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漠明驼
“既然你也觉得不错, 那春蕊拒绝,便有些不知好歹了。”苏媚太知道怎么去拿捏小婵的七寸,将她的话主谓语绕个弯儿, 就是另一层含义。
“不是这样的。”小婵护主心切, 急忙为春蕊开脱,“姐知道你是在替她打算, 她心里很感激你的。”
“真的吗?”苏媚持怀疑态度。
“真的。”小婵瞪圆眼睛,十分真诚。
苏媚重重叹口气, 表现出几分的欣慰,但转瞬间又变了另一副面孔,她试图与小婵谈心,满面愁容, “或许你觉得我很商业化, 急于功利,很多时候做事不考虑春蕊的感受,但你跟在春蕊身边这么多年, 应该知道她想演好的角色,可哪有不做任何牺牲,便走得顺风顺水的美事呢。”,她的语气细细品来,藏着不被体谅的委屈,“虽然说,多数时候,人火了,不见得能多自由,但没流量,注定处处受限制。如果这一次联合炒作,可以将她的商业价值带起来,多接代言,网上有了讨论度,好剧本自然会找上门,到时候,还不是随便她合着心意挑。”
小婵躬身聆听,这件事情的逻辑其实春蕊早帮她梳理通顺了,不过她不敢冒然接话,她总觉得苏媚设了言语陷阱,等着她跳。
果真,苏媚走起了怀柔路线,她说:“你帮我劝劝她,别让她把事情复杂化,权当演了部偶像剧,活儿轻松还挣钱。”
小婵为难,中气不足道:“您都没有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我就更不行了。”
“说到这里,我要好好批评你两句。”苏媚眼神冷了,她教诲小婵,“我是拿你当经纪人的苗子在培养,你跟在春蕊身边,不要任何事情都依着她,她看得不长远,凡事得她让她听你的。”
小婵僵硬一笑,心说,您饶了我吧。
苏媚从她的神情差不多读出了她的心声,这位姑娘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苏媚郁闷地摇摇头,过安检去了。
小婵目送她进去,待一看不见苏媚的人影,她奔回去复命,转身的脚步不禁轻盈如羽毛。
她跟春蕊亲,因此,苏媚与她说的体己话,她鹦鹉学舌,一字不落全学给了春蕊听。
春蕊透过休息室的窗户望晴朗的天空,怅然道:“怎么可能合着心意挑剧本,苏媚才不会让我挑三拣四呢,我是她的摇钱树,她精明得很。按照现在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发展线路,撑死再拍个5年,脸上出现疲态,几乎就接不到戏了,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炒热度,不过是想趁着我还有剩余价值,人又在合约期内,要我尽快变现。”
小婵多愁善感,脑部了春蕊的惨状,眼圈倏地红了。
“哭我,还不如为你自己打算打算退路呢。”春蕊吼她,“苏媚姐难道教训得不对?干助理累死累活一天挣不了几个钱,没自由,更没尊严。你该学会独当一面了,趁着年纪小,让苏媚分给你几个小孩带,指不定运气好,哪天爆红一个,到时候,你多风光啊,我得哭着求你控制我,压榨我,给我介绍资源呢。”
小婵连不跌摇头,囊着鼻子说:“还是你控制我吧,欸,不用你控制,我自愿跟你走。”
春蕊望天翻个大白眼,她狠狠地戳了下小婵的脑袋瓜,无情地骂道:“没出息,跟我一样没出息。”
小婵丝毫不觉羞愧,反而“噗”地笑出声,说:“姐,你去参加吐槽大会吧,效果一定不错。”
春蕊托腮,面无表情道:“我这地位,敢吐槽谁啊。”
小婵说:“你自己啊。”
春蕊:“……”
过了会儿,刘晋拓喊春蕊去化妆室,春蕊今早醒来,发现接的头发掉了好几撮。
刘晋拓一边忙着补接,一边揶揄她:“你做梦跟谁掐架呢,都动起手撕头发了?”
春蕊汗颜,她想想,昨晚回到酒店,沾床秒睡,一夜无梦,现在除了有些头疼,身上哪哪都很好。
她吸吸鼻子,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颊红润,眼神熠熠,蓬勃的朝气堪比春天茁壮成长的小树苗。
为自己的好状态高兴的同时,心里莫名有一丝心虚。
她弱弱地打听:“严老师来化过妆了吗?”
刘晋拓说:“来了。”
春蕊:“他……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刘晋拓说:“还不错。”
春蕊放心地点点头。
刘晋拓狐疑:“你惹他了?”
春蕊哪敢承认,打马虎眼:“没有啊。”
刘晋拓说:“那你问他心情怎么样的缘由是什么?”
春蕊语塞。
刘晋拓瞄她一眼,突然“咯咯咯”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声活像鸭子打嗝。
春蕊:“……”
她好生憋屈,提醒刘晋拓道:“哥,你太嚣张了。”
“哦!”刘晋拓分外识相,他迅速将扭曲的五官排列齐整,正正经经地干起活来。
女生的妆真的麻烦,稍微复杂些,就需要一个小时。
春蕊等弄好,趿拉着脚步,溜达到照相馆外。
屋里正在准备“李庭辉给小朋友照一寸照”的戏,戏里需要的小年龄群演此时都来了,五个,很热闹。
春蕊倚着门框,暗戳戳探头往里看,她一眼看瞧到严文征。人站在打光板前,一边听赖松林讲戏,一边手没闲着,他身侧站了个肉乎乎的小孩,他捏人家后脖颈的一坨小肥肉玩,小孩估计感觉到痒,乐得直缩脖。
春蕊觉得神奇,她竟然从此互动中看到了严文征的童心。
有一丝不敢相信,所以,她的目光在一大一小的身影上逡巡两遭,或许,探查的视线过于赤|裸,严文征有所感应,他回了头。
两人对视,春蕊一愣,下意识一昂下巴,转身出去了,可刚走两步远,想起这段戏也有她的份,遂又转身回来,这一次干脆站在了严文征的身边。
赖松林跟严文征交代完,把小孩拉走,给他演示动作路径。
严文征得空,扭过头来,觑了春蕊一眼。
春蕊说:“你看我干什么?”
