到好的成就, 那就算是县学的一份功绩。
童生考上秀才后可被分为三个等级,这三个等级在县学里受到的待遇会完不一样。
其中第一等为禀生,名额最少, 是在院试里表现突出的一批人, 考上举人的概率非常大,由国家按月给粮食,可在读书人考县试时与人做结;其次称为增广生即“增生”,不供给粮食也没有资格帮别人做结出保;第三才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
这三类生员无论在不在县学都需要参加每年一次的考核,成绩不合格者就会降等, 若是降到附生还不合格的话, 第二年招生的时候,这些人就会被从县学里剔除, 像方弛远这样想以童生身份进入县学的都属于附生, 有附加附带的含义。
因为很多童生都打着县学附生名额的主意, 所以这两天来求李青才的人特别多,李青才应接不暇,应付的不耐烦了,索性闭门不出,连县学那里都不再去了。
傍晚李云长醒了酒,一家人一起吃了饭,李云长笑着说笑了两句就把方弛远和李青才的大儿子李勒然一起叫进了书房。
李勒然今年已经十八岁,长的俊秀挺拔,三年前因为李云长的恩荫进了国子监读书。(注)所以方弛远并没有见过他,如今初次见面他就给了方弛远很深的印象。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勒然长相干净,气质淡雅,浑身都是一股书卷气。
到了书房,李云长笑呵呵的给他们俩互相介绍道“勒然,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字叫方弛远,你称他一声小师叔就行。”
然后又对方弛远道“这是你青才师兄的儿子,名叫李勒然,你称他一声勒然就行。”
“嗯。”方弛远点点头,然后就看见李勒然比他高了两头的大个子憋红了脸对他喊到“小师叔好。”
方弛远笑了一下应道“勒然。”两人就算相识了。
李勒然偷偷打量了一眼方弛远,方弛远的个头如今已经过了同龄人一点,这和他时常锻炼逃不了关系,只是他的肤色因为前些日种地的关系,还没恢复过来,看着有点黑,李勒然在国子监读书,那里各种贵族子弟见的多,但是能过目不忘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因此多看了两眼。
方弛远被他打量也不在意,李云长见两人打了招呼就又说“勒然刚回来没多久,弛远你对县城也不熟悉,明天正好可以一起去转转,互相熟悉熟悉。”
“嗯。”两人点头同意。李云长又说“弛远你的字迹还是欠缺了些,这两天就别走了,我这几天观看颜卿的碑帖,又觉的有些感悟,我在把这些传给你。”
练字是方弛远一直坚持的事情,李云长也早把各种提高的方法交给了他,方弛远每次从张家村过来,李云长都会检查,只是练字也讲究悟性,虽然现在方弛远每天都会抄写一小篇诗词,字迹十分工整,大小也都整齐,但是却没有自己的风格,其实李云长心里也奇怪,平常小孩练个一两年的字,不管好坏都会显漏一些自己的风骨,老师就会因材施教,指导他们后续的展,方弛远按理说悟性不差,为人也机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好的,师傅。”方弛远本来就想在这多留几日,因此没多想就同意了。三人又聊了许久,因为李勒然在一边,方弛远摸摸胸口的经注,想了想还是打算单独给李云长说。
第二天,方弛远两人就沿着李宅门口逛起了县城。
“弛远,你有什么安排吗?”出了门李勒然就不愿意喊方弛远小师叔了,待拐了一个街角,从李宅那里看不到了,他就对着方弛远问。
“没有。”方弛远无奈的摇摇头,县城他熟悉的地方就三个,李宅,浅草书社,等方喜延坐车的东街门,除此之外他只能保证自己在县城不迷路而已。
“那我带你去玩如何?”李勒然一脸期待的说。
方弛远想了想,觉得反正都要逛半天或者一天,陪着李勒然一起玩一趟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
李勒然得了回应,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拉着方弛远就往城里的芳怡茶楼走去,那里今天有个文会,他的好几个朋友都去了,给他了邀请,不过被李青才看见了,不让他去,所以今天才会让他陪着方弛远。
芳怡茶楼是颇受文人喜爱的风月场所,说是风月,其实也不尽然,因为里面并没有色/情服务,但是里面吹箫弄笛的靡靡之音,搔弄姿的艳/情之色一直不受李云长之类文人的接受,连带着也不让自己的亲人和弟子前去。
等到了芳怡茶楼门口,方弛远就现了不对,他不觉得寻常茶楼会弄的花枝招展,看着茶楼里似隐似现的女郎,他心里一思索就大概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于是拉着李勒然说“勒然,来这种地方怕是不好吧?被老师知道,我们俩都要被责罚。”
“我不说,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以前一直听别人说这里如何如何好,今天难得的机会,我们就进去看看怎么样?”
