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的四方天
方弛远不想再理会,低头继续工作,却在低头的瞬间瞥见林夕道桌子上也放了三本装订好的书籍,“难道他今天也要给彭泽看新编好的算学书?”方弛远暗忖,抬头又看了林夕道一眼,头脑转了一圈后,暗道没有什么威胁,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在一边,开始专心的工作。
一整天,方弛远也没有见到彭泽,这是彭泽工作的常态,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被皇上喊去回话或者被高大人请去帮忙,只有偶尔回来也是去看大家工作的进度,然后再催促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任务,时间就要到下职了。
晚上下职,方弛远招呼了石云一声,连带上小不点三人没去方宅,而是直接去了彭泽的府上,要是对于其他人这样贸然的到彭泽家中拜访总会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仗着彭泽对方弛远的照拂和他与楚正则的关系,方弛远早就得到了彭泽有事情随时可以来找他的许可。
这不是方弛远第一次来,刚到门口,他就被门口的门房认了出来,也没通报,直接把方弛远引进了院内。
“彭大人现在没有会客,所以我就直接把您引进来了。”门房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对方弛远笑着说。
这应该是一个新加入的门房,二十多岁,方弛远对他没什么印象。“多谢。”方弛远也笑呵呵的回复道。
门房摆摆手:“这都是大人吩咐好的,若您来直接引就去就好。”
走了大概四五分钟,门房指着一座亮着烛光的房间道:“此时我家老爷应该还在里面处理文件,大人进去就行,小的就先去前院守门了。”
“多谢”方弛远对着门房又说了一遍。
“不必不必,分内的事。”小门房连忙摆手,转身就小跑着离开了。
“你在门口等一会。”方弛远又转头对小不点交代道:“这是你第一次来彭宅,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就在此处等我。”
“嗯。”小不点用力的点了点头,头上大帽子被他甩的漏出了耳朵,他笑着赶忙捂住,然后站到了一边。
方弛远摇了摇头然后敲响。
“进来吧”看到是方弛远,彭泽的声音带着三分疑问,“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今天处理?”
“翰林院的工作一切如常。”方弛远笑笑,把手里的算学书放在了案牍上,“是我把这两个月准备的《解孙子算经经注》、《解张邱建算经经注》、《解五曹算经经注》完成了,过来拿给你看看。”
“哦?”彭泽来了兴趣,“正巧早上林夕道也送了三本书过来,我因为看他的算经,就连上职也没有去了。”
彭泽说完摇头笑笑。
方弛远也笑:“我还以为是皇上或者高大人又找你有事呢,没想到竟是被三本书拦住了,大人可否告知是哪三本?”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彭泽把三本书在书桌上摆好,笑呵呵的道:“还真是巧了,竟然又和你的一样,不过这次你却要小心了,我觉得他这三本书可不比你以前做的差。”
方弛远神色自若,把自己的书向彭泽面前推了推:“自是不会让大人徇私,还是谁的好要谁的呗?”
“呵呵呵,你倒是有自信。”
彭泽抬手翻了一会,片刻后抬头看了方弛远一眼,又低头看了一会,如此往复,表情愈加凝重。
“怎么了?可是书里有什么错误?”方弛远见彭泽脸色变幻越来越快,心中有些不妙的道。
又盯着方弛远看了良久,直到看的方弛远身体有些僵硬,彭泽才开口道:“若不是相信你的为人,我都要怀疑这本书是你抄林夕道的了。”
“我?”方弛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书:“我会抄袭他?”说完方弛远飞快的拿起林夕道的书也翻了一遍,表情也愈发凝重了起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你的内容,是要比林夕道的凝练而且易懂了一些,但是林夕道书中却有很多你没有甚至更深层次的东西,明眼人一看,都会觉得是你抄袭了他,而非他抄袭了你。”
方弛远心思急转,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是林夕道抄了自己的内容,而且抄的是他自己做的最初版本,当时因为担心内容太过新异,会惹人怀疑,所有他最后又删减了一次,没想到现在却被林夕道利用。
“你和林夕道之间的争斗我一直都知道。”彭泽眼神平静的看着方弛远。
“他做的一些事我也知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彭大人准备什么时候把算学书呈给皇上?”电光火石之间,方弛远迅速的让心绪稳定了下来,没有回答彭泽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最多能拖个三天。”
“拖?”听到彭泽对话方弛远心里一安,既然彭泽用了拖字,那么就说明他心里是相信方弛远的,方弛远退后一步向彭泽行了一礼道:“那就请大人替我周旋几日,弛远在此谢过大人!”