好一出恶人先告状,严文征反问:“不是你先看我的吗?”
春蕊“唔”一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试图从你的神情中找一找我昨天得罪你的蛛丝马迹。”
其实原话是“我试图从你的神情中找一找我昨天轻薄你的蛛丝马迹”,但春蕊最后一念之间改了词,“轻薄”两字,她难以启齿。
看她说得冠冕堂皇,严文征好奇道:“找到了吗?”
春蕊摇头:“没有。”
严文征说:“怎么听着,你挺遗憾。”
“不不!”春蕊否认,“我现在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严文征知道春蕊贫,但没想到她能这么贫,想治她,苦于没门路,便扭头喊了一声赖松林:“赖导,这里有个人影响我工作。”
赖松林怒气冲冲杀来一个眼神,冷声道:“春蕊,你别嘚瑟,接下来几天有你哭的。”
春蕊后背阵阵发凉,她难以置信道:“严老师,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打小报告呢。”
严文征莞尔。
而赖松林的“恐吓”并不是嘴上说说,接下来,一连五天,春蕊被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夜戏,差不多每晚要熬到凌晨一两点才收工,白天九点又要再次上工。
赖松林形容,这叫“新账旧账”一并算,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睡眠严重不足的春蕊,心里的小鹿彻底不欢腾蹦跶了。
她需要借助外在的能量吊精神,小婵跑星巴克给她买了好几杯咖啡,但春蕊喝着总觉得后劲儿不大。
好半天,反应过来,她是馋严文征手里的正经咖啡豆了。
装作关心人的样子,跑去找严文征“自讨苦吃”:“严老师,最近怎么不见你喝咖啡了,改喝花茶了?”
严文征说:“养生。”
春蕊挠挠脸,问:“起个大早,不困吗?”
严文征不傻,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故意唱反调:“早睡早起,不困。”
春蕊:“……”
她一脸怨念,眉眼之间还隐隐有丧气,与前几日的精神头截然不同。
严文征见状,笑出声,不再继续逗她,教训了一句:“下次,有事直说。”一拍大腿起身,嘱咐道:“等着!”
他到休息室找研磨器,春蕊趁着候场的间隙,躺到太阳底下的休息椅上打盹。
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树叶的清新味。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待严文征端着烘煮的咖啡寻来,见春蕊脸上盖着毯子,呼吸均匀,睡着了。
严文征清咳一声,以示提醒。
好在春蕊睡得不沉,身体蠕动一下,掀开毯子的一角,露出一只迷茫的眼睛。
严文征问:“你是热着喝,还是等凉了喝?”
“热着喝。”春蕊坐起,从严文征手里接过冒着热烟的咖啡杯。
大概睡糊涂了,她接杯子,直接用手掌去拖杯底。与此同时,严文征也大意了,见她接,他便松手将杯子放了上去。
“谢——”“谢”字的音还没发全,春蕊突然惊呼,“烫烫烫!严老师!烫!”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转圈。
严文征眼疾手快,钳着她的手臂,又把杯子捞回来,忙关心问:“没事吧?”
春蕊揉手心,她细皮嫩肉,手心红了一圈,还好她不娇弱,摇摇头,说:“没事。”就这,也没忘了周到地宽慰严文征,“都怨我,不怪你。”
第34章 治疗 “这算是心理干预的治疗吗?”
每一个角色都有灵魂, 演员挖掘人物的灵魂,基于深入分析和研究剧本的基础之上。
春蕊是极其擅长做这样的案头工作的,她一遍一遍地读台词和想象人物动势, 并对角色一问再问,且每一个问题并非言之无物, 都切切实实地踩在故事的发展脉络上。这些, 赖松林看在眼里, 且为之眼前一亮。
可当抓住角色的灵魂后, 如何赋予角色血肉,让她立体地呈现在镜头前,又是一道难关。
赖松林不断地给春蕊强调, 梁竹云作为整篇故事的核心,主要承接三段人物关系,她与她自己, 她与父母, 以及她与李庭辉。
虽然多数时候,他表面看起来不紧不慢, 但到底心里不能像信任严文征那般,放心地将“梁竹云”交给春蕊去塑造。从开拍那天, 他心里便鼓起了一颗疙瘩。
好在,春蕊争气,让这颗疙瘩真正消解了。
赖松林感受到春蕊听懂了他的意思,掌握要领将三段人物关系差异化地演绎出来, 是通过接连几天的戏。
第十八场, 餐馆里的镜头,冷翠芝嫌梁竹云干活慢,咬牙切齿地催促她动作麻利点。
春蕊与宋芳琴过招, 宋芳琴指着鼻子教训她,春蕊当下的反应是一副似听非听,很难集中注意力的样子。而当宋芳琴下达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指令,春蕊设计的清晰有效的“行动线”着重描绘两个字——笨拙,她不仅弄洒了水壶里的水,还碰倒了一排的玻璃杯。
她用极细碎的肢体小动作,体现出了梁竹云性格的缺陷。主人公是不完美,甚至对于做事麻利,行动力极强的观众来说,还是不讨喜的。
第二十三场,一家三口忙碌完,一块吃午饭。
饭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