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山姜
造型师不禁也为之屏息,但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陈老师,戒指要先摘掉吗?好像不是太搭。”
修长的手指上,那只明亮的粉钻,像是一颗温柔的星辰,散发着虚晃晃的光。冲撞了这抹严肃而浓郁的绿。的确显得格格不入。
但戴着戒指的手只是缓缓伸出去,点了点刚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段未完的对话。
【陈松虞:首映礼你会来吗?】
【池晏:我尽量。】
她笑着摇了摇头:“戴着吧。”
于是造型师也不再多言,做完了自己的事,打算默默地离开。
松虞再一次叫住了她:“你有烟吗?”
造型师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抱歉了陈老师,我不抽烟的。要不我出去帮您问问别人?”
“算了。”松虞说,“没事的,你去忙吧。”
造型师“噢”了一声,慢慢地往外走。但就在这时,另一个人说:“我有。”
昏黄的灯光照亮这个男人修长而挺拔的身形。他的声音和墙上的影子重合了,不断地、轻轻地摇晃。他们仿佛跌进了另一个时空。
松虞没有转身,只是对着镜子里的池晏,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池晏挑眉:“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你这出狼来了的把戏,再玩可就没意思了。”
他慢慢地朝她走过来,用手扶住她伶仃的手臂,弯下腰来,捏着她的下巴,与她交换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才假装无辜地说:“什么狼来了?”
松虞笑意更深,用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回回都假装冷淡,还不是狼来了吗?”
池晏也笑了,声音低哑:“我以为,这是情趣。”
他的手覆上她的后背,用指腹一寸寸下陷。当她的皮肤随着他的触碰而微微战栗的时候,仿佛一万只蝴蝶在他的掌心飞腾。
“你今天很美。”他轻轻道。
他的声音辗转在她耳畔,低得几乎不能听见。然而松虞知道他还在注视着自己,太专注,也太性感的目光。让她的心跳也变得不太规律。
久别重逢,总是格外地勾动人心。
“谢谢。”松虞佯装镇定地说,“你可以把烟给我了——不过你不是答应我要戒烟了吗。”
他轻笑一声:“我是戒了。”
“那你还……”
后面的话,他甚至都听不清了。池晏想,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这真是一条最适合她的裙子。
幽深而热烈的色彩,更衬得她后背的皮肤,莹莹发亮,细腻丰盈。两根骨感而纤细的肩带,沿着她深深凹陷的脊柱沟,滑进后腰。像是深夜的热带雨林,萤火虫沿着幽深的河谷,一闪一闪地飞行。
“嘘。”他不禁微笑道,“破戒的人是你,说好要一起戒烟的。”
“——现在被我抓到了。”
长臂一捞,池晏突然将她直接抱到了桌子上。
冷冰冰的镜面,抵着松虞光洁的后背。寒意深入骨髓,她话没说完,惊讶地低呼了一声,但声音立刻就被他吞了下去。
他的手还扣着她的后颈——滚烫的掌心,和这个凶猛地撬开她唇舌的吻。像雨林里蓬勃的红毛丹,隔着重重叠叠的、金灿灿的毛刺,一口咬下去,就能尝到最柔软、最甜蜜的果肉。
舌尖相抵,池晏将一颗小小的薄荷糖,渡进她的唇里。
原来这就是他的烟。
清冽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这让松虞的眼睛微微睁大,短暂地清醒,又陷入更深的沉溺。
镜面上很快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真与假,虚与实,都伴随着薄荷叶的清甜,融化在唇舌之间。河谷的夜晚总是大雾弥漫,隔着簌簌树影,漂浮的萤火虫也在黑暗中闪着妖冶的光。雪白的小腿从裙摆的开叉里跌落出来,又勾住他的腰,绿绸的褶皱,有种华光缎面般的美丽。
良久之后,他们才分开彼此。
但池晏仍然将手臂撑在镜子上,垂着眼眸去看她。
而松虞微笑着,伸出拇指,柔软的指腹摩挲他的唇,替他擦去残留的梅子色唇釉;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妆全花了,怎么办?”