第112章 计谋
艳芳楼, 京中有名的管乐之地, 名字虽起的艳俗,但干却是正经的营生, 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可比。方弛远连带着楚赢三人对坐饮酒,周围也多是青年才俊在吟诗作赋。
“弛远怎么想的在此处约我们前来?”楚赢带着笑:“以前多次邀你来, 你可是都不愿意来的。”说完提起酒壶为方弛远斟满了一杯,附又连着赵经纬和徐家耀的也都斟满了。
“食色性也”赵经纬听后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与楚赢对视一眼都嗤嗤的笑了起来。
“我来这倒也是为了正事。”像是没听懂楚赢两人的调笑, 方弛远道:“今日我去交书给彭大人, 没想到林夕道却先我一步把书已经交了。”
听了方弛远的话,三人倒不显的担心,毕竟算学书成书后他们已经看过, 里面新增了方弛远对算术的一些新奇见解,虽然新异却又寻之有源, 三人觉得极好, 倒不怕被林夕道比下去, 因此就略显随意的问到:“他所做的是何种书?”
“不偏不差正好与我们的一样。”方弛远依然笑着,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徐家耀听后大笑出声:“弛远可是怕这次不给他面子得罪的太狠, 担心他日后报复?不过你无需担心, 我徐家宗族叔父多位都在京中任职,林夕道若真因此事陷害你, 我定会求叔父帮你。”
“倒不是担心他的陷害, 你们仔细听。”方弛远笑着也饮尽了杯中的酒。
四周管弦之乐、讨论之声、填词作赋之声不绝于耳, 三人楞楞的听了一会, 终不明方弛远所意,就一脸困惑的问:“四周声音太过嘈杂凌乱,弛远是想我们听什么?”
方弛远努努嘴:“隔壁屋内,林夕道正在庆功犒赏呢。”
不同于方弛远四人所坐的大堂,林夕道所在的是艳芳楼仅设的四处雅间之一,四处雅间分设在东西南北四方,雅间周围皆是食客饮酒听曲之地。本来雅间内部是有人单独奏曲弹琴的,不过整个大厅的正中间却是艳琴和芳曲两位头牌在合奏艳芳曲,所以此时林夕道雅间的门倒是开着的,因此也可以依稀听到一些他们的声音。
“他倒是自大的很,竟然现在就敢庆功摆宴,也不怕最后被人笑话。”赵经纬看后倒是没生气,只是对着屋内嗤笑了一声。
“他自大他的,弛远却是为何邀我们来此地,总不会是来下了他们脸面吧?”不同于赵经纬,徐家耀显然心思细腻了许多,他看着方弛远心里转了几个弯,也没想到会是什么原因。
“就是为了下他的面子,我本来知道他抄袭我们的算学书还不知道如何治他,他倒好,竟耐不住性子,提前来了这艳芳楼庆功。”方弛远喝掉自己最后一口酒水淡淡道:“今天事情开始后的发展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三人都不是蠢人,听了方弛远话中的抄袭,面色皆变换数次,最后异口同声道:“弛远想如何做?。”
二楼雅间内,林夕道众人却是比方弛远几人早来了一个时辰,此时已是饮酒过半都有了一些微醺之态。看见方弛远,他抬起酒杯对方弛远举了举,“怎么?从彭大人那回来了?”
方弛远扫视了一下屋内,来的人并不多,视线之内饭桌上只有七人,林夕道应该是并未把他门下门口尽数带来。
“今日申时听闻林大人带众友人前来宴饮,我们几个适逢其会想来讨杯酒喝,林大人不会不欢迎吧?”方弛远话虽这么说,但人却早已在空座位上坐了下去,身后楚赢三人,也照着样子迅速搬了凳子坐下。
方弛远今天下职之后的行程,若不是早已有下人告诉林夕道他去了彭泽那里,林夕道还真以为他是恰巧来的艳芳楼,不过不说他抄袭的三本算学书,就单凭他与方弛远以前的间隙,林夕道就不会相信方弛远说的原因。
林夕道咧嘴笑笑,偏头对旁边的小厮问了两句,得到小厮的答复,他才又重新看向方弛远。“没想到我上午刚说完的话,下午就灵验了,弛远贤弟,你说这是不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我不信因果,更不怕报应,我只相信坏人坏事做绝了,最后肯定会害到自己。”方弛远看了看桌上的碗筷,没有能用的了,他就倒了一杯酒在先前的酒杯里,对上林夕道众人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大家应该都是如此的?”
餐饮的人之中,有两位脾气大些的,刚想起身就被一老者拉住,老者看了一眼方弛远,俯身对着林夕道耳语了几句,林夕道似笑非笑的也看了方弛远一眼。“贤弟说的好,天道好轮回,就让我们敬你说的好轮回一杯?”
方弛远笑笑,不置可否。
“听闻林大人对算学造诣颇深,编写了三本算学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到方弛远暗示,楚赢在旁边问到。
“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尽了我家家主心力而已。”林夕道还未答话,旁边的老者插嘴道。
“林大人好家风。”楚赢装出一脸鄙夷,“我们说话,一个小小的门客也能插嘴了?”
“你……”老者还想回话,“闭嘴!”林夕道眉头一皱,“你一会再说。”
“是”,老人应允。
方弛远看后内心晒然一笑,林夕道这股腐儒的脾气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掉。
“人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楚赢继续对林夕道说:“不知林大人觉得自己是小人还是君子?”
