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侗岸
只打了一局。结果输得惨烈,心情更糟。
她趴在桌上,侧脸下意识瞟向他。他正静心练题,风轻云淡,翻卷的手柔白。她的国疆却烽烟四起、寸草不生。
她怎不能像他?她嘶声说喜欢别人。他只是冷眼旁观,情绪平如直线。
她若像他:情绪收敛到从不烦躁。
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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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团黑雾,早晨江与山最浓的那片,是时隐时现的船。
他或许爱她,或许不爱她。爱她所以恋爱,不爱她所以反感。也或许是爱只能到这样。
她得承认:爱永远无法大于人性。人最爱的人是自己,所以很少有人会把别人放进骨头里去爱。她理解他,她也是这样。可以雨天为他送伞,也可以冬天为他取暖。但她不可能爱到为他去死、为他放弃人格。
猜他爱不爱、爱的程度、爱的成分,一点动静就兵荒马乱。她理解他,却难受。
她明白了:
爱是不断试探双方底线,直到对方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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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课间有十五分钟。她下了楼,想去操场走几圈散散心。
黑色的大操场容纳了冬夜。冷风瑟瑟,光倾泻如雨。每半圈有一盏,她的影子被光吃掉又吐出,循环往复。她不断路过聚光,又漫进黑暗。
后来她仰着头,陪月亮散步。她想起她读过一句:月不因暂满还缺而不自圆。她看风里残月,一时心沉。发散地想的确没有人能做到圆满一生,却在一直追求圆满。像月一样,每一次“圆”就是一份成长,接着又要往下个阶段继续成“圆”。
无穷无尽下去,直到灯枯人亡。
她看得入神,今天格外认真。却突然被一双手猛地扯进角落里。
墙的对面是墙,黑色像水漫透这所天地。她被扯得呼吸不平、脖子些疼,贴在墙上的脊背瑟瑟发冷。墙上的黑色曳影和他的呼吸一致。
贴近她的他,味道她熟悉。
她推了他一下,忍不住发酸。“你干嘛啊?”
他不说话。她借用微光打量他。他半阖长睫下的黑影如深穴,表面后的无限深意令她后背发凉。
她微微低头,她是病人需要他救。“明白…”
明白没有回她,只是脸颊的热量离她越来越近,近耳的呼吸像污她的神经,白雾徐徐,虚气如烟。她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宁,像踏入禁区,不知何时就会被摧毁。
他凑近她的呼吸像分手炮时在她耳旁换气,每一次交媾都气若幽兰般在说: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最后一次。
我会好好疼你。
他是有病的医生。“快高考了。”
所以?她的耳侧发痒。偏了头轻轻回他。“嗯…”
“不要和别人玩游戏了。你要收心。”他看了她一眼。“…好好学习。”
她下意识反驳,证明自己没错。“我有好好学习。就…而且,我就只打了一局。”
他看了她很久。眼神如透明的洋流,顺着时间经纬编织出一张无形的死网,她被他看得窒息。
他突然垂了眼。
“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对他的话有些猝不及防。“不是…”
“我也不过问你和男生一起玩游戏了。”
怎么显得他委屈了。“不是…”她伸手想拉他的衣袖。
装幼者的可怜之美不过是引取爱的骗局。他突然退后一步。“枝道。你想和男生亲密就亲密吧。你明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还和他聊天,却一看见我就走。我是多管闲事了。你想躲我就躲吧。跟他在一起比跟我更快乐不是吗?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躲开她摸来的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反正你从来不会觉得我难受。”
她一下拉紧他的手。心里慌得语无伦次。“没有…不是…我没有…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就无聊…”
“无聊了,宁愿找他也不找我对吗?”他的眼睛又垂下,看不清情绪。
他的手动了动,像要摆脱她。她忙急急握紧他。
怕他甩开,五指急忙插进他的指缝。眼里迫切求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后都不玩游戏了。”
“枝道。我没有逼你不玩游戏。”他抿抿唇。
“我自愿的。”她真受不了她伤害他。“我…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碰游戏了。也不和他玩了。”她发誓。
少年低垂的眉眼美得如一场月景。他的手反握她,紧如枷锁。沉默一段后,他的声音温柔又冷漠。
“以后别和他说话了。”
一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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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道愧疚了一个晚上直到放学。期间再也不搭理卢子谅说话,就怕被他看见又是一阵控诉。她真怕他说那番话,好像他真的不再管她。她的确做错了……
不对!