池晏从旁边的化妆台上随手拿起了一支口红:“我来帮你涂。”
“色号都不对。”
“那你教我。”他好脾气地说。
松虞哈哈大笑起来。脖子轻轻后仰,露出锁骨和流畅的肩颈线条。
“你还是算了吧。”她毫不客气地说。
池晏没再说话。他目光晦暗,视线在她洁白的颈项里逡巡,又很想吻她。
但不能再去破坏陈小姐的妆容。
只好妥协一般地弯下脖子,去用牙齿轻轻磨她的耳垂。越克制,越不满足。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
像缭绕的雨雾。比任何一种高级香水都更人迷恋。
过了一会儿,松虞才用手指托起了他的脸。额头相抵,她看着池晏的眼睛,突然说:
“有一件事,我现在要告诉你。”
这完全是一时冲动。
但是气氛到了这里,说出真相,似乎完全是水到渠成——所以他会是什么反应?狂喜?还是愤怒?她到底忍不住又迟疑了一秒钟,端详着他的神情。
但池晏的眼里却渐渐浮上一丝笑意。
“嗯。”他说,“我已经知道了。”
松虞一怔:“你说什么?”
她太错愕。
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又眨,长睫颤动,眼睑上的金粉像是日落星辰。又一次蝴蝶的海啸。池晏需要竭力克制自己,才不去吻这双美丽的眼睛。
他的语气很柔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亲爱的。”
而松虞已经彻底失语。
她只能凝视着池晏。
某种细节,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眼神,他勾起的唇角,手指摩挲她脊背的姿势,在告诉她:他的确知道了。
她含在舌尖的秘密,他和她的完美匹配度。
他已经知道了。
但奇怪他此刻的反应还是这样平静。她预想过无数次情境,但绝不是这样——波澜不惊。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她艰涩地吞了吞口水。
池晏的手指绕过她的脖子,轻轻抚上松虞的脸颊。
他又在不自觉地微笑。
什么时候?
当然是那一天,在公爵的花园里。
*
那一天,他做了正确的决定。
原来这一切,都是公爵给自己的最后一场选择题。
如果他接受杨竺萱,那么他将和杨家彻底捆绑在一起。他们有牢不可破的共同利益,但他也只会是杨家的一条狗。
可是,假如他选择向公爵坦白,他就通过了试验。
他,池晏,会成为杨钦南真正的继承人。
“如你所见,帝国的文明已经腐朽不堪。日落终将到来。”那一天,公爵在书房里对他说,“我需要一把刀,来开启这个时代的明天。”
“但这是一项太危险的事业。作为父亲,我是自私的。我不希望小川走上这条路。所以我刻意地引他远离政途。而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公爵静静地看了一眼窗外的花园。所有的声音都被阻隔了。午后的室内是沉睡的,亦是昏暗的。奄奄一息的日光,平静地落在那张苍老的面庞上,起伏的沟壑之下,深藏着一座深渊。
“直到你出现,Chase。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别吃惊,你要知道,假如没有我的默许,你根本不可能靠近他。”
“于是这反而让我确信,你就是我在等的那个人。你有野心,还有能与之相配的能力与心性。”
“但我要找的不是一个战争机器,而是一个能改变未来的人——你必须相信点什么,才不会在这条路上迷失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如果你只懂得破坏,心中却无敬畏,那么你也不可能成大事。”杨钦南意味深长地说,“每把刀,都该有自己的刀鞘。”
这是个睿智的中年人。
他的眼神尽管浑浊,也真是锐利如鹰隼。
池晏想,以前的杨钦南,总是若有似无地在他面前,释放一些软弱的信号。原来这都是有意为之。现在这一刻,他所见到的,才是真正的公爵,是能够睥睨帝国的雄鹰。
但他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杨叔叔,我明白。”
他甚至不需要再表态。因为,从站在书房的那一刻,从他听到这些话的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真相从来不是免费。
但,杨钦南说得没有错。
换作是从前的池晏,根本不会相信公爵的话——或许说,他根本不会相信人。杨家父子和他,这样微妙的三角关系,仿佛就是在影射他的少年时代。他已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怎么可能再相信别人?
但现在的他,却愿意再信一次。
因为他知道公爵不是石东,杨倚川更不是石青。而他也已经走过了旧日的心魔。
害怕被其他人背叛,说到底,还是太自私。但现在他不再只为他自己活着。所以他也明白了公爵的想法。
他明白了这世界上真正值得追逐的,不止是钱,甚至也不止是权力,还有某些比它们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改变一个国家,改变一个时代,甚至是,铸就一个新的神。
只有这些东西,才能让一个冷血动物,也变得热血沸腾。
当然,说到底,他并不高尚,永远也不可能会高尚。
但是为了他的陈小姐,他愿意再试一次。
池晏几乎没有犹豫,就下定了决心。杨钦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答案,面露满意之色,又同他细细地交代了一些公事。
对话结束之际,池晏打算离开,却再一次被公爵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