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54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聂九罗低声说了句:“我还好。”

  她不用枪,所以,还没到需要她出手的时候。

  山强再也忍不住了,两手狂舞,扯着嗓子大呼:“暂停!暂停!我们谈一下!先谈一下!”

  两相遭遇以来,他们确实还不曾向着白瞳鬼喊过话,不知道是出于惊讶还是真的get到了他想对话的意愿,外头的扒拉声暂缓。

  山强大喜,先重重咽了口唾沫,向边侧走了两步,眼望高处,似乎这样白瞳鬼就能听得更清楚些:“我们是缠头军后人,缠头军!跟你们是一样的!秦朝!都是秦朝的时候!大家不要斗,有误会的话,说清楚就行了!”

  林喜柔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简直是要笑喷。

  山强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就在这个时候,边侧的墙轰然破口,烟尘瞬间罩住了山强,山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拖了出去。

  大头跟山强处得日子久,见他被擒,开枪就待射,炎拓站得近,一把拨开他枪口:“你射谁?说不定没射中白瞳鬼,反而把山强给打死了。”

  和上一个被擒的一样,山强好像也是被抛出去了,呼救声顷刻间变远,然后哑口。

  烽火台内外再一次静下来,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也许,也许下一秒,又要少一个人了。

  只有林喜柔还在笑,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她说:“你们是SB吗?还交流、谈一下?白瞳鬼最早,是秦朝时的人了,人家不说普通话,也听不懂,说的都是古方言,发音调子都跟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到了地下,又混杂了下头的话,这么多年,发声也不一样了,你们上来就字正腔圆地用普通话去交流?它们根本听不懂,你们交流不了的!别妄想攀什么亲戚、讨什么情分了!”

  “即便是我,到了上头,学你们的话,还是老老实实从拼音学起的呢,交流……”

  说到这儿,语气一冷:“还不逃吗,等着一个个被拎走吗?”

  这话挺有煽动性,有人直接动摇了:“深哥,要么……走吧?”

  话是这么说,自己却没迈步子,心里也清楚:得大伙儿蜂拥而出,四散奔逃,才能起到出逃的效果,但凡只自己逃出去,那就是出头的椽子,出去了就被逮了。

  有几个人也心动了,纷纷附和:“搏一把吧,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啊。”

  林喜柔心中掠过一丝得意,她身子慢慢后倚,凑到冯蜜耳边:“待会,趁着她们都逃,我会趁乱推倒土墙——你就被砸进去,懂吗?”

  反正土墙也被枪打得摇摇欲坠了,到时候,四散奔逃,白瞳鬼各路去追击,不会注意到这里头还砸埋着一个的。

  只要瞒过了白瞳鬼,冯蜜就有机会脱身了。

  能保一个是一个,她手上有一尊女娲像化成的泥壤,泥壤在,冯蜜在,基业就可以继续,哪怕现在近乎归零了,仍然可以再起。

  出人意料的,邢深说了句:“守住破口,一人盯一个,赶紧的,别大意了!”

  又说:“出去了就全完了,白瞳鬼这速度,你们跑得脱?在一起还有希望。”

  他是领头的,既然他发了话,余人即便有不满,也只能照办。

  炎拓当然可以不听邢深的,但眼前这形势,往外跑也不见得比待在原地强多少,一动不如一静,所以他也选择待着。

  不过奇怪的是,山强被掳走之后,白瞳鬼的攻击好像又暂停了,门洞口、瞭望口和破口处一片死寂。

  这是在酝酿些什么吗?邢深心中有点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瞭望口:从这一侧,暂时看不到什么。

  又换到大头那个口,还是没异样。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听觉上。

  不过,也不需要他耗费精力了。

  一颗信号弹就近扬上半空,光亮几乎把场子都照亮了,余蓉的呼喝声远远传来:“是邢深吗?我们听到枪声了,撵着声过来的。”

  听到余蓉的声音,众人大喜过望,连大头这样跟余蓉不对付的,都长吁了一口气。

  同伴来了,能松口气了。

  只炎拓心里一沉。

  他看向聂九罗,低声说了句:“不知道她是撵着声来的,还是被白瞳鬼给故意放过来的。”