明明是他躲她在先,她都还没委屈呢!他居然还先告状说她在躲他?!如果不是他躲她,她会郁闷到和别人打游戏吗?!她就是一看他小委屈那样就心软了,啥都没想只顾让他不要生气,结果怎么错就全成她的了?!
混蛋!
想完后,她觉得更闷了。她不想破他的底线引他反感,又不想他以为她在躲他。做他女朋友怎么这么难呢?!行吧,就柏拉图恋爱吧。他不喜欢被触碰,那她精神亵渎他不就行了。
她回去就在梦里扇他屁股!掐他大腿!让他抱着她大腿小声抽泣地求她说“姐姐不要”!
放学了。
她走在他身后,看他穿越人群。他的美像一个风眼,旋风扭曲,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觉因他的引力旋转。她清醒地看他们的目光恨不得填满他。
广告牌最尾端。老位置。她躲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
一面有了阴影下意识不想亲密,怕她克制不住。一面不愿显眼。就怕被爱慕者知道她不仅亲了明白,还帮明白那啥,她就没了。高一那会儿听过的疯狂事还少吗?说不定哪天就被孤立、排挤、校园欺凌。
人对人的恶意一直都存在。只是少年时期不知收敛。
明白太出名了。之前听说别班有女生告白,女班霸知道后直接把她的椅子扔下楼,带女生一起孤立作弄她,每天往她饭盒里倒垃圾,放学后又堵她嘲讽她。这种行为是得不到心里总是愤怒的,于是只好找个替代出气。
半年后,女生转学了。
校园里。只要一个起头,三两个起哄,再被众人贴上标签,大部分人只会旁观。
可她得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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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有多重?约瑟夫·博阿尔内在法国大革命后被推上断头台,本来她被判了死刑,却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而被赦免。而现在,看看周围就知道了。
所以她怕。回到校园,她突然害怕。
明白突然转了头,低了眼问她。“要牵手吗?”
牵手都要询问…她和他果然不是一个境界。也算他主动吧…
她突然复活了,音调上扬。
“有同学会看见的。”
他皱眉。“看见了又怎么样?”
他自然无所谓。她…又不是他。枝道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只是躲在他身后远远的。以前还自然大方,现在成了真反而越近越远。
“车来了。”她抬头。
他没有回应,等了她几秒,见她还是不走。暗了脸便直径往前走去,步子大得她完全跟不上。
他生气了。
公交车上。黑暗摇摇欲坠,人流安静。
她看了他侧脸一眼,低下头,右手小心翼翼借着密麻的人群遮蔽,再偷偷地,放进他手心。
他立刻反手紧握她。
她被握得很疼。
第四十六章
46.藏
冬夜,刚下一场雨,窗上都是雾。
密室内暗调流窜,尘埃在一个拳头大的光中滚动。这像笼了一片迷雾,雾里有房间主人从没有过的气味。
淡淡的。香如木檀,混有精味。
他坐在书桌前,额抵着小臂,对视地面的脸清冷。呼吸闷而不乱,如临敌般冷静自若,只有一双盯着湿润手掌的眼睛慌乱。
双耳潮红,他纤嫩的指尖拂过刚入阵迷失的士兵。垂头轻声颤息,指上的血和白水在软皮上轻抹出一道直线。
有话在耳侧咬人。
“你扌鲁过吗?”
话如酒。越长越沉。越香。越勾。
他从未有过,这是天大的实话。小时候的阴影影响了他对“兴”的感观:被摄像机故意放大。视觉上脏污至反胃。
见不得的,液污浊、器肮脏,他从小到大因固执这个理念纯了十六年,连自然的遗留现象也嫌恶。可他却给了她满手,犯下恶贯满盈的些罪。那段日子他无比羞耻,不敢见她,不敢与她对话,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轻渎她的罪恶、自我的鄙夷、可又快活。这一切折磨得他浑浑噩噩。
所以他没得她。因为之前兴趣寥寥、他嫌恶、她怕疼。他只为诱骗她同意他的要求。
明白握住士兵。缓缓闭上眼,颤息轻漫。
脏的要死、又痒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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