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14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聂九罗说,星星落下了,就是一天落下了。

  他不是,小星星落下时,会划下一道很微弱的亮迹,他权当这是流星,可以抛来许愿。

  一次。

  给他来个热水澡吧,要很烫很热、水量很大的那种。

  两次。

  来碗面,馒头和水都没味道,他想念酸甜苦辣咸,连葱花都那么香。

  三次……

  星星落下的瞬间,他忽然看到,前方悬着一对幽碧色的亮点。

  什么玩意儿?

  炎拓吓得全身毛发倒竖,这一刹那,什么饿、痛、冷都忘了,只死死地盯住那对亮。

  那对亮在移动,那不是亮,那是一双眼睛。

  炎拓屏住呼吸,悄悄伸手入怀,摸出那把小手电,朝向那双眼睛,默念“一、二、三”之后,猛然揿下。

  灯光亮处,他一下子怔住了。

  那是一只半趴着的怪物?

  皮呈铁黑色,周身有一块块皮藓样的鳞,头很尖,脖子上像安了个巨大的橄榄核,两只细长斜吊的眼睛泛着诡异的荧绿,抠扒在地上的趾爪磨得又亮又尖。

  乍见到光,它“唧”地一声,后退了一两步,旋即就笑了——炎拓以为那是笑,可能并不是吧——露出一口细尖的白牙。

  再然后,它向着铁栅栏猛冲过来,吃了一撞之后,戾气大发,趾爪向着栅栏疯狂乱抓,发出哧啦哧啦的划声,铁锈铁屑在光道里乱飞乱扬,又抓住栅栏,一通乱撼。

  炎拓头一次希望,这铁栅栏能坚固些。

  ***

  铁栅栏还是够坚固,那东西撞抓了一阵子,似乎是察觉出难以攻破,很不甘心地在栅栏前爬来爬去,有一次,甚至猛窜上栅栏高处,大概是以为上头有空隙、可以挤进来。

  然而栅栏下端入地、上头焊死,实在没什么可乘之机。

  最终发现一切只是徒劳之后,那东西终于死了心,悻悻地朝洞口爬去。

  炎拓手心全是汗,手电光一直追卯在那东西身上,追着追着,电池耗尽,光没了,周遭重又陷进黑里。

  他把手电重又揣进怀里:捂一捂,养一养,兴许哪天,还能再亮几秒。

  进来这么久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异类生物:难道他是在地下?那东西就是……地枭?

  因着这一插曲,炎拓吓精神了不少:这次是一只,下次呢,会不会汹汹一窝?一只是撼不动铁栅栏,多了就难说了——看那龇牙咧嘴的凶相,撞栅栏绝不是为了进来跟他握手的。

  届时栅栏一破,蜂拥而入,把他分吃干净,都用不了半小时吧?

  正惊疑不定间,外头有声响传进来,炎拓还以为是那东西呼朋唤友卷土重来了,下意识裹紧被子。

  下一秒,心头一宽:有手电光,这是……来投粮了吧。

第97章 ①⑥

  前两次投粮时,炎拓都已经饿到半晕了,被人拿棍子戳醒,只看见光影乱晃、人影模糊,并不清楚是谁来投的。

  这次,难得他是清醒的。

  人进来了。

  居然是冯蜜。

  她的脏辫汇总成一根大马尾,穿鸽灰色的羊绒运动套装,象牙白的薄款羽绒马甲,脚上蹬了双跑步鞋。

  看到冯蜜,炎拓心里莫名一松: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来的是她的话,自己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冯蜜一手拎着提袋,一手打手电,照见炎拓时,停了好一会儿,语带惊讶:“炎拓?你都成这样了?”

  看来前两次来的不是她。

  还有,他成什么样了?管它呢,总归是又脏又臭又狼狈吧。

  炎拓盯着她手里的袋子:“又是馒头吗?”

  冯蜜轻笑了一下,把袋子搁到栅栏口。

  炎拓真想冲过去把袋子拽开,到底忍住了。

  他松开被子,尽量体面地走过去蹲下,手伸出栅栏,扒开袋口。

  馒头,水袋。

  他自嘲地笑笑:“还真是标准伙食,就不能换点花样……”

  说到这儿,蓦地一顿。

  袋子角落里,滚着几个黄灿灿的小桔子。

  桔子?居然是水果?

  炎拓简直是要狂喜了,他拈起一个,剥开一瓣皮,送到鼻端去闻。

  太好闻的味道了,酸里透着清甜,闭上眼睛,简直可以假装自己躺在无数桔子树的环绕之中。

  他坐倒在地,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别说冯蜜额外给他带了几个桔子,哪怕是扔他几片桔子皮,他都觉得很满足了。

  这是外头的味道,阳光底下的味道。

  冯蜜叹气:“炎拓,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炎拓低声说了句:“少了点运气,差点就过关了。”

  冯蜜几乎笑出了声:“炎拓,你真以为自己能过关吗?你关于日记本的说辞,连我都没瞒过去,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林姨了?”

  是吗?