“你听谁说的?”方弛远皱眉问道。
李勒然想了半天却又无印象,但总觉得有人告诉过他,就答道“应该不是特意告诉我的,但是我确实听到了。”
“我们回家。”方弛远觉得不对,拉着李勒然就想往回走,年前李勒然定亲了一个户部五品官员人家的女儿,就等着年后成亲了,这个时候可不能传出李勒然逛风月场所的闲话,不然失去亲事是小,平白无故为李青才的两位兄长在官场上树了一个政敌才是得不偿失。
看着李勒然还是恋恋不舍的样子,方弛远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
李勒然从小被父母叔伯管教着,虽然懵懵懂懂的觉悟了一点男女欢/爱,但是对具体的事知道的还只是一星半点。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不是吟诗作对交流学术的地方吗?”李勒然奇怪的说,他以前就常听别人夸奖芳怡茶楼,只是一直耳闻但是被李云长管教的严,所以没有去过。
方弛远看着李勒然的表情不像做伪,就对他道“这就是个勾栏院,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想来了。”
“怎么会,有人告诉我说这里是学术交流的地方。”李勒然皱眉,看着里面似有若无的轻纱,心里面有些动摇了。
“寻常茶楼怎么会这样布置。你看开在县学门口的茶楼,那才是正经生意,这里啊,不知道藏了多少苟且。”看着李勒然有些动摇,方弛远又说“你若是想与人交流,参加文会,多交些朋友就是,何苦来这里坏了名声。”
“嗯。”李勒然听完沉默着返了回去,表情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为因为不能参加学会而苦恼,还是因为别的,方弛远看着突然觉得这样的人也很好,什么都写在脸上,交朋友的时候不用费力气。
因为时间还早,其后他们又逛了浅草和绿风两家县城里比较有名的书社。和浅草不同,绿风主打的书籍是话本和最近新兴起的算学书,方弛远随意的翻来看看,现最近新出的算学书竟然乘几何倍的度飞快增多着,整排书柜摆放的都是新政出来之后,有举人,秀才,进士出的各种各样的算学书籍。
午时刚到,方弛远就和李勒然回了家,回去的时候,李勒然已经平静了很多,又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方弛远心理思索着今天的事,想着要不要告诉李云长,又想着院试越来越近,想要把出算学书的事情和李云长商量一下,又觉得现在算学书那么多,自己没有名气,算学书怕是会扑街,心里憋着事,饭也没吃下多少。
方弛远带着心事,李云长自然能现,他看见了先是默不作声,等吃完午饭就把他叫进了书房。
“今天出去可是和别人闹了矛盾?”
面对李云长的询问方弛远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摇头笑笑道“没有,您看我像是能和谁有矛盾啊。”
“嗯。”李云长顿了一下,“那就是生了你解决不了的事。”
“嗯”,方弛远点点头,“确实有几件事想和师傅说说。”
“你说吧。”李云长坐正身子一副认真的样子,方弛远看了就道“第一件事是今天我和勒然今天去了芳怡茶楼,虽然没进去,但是我觉得有人想让勒然进去。”
“嗯。”李云长舒口气“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别说什么,我会处理。”然后又问道“其他的事呢?”
第29章 知味
看着李云长探寻的眼神, 方弛远又有点怯懦了, 他想成名完是基于对控制自身命运的渴求,而非是贪慕虚荣的, 但是李云长能明白吗?