  聂九罗点了点头。

  怪不得白瞳鬼的攻击忽然就停了,也许,它们发现了余蓉一拨人正在往这边赶,特意等她们过来一起下手。

  又或者,对他们的攻击本身就是一个套,利用声响,招引那些散落在外、急于和同伴汇合的缠头军。

  人齐全了,就好开杀了,余蓉这一来,真不见得是好事。

第132章 ①⑦

  余蓉这一队也是折损严重,逃离之后把身边的人一拢,除了孙周,只跟出来两个,更糟糕的是,看地图认路的那个没了。

  这一下,几个人完全成了没头苍蝇,有心发信号弹联络同伴,又怕引来白瞳鬼,只得听天由命地到处兜转,听到枪声时,简直是大喜过望:虽说枪声意味着目的地有危险,但能汇合同伴,总好过孤立无援。

  两相会师,余蓉还以为这头的对战已经结束,心情颇轻松:“你们刚枪声一阵一阵的,是跟那白眼珠子的东西对上了?打退了已经?”

  邢深苦笑:“还在附近呢,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

  他一边安排新来的人加入防守,一边抓紧时间、尽量择要把事情跟余蓉讲了一遍。

  余蓉完全听懵了,她把脑袋挠了又挠,末了问出一句:“那……白瞳鬼抓地枭也就算了,抓我们是为什么啊?”

  这问题算是问到点上了,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喜柔。

  林喜柔半垂着头,但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些目光:“别问我,问白瞳鬼去,它们想干什么,我哪能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余蓉懒得纠结这个,她上下打量着烽火台,眉头皱起老高:“这地方……不行吧,这土墙,再撞就倒了。”

  而且顶上和边侧都有破口,没什么保障可言,她直觉躲在烽火台里,和身在外头,基本没差别了。

  于是忍不住又加一句:“这还不如逃呢。”

  邢深叹气:“逃哪去?”

  这话提醒了炎拓,他走到林喜柔身前蹲下:“之前我听到你和冯蜜在说话,冯蜜担心出不去,你说出得去,还说要想办法绕去涧水那边,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觉得去了那儿就能安全了?”

  林喜柔没想到这话被炎拓听了去,犹豫着没作声,冯蜜低声劝她:“林姨,都这时候了,梁子先摆一边,一起活,总好过一起完蛋吧?”

  见林喜柔没反对的意思,冯蜜索性代她说了:“白瞳鬼长居地下,几乎不到上头来,心理上厌弃地上,生理上也不适应,它们现在到这地方,已经是所能上到的极限了——就像人去到极端环境,身体会非常不适应,它们很快就会撤退的。”

  “所以,我们起初打算,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把它们给熬走。”

  炎拓听明白了:“涧水那里,就是你们认为稳妥的地方?”

  冯蜜:“涧水一带潮气重,水还带地腥味,白瞳鬼的嗅觉在那儿派不上用场,而且……”

  话还没说完,那股诡异的声潮又来了。

  这大概类似于发动冲锋的前奏吧,邢深心头一紧,喝了句:“都注意了!”

  话刚出口,就从自己这一侧的瞭望口处看到了几条迅速逼近的黑影。

  其实,不止邢深这一侧,聂九罗从门洞的方向,也看到了。

  这一次,没有白眼珠子,来犯的应该是枭鬼:从体型上看,跟人差不多,面目是扭曲过的那种丑陋,最典型的特征是,皮肤看上去如抹油贴蜡,泛重病似的蜡黄,活像是塑造手法低劣的蜡像馆里、假人成了精。

  说句实在话,乍一看,比地枭还恐怖点:毕竟地枭长得更像野兽,“恐怖谷”效应没那么大。

  只这一转念,这几条枭鬼就到了近前,但它们看上去并不想冲进烽火台:相反的,脚步不停,势头蓄足,向着身前的土墙狠狠开撞。

  声潮不歇,烽火台四面都传来骇人的撞响,刹那间,土墙晃晃欲倒,尘土四面弥漫,那架势,宛如屋子里骤起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这可糟了,土尘一起,即便有手电光,看人也只是憧憧的黑影,万一枭鬼趁乱进来、浑水摸鱼可怎么办?