“我家家主当然是君子!”另一位门客插嘴道,林夕道听了看了这门客一眼,抚须一笑并未呵斥。
“会抄袭的君子?”楚赢说完盯着林夕道看了数眼,连同徐家耀几人一同大笑了起来。
“放肆!”林夕大声呵斥一声。
“抄袭怎么能是君子,说小人都是抬举他了吧?”
“我想林大人也不在意这个,天下文章一大抄,只是没想到这算学书也能抄一抄?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不顾林夕道在侧放肆的大笑着,林夕道猛的一拍桌子,先前的老者立马拉住了他道:“家主,这几人明显是来惹您生气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诡计,但您千万要沉住气啊!”
林夕道皱眉,听了老者的话,只得作罢。
“放你们什么狗屁!马上给我们滚出去!”老者拉住了林夕道,先前那两个脾气火爆的却忍不住了,“自古成王败寇,你们几个比不过我家老爷,自然要甘心认输以我们老爷为尊,日后行事说话都给我们小心点才好!”
“成王败寇,好一个成王败寇。”半天没有说话的方弛远看着林夕道哈哈笑道:“你真的以为你赢定了?算学书是谁写的我们心里都清楚,书里的内容概要,你怕是一点都不懂吧?”
“我不懂?”林夕道看着方弛远慢慢眯起了双眼,自他拿到方弛远的成书后,只用了四天他就重组了里面的内容,只用了一天就把整本书弄懂了七七八八,此时方弛远让背书他可能背不上来,但是内容却是能让他随便查证的。“书上是我写的,我若说不懂,还有谁懂?”林夕道盯着方弛远一字一句道。
“你!”赵经纬看着林夕道神气的样子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方弛远的算学书一直有一个特点就是简单易懂,或许对于一些秀才童生之类的看着还有些困难,但是对于赵经纬这类人,只需稍微下点功夫肯定都能看懂的,此时林夕道这么说肯定都是看懂了。
楚赢摇了摇头拉住了赵经纬,他刚才看到了方弛远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笑着拍了拍赵经纬的手。
“那你可敢让我考量一番?”
“有何不敢。”林夕道立马回到。
“那请?”方弛远笑着对门口指了指,林夕道一甩袖子就跟了上去。
看见林夕道跟着方弛远四人离去,老者心知不好,有些气急的拍了拍桌子,然后对着旁边几人喊到:“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
艳芳楼二楼北侧有一块十数米长的木板,每天都会有成十上百张新词新赋被过往的青年才俊张贴于此,而艳芳楼每天也会从中摘选出出彩的文章悬挂于艳芳楼醒目位置,因此这个地方时常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就在此处可好?”
“可以!”林夕道面色含煞的点头。
此时跟着方弛远过来的几人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给两人让出一片空地,这样的事在艳芳楼多有发生,大多是比拼文采,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看也都慢慢聚拢了过来。
方弛远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先是不痛不痒的问了林夕道几个关于圆角度概念的简单题目,待问的觉得周围的人都大致能懂了之后,才慢慢往几何的概念上靠拢,先是面积后是体积,一点点的问下去,差一点连坐标和数轴都引了出来【注】周围的人先是迷惑,后是震惊,竟跟随着两人的问答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弛远在搞什么鬼?你看这林夕道被越问越得意,我看这周围的人对林夕道佩服的很呐!”关注了一会战况,赵经纬忍不住对徐嘉耀问道。
“我也不清楚,再观望一会吧。”
徐家耀皱着眉对着赵经纬回到。
“嗯。”赵经纬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慢慢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待问了近一个时辰,方弛远拱手把纸张塞回了袖筒,对林夕道说:“林大人真是好见地,在下佩服!”
“怎么就认输了?”赵经纬马上眼光一凝,徐家耀还没回答他,另一边“你认输了?”林夕道微微扬起了眼角。
“本就是同僚切磋,哪里要分输赢?”方弛远笑笑,又道:“今日打扰了林大人雅兴,改日定当赔罪。”
“哼!”林夕道还说话,大概是酒劲上来了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因为想了半天题,又饮了不少酒,他看了方弛远四人一眼,也没多和他们纠缠太多就带着门客离开了。跟着林夕道的老者虽不清楚方弛远为了什么,但终归不会为了林夕道好,有些烦忧的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这时楚赢三人也赶快向方弛远这边围了上来,“弛远,你这次到底再打什么算盘,我们竟有些看不懂了?”
“这事不急,我们边走边说。”方弛远笑笑,一边推着三人出了艳芳楼,一边拉着他们上了开往自家宅子的马车。
在方弛远最初编写的三本算学书中,因为内容前后粘连,所以有些内容上解释不清楚,必须要引入新的概念新的名词,若是给方弛远十年时间,他自然能一步步把这些内容填充到琼朝的算学当中,但是他现下还没有十七岁,编写这三本书也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这些东西他还不能拿出来,这也是他舍弃用最初一版算学书的原因。
“今天的这场问答,相信明天林夕道酒醒之后肯定会异常兴奋,然后狂查资料。”方弛远笑着对三人解释道:“因为他自己吐出来的那几个词语,他恐怕自己也不知道意思。”
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这时候要是再有几个心中充满疑问的人去他府上请教,他答不上来,此时不是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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