  炎拓倒不太在乎了,反正进也进来了:“我哪露馅了?”

  “逻辑上没问题,但情感上说服不了人。那本日记本我后来看了,连我这个外人看到最后还滴了两滴眼泪呢,你作为亲儿子,真能一点都不动容?”

  她嗤笑一声:“也就熊黑这样脑子里塞肉的能放你过关了,你也不想想,日记本的事真能糊弄过去,为什么还把你关着呢?最初林姨让我注意你的时候,我就问过她,是不是怀疑你了,你知道她怎么说?”

  炎拓很平静:“怎么说?”

  “她说,如果你怀疑一个人,想消除疑虑,最好就是杀掉,赚个心安。如果舍不得杀,那就赶在他背叛之前关起来,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背叛了,还是那个乖儿子——她笃定你背叛她了,只是没想到,关了你之后,事情还能推进。”

  炎拓微笑:“这就是有同伴的好处了。”

  冯蜜冷哼一声:“有了又怎么样?事情是你们合伙做的,只你一个人受罪,怎么没见他们来帮你分担呢?”

  炎拓没吭声,剥了一瓣桔肉送进嘴里抿住,奢侈地满足了一把味蕾,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几号了?”

  冯蜜说:“再有十多天,就过年了。”

  炎拓有点恍惚。

  居然这么快,他失去自由的那天,跨年都还有好几天呢,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他说:“那过年的时候,我能吃上一顿饺子吗?”

  冯蜜看了他一会,觉得既心酸又好笑:“你还要吃饺子?有意义吗?”

  炎拓说:“有啊,过年嘛。”

  说着,指了指袋子里的桔子:“这次我一定要忍住,留一个桔子到过年。如果那天有饺子,又有桔子,那这年,过得还不算太坏。”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周身一紧:“你知道这下头有东西吗?”

  冯蜜没明白:“有东西?”

  炎拓说:“就你来之前不久,有个东西在这儿,又撞又抓,眼睛绿莹莹的。”

  冯蜜哦了一声:“它啊,019号,名字我们都起好了,叫尤鹏。”

  019号?

  炎拓心头一凛:狗牙应该是018号,后来废了,这是……又将有新的顶上了?

  “他有血囊吗?”

  冯蜜低头看他,眼神玩味:“有,正在选,毕竟我们一下子丢了好几个同伴,急需补充。”

  炎拓的目光冷下来。

  他居然会觉得见到冯蜜是件好事,不是,它们永远是它们。

  “这是哪儿?”

  冯蜜失笑:“林姨没说错你,你都这样了,还想着穷打听呢?”

  她环视了一回洞穴:“别管是哪儿了,反正,你的朋友找不到这。”

  炎拓换了话题:“林……林喜柔说,你们其实是人。一入黑白涧,枭为人魔,‘人魔’就是类似于蚂蚱或者刚019号那模样吧,紧接着,你们又恢复到人的样子,蚂蚱却没有,我想来想去,缠头军不可能给蚂蚱准备血囊,蚂蚱之所以恢复不了,差的就是血囊——血囊到底是怎么用的?”

  冯蜜反问他:“你说呢?你这么聪明,这些年又一直在东找西查,你是什么想法?”

  炎拓笑了笑:“很早之前有一次,我偷着进了农场地下二层,撞见一些事。当时很不理解,但现在回想,能理出不少头绪。”

  “那个时候,熊黑整治的应该是吴兴邦的血囊,也就是许安妮的父亲。那个人一直讨饶,然后被熊黑大棒棰击,林喜柔在一边提醒说,‘注意点,别打死了,要留口气’。”

  “也还是那次,我在农场发现了几个迷你塑料大棚,其中一个里头有个中年女人,被惊动抬起了身,后背上有无数道粘丝,一直伸进土壤里。”

  “你们有个词叫‘脱根’,学过生物的都知道,植物靠根提供养分。我在想,血囊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块状的根’,塑料大棚里的那个女人,身底下的土里,其实还埋着人,亦即血囊。无数根粘丝,就是无数张嘴,吞噬血囊,供养地枭。”

  人是被活埋在土里的,不能打死,死了就没活性了,所以要“留口气”,和上头的地枭“长在一起”,一个不断输出、枯竭、萎缩,一个持久摄入、壮大、新生。

  冯蜜的脸慢慢僵住,想笑一下以掩饰,却笑不出来:“炎拓,人应该适当糊涂点,真相不好看,非得把那层遮羞罩给扯了,多尴尬啊,这还怎么做朋友?”

  炎拓说:“咱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朋友什么的,是你以为可以做,其实永远做不成。”

  冯蜜沉默了很久,末了苦笑:“行吧,这也是一早就注定的,上古的时候,咱们的祖辈就是对头,如今到了我们,还是对头。”

  上古的时候?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上古时候了?

  炎拓脱口问了句:“什么上古?什么祖辈?”

  冯蜜没回答,她倒退着走,手里的那束光也渐离渐远:“炎拓,将来咱们要是正面对抗,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做个约定吧——不管是你弄死我,还是我弄死你,都手快点,别让对方太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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