  邢深大吼:“开枪!现在就开枪!别让这东西进来!”

  枪声四起间,林喜柔大喜,低声吩咐冯蜜:“快,滚到墙边,等着墙倒把你埋了!逃不出去的,只有这个法子了。”

  冯蜜一颗心急跳:“林姨,要么还是你吧,我伤比你重,保你的话成功率更高。”

  林喜柔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冯蜜的意思。

  冯蜜腰侧有枪伤,已经影响到正常走动了,而且身上带血腥味,她则不同,她只断了根肋骨,咬牙忍住的话,不会影响步速。

  她没有片刻犹豫,说了句“好孩子”之后,敏捷地向着墙根处滚去。

  或许真是老天在帮她,几乎和她先后脚,那面土墙轰然倒塌,立时就把林喜柔给埋严实了。

  冯蜜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心内出奇宁静,耳畔的厮斗于她来说,好像浑无关系。

  稳了,只要林姨能脱困,一切又可以从头再来。

  下一瞬,她陡然睁眼,尖声大叫:“林姨!林姨被拖走了!”

  烽火台内本就军心大乱,人人在尘灰里呛咳,糊得眼睛都睁不开,手指压死扳机,怕误伤了自己人,又怕身侧被当成自己人的其实已经是枭鬼了,被冯蜜这么一搅合,更是心惊胆战,有那承受力差的,几乎已经要瘫倒认命了。

  炎拓忽然听到林喜柔被拖走了,头皮狠麻了一下,循声看时,土尘乱飞,也看不出个究竟。

  他和林喜柔之间,就这样仓促地了结了?

  聂九罗这种不拿枪的,算是被保护在中间,脚边挤着团团乱跳、在热兵器发威时使不上劲的蚂蚱和孙周。

  她一手攥刀,另一手拼命在口鼻处扇尘,忽地灵机一动,大叫:“余蓉,这些是枭鬼,能听你的驯吗?”

  余蓉一梭子弹刚放完,于她的话听了个清楚:“又不是我驯的,怎么会听我的!”

  真是个榆木脑子,聂九罗冲着她的方向吼:“鞭家重技,技法一直没变过,万一有用……”

  话才说到一半,脑后突然剧烈一痛,是头发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继而身不由己、向后便倒。

  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炎拓就站在聂九罗身侧,忽然听到她声音不对,脊背一凉,伸手就去捞她,然而慢了一步,聂九罗已经被枭鬼倒拖着头发,拖出了破口。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这种遭遇,说来也怪,除了头皮奇痛之外,倒也没其它感觉,后背在地上划贴而过,脑子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怪余蓉剃了个光头,这要是余蓉,就没这麻烦了。

  第二个念头是:我这要是被你给拖走了,也别混了!

  她牙关咬死,右手猛然撑地借力,身子腾起的瞬间,抡刀便扎,恰扎在拖她的枭鬼腿弯,这枭鬼腿上吃痛,手上自然也就撒开了,聂九罗直觉头皮一松,痛楚得缓,待要爬起来再给它一刀,就听身后枪响,这枭鬼肩颈处接连重顿,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黑暗中窜奔了出去。

  就说那么多子弹放出去,怎么地上都没躺几只,原来受伤的都下了火线了。

  炎拓冲上来扶她,声音都发颤了:“阿罗。”

  聂九罗扶住炎拓的手,披头散发站起来,正想回一句“没事”,就听烽火台内,突然鞭抽三记,鞭尾珠光如一条极细银蛇闪过,紧接着,响起低一声紧一声的指哨。

  这是余蓉在尝试吗?聂九罗屏住呼吸,有点紧张。

  如她刚刚所说,鞭家重技法,而这一脉流传下来的技法,基本没有改动过:也就是说,余蓉的操作手法和当年进黑白涧的鞭家人的手法,大体是一致的。

  而枭鬼,只要是被鞭家人驯过,哪怕已经失去了做人时的神智,身体记忆也多半会保留下来。

  再说了,现代的普通话或许跟古方言没法互通,但指哨声不同啊。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团围在烽火台外侧、以及已经趁乱进入的枭鬼,突然不约而同间停止了攻击,然后四肢着地、慢慢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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