也许在古代,像方弛远现在这样,能读书, 能吃饱穿暖,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是极高的生活水平了, 哪怕其中会有自己反抗不了的因素存在,可是孝道, 君臣之道,臣民之道,父子之道, 夫妻之道已经成为古代的道德准则, 是每个人都在遵从的平常事,已经没人会觉得奇怪了。
但方弛远是一个现代人,他已经经历了二十几年的平等与尊重,他虽然也知道想要在这个时代获得平等与自由几乎不可能了,但他还是渴望能在这里有一个独立的人格, 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能够忍受自己被父母,被爷奶甚至被县丞, 知府或者一个命令操控生死。
“师傅。”方弛远眼睛亮晶晶的, 他觉得李云长是一个智慧通透的老人是能看得懂他的, 所以他大声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出两本算学书。”
“可做好充分的准备吗?”果然,李云长思考过后的第一句话就没有让方弛远失望。
“弟子去年从您这借走《九章算术》之后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点点滴滴积累,从未敢走过旁门左道半步,如今过去一年了,弟子就斗胆拿过来给您品鉴。”
“哦?”李云长惊疑的道“竟然已经做好了?”
“嗯。”方弛远看着李云长的眼睛,不敢有一丝的迟疑和害怕,他眼神坚定,半天都没有移动过。
终于,李云长叹了口气释怀的说“你年少成名,当时你年龄小,我未能把你接到手边教养,本想着等你长到十二三岁能离了家我就用心栽培你,没想到你进步太快,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看着方弛远,伸出手,方弛远见状就把手递了上去“还好,还好你内心坚定,不是三心二意之辈,没有辜负我当初对你的期望。”
“嗯。”李云长看着方弛远又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还好,还好你不是贪佞虚妄之人,否则以你多智近妖的表现,我一定要……”
“拿来给我看看吧。”李云长对方弛远笑笑,他一辈子阅人无数,方弛远的性子品格他心里清楚,从方弛远当年夺了楚正则一枚玉钰到现在近两年的相处,他相信方弛远的为人。
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端正的《解九章算术经注》七个大字并没让李云长觉得奇怪,这两年出的算学书大多如此,假借以前经典的名头,却做着换汤不换药的买卖,李云长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然而越往下翻,李云长的表情就愈的凝重,等他把这本不厚的小册子翻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诚然,方弛远做的也是换汤不换药的买卖,说这本书是照抄《九章算术》都不为过,但难得可贵的是,方弛远在里面加了自己的东西进去,上面的注解,批注,引导着人往方弛远的思路上去靠,又添加了创新的定义,把原本经典的东西加上了自己的影子,变得更加适合和简单。
李云长搓搓手,抑制着激动又去翻看第二本小册子,依旧如同上一本书一样,这本书里满满的都是方弛远的影子,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谁的东西,是谁的思路,李云长看了看方弛远,不敢想,如果琼朝的学子,以后从小就以这两本算学书启蒙算学,那琼朝将来算学的展,将不可想象。
“这书你给多少人看了?”
面对李云长突然的询问,方弛远如实的说道“这本书有一部分编写的原因是要帮助我四哥参加院试,所以我四哥看过,其他就没有谁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云长开心的连说两声,然后对方弛远说“你真的想好了要出书?”
“嗯,弟子想好了。”
“好。”李云长答完就绕着书桌前面踱步了两三趟,一边走一边皱眉,手上嘴上还都计算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弛远看的不明所以,就老老实实的站好。
等李云长停下来的时候,他嘴角上扬着对方弛远说“当初收你为徒也没想过能有今天这么大的惊喜,这两本书,一本注重基础的论述,一本竟然以题目为本,围绕扩展,沾前连后,把书本上不同的地方都梳理一遍,这在之前可是从未出现过,真乃绝妙。”
听着李云长的话,李云长竟然不知道李云长所言何意了,是想单纯的夸赞他,还是想再说点别的。
“但是。”李云长话锋一转,转而告诫方弛远说“你应该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你才刚刚十一岁,连秀才的功名都还没有,显露的太多,怕招来的不仅仅是夸赞吧。”
给了方弛远一点缓冲的时间,李云长又接着道“古往今来,早夭天折的人大有人在,你现在前途光明不必铤而走险,做事还是不能只考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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