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可巧,不久前孙理他们刚送了一拨物资进来,而且,因为知道蒋百川经常在这头出现,送东西的时候,会特意搭上还算新鲜的肉骨。
余蓉在物资堆里扒拉了一阵,拎了条羊腿扔过去。
蒋百川得了羊腿,欢欣雀跃,拖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
雀茶盯着黑黝黝的洞口,突发奇想:“哎,你说,夸父七指,七个出口,有一个始终没找到,会不会是这条涧水啊?”
余蓉皱眉:“不是吧,这算什么出口。”
雀茶来劲了:“不是啊,地枭轻易死不了对不对?连脑袋没了都能再新长一个出来,那也肯定淹不死,它们完全可以被水冲着,一路冲去黄河、再入海。万一被打捞上来、活过来了,那也算是‘出路’啊。”
余蓉瞥了她一眼:“这出路是不是也风险太高了,哪那么容易就被打捞出来了?再说了,漂在水里,它就是一块无知无觉的大肉,水里吃人的鱼可不少。”
没等漂出个眉目,就被鱼群分而食之了。而且,就算漂出去了、运气极好被打捞上来,没有女娲像转化,见了光的地枭,又能活多久呢?
雀茶若有所思:“也是。”
说到水里“吃人的鱼”,余蓉重又焦虑,看看时间,过去四十分钟了。
但牵绳的绳团,还在不断入水。
余蓉咽了口唾沫,有点沉不住气:“怎么还朝里进呢?”
论理,只要炎拓转向折返,这绳子就该停了。
雀茶也有点紧张:“是不是他在下头发现什么了?”
有可能,炎拓应该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到点不返,很有可能是有什么发现。
余蓉催促雀茶:“先把火生起来,在里头泡这么久,回来得冻成冰棍了。”
雀茶应了一声,起身从小拖车上往下搬木柴片,余蓉继续盯着牵绳,同时对比时间,然后不断舔着嘴唇:不能再往里进了,虽说看起来只是多进了几分钟,可推进器没电了是小?,关键是气瓶,在水底下没法呼吸,那可是分分钟就要命的?。
雀茶觑到余蓉脸色不对,也有点慌:“要么……把他拖回来?”
余蓉苦笑:炎拓已经下去那么远了,人正常走路的话,一小时能走三四公里,在水里可能会慢点,但两三公里总是有的——她又不是金刚,让她只凭一根绳,去硬拖一个两三公里外、浸在水里的大男人,还是逆流,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正急得额头渗汗,牵绳拖抖了一下,终于不动了。
余蓉如释重负,回头又吩咐雀茶:“汤水也先煮上,等他出来,刚好能开餐。”
边说边站起身,一点点往回收绳。
收着收着,手上微微一绷。
余蓉心头一震,为了佐证,她还用力狠拉了一把。
还是绷着的!
大意了,绳是停了,但人没往回走,这是……出?了?
余蓉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就势把牵引绳在肩颈上绕住,用尽浑身的力气向后仰。
雀茶正生着火呢,见势一惊:“怎么了?”
余蓉没吭声,过了会,绳子略有松动,这应该是那头在往回返了。
这时候才回?余蓉声音都变调了:“过去多久了?”
雀茶赶紧看表:“五十二分钟。”
五十二分钟,完蛋了,四十分钟的单程,硬生生被炎拓多拖了十二分钟,就能他能闭气四分钟,那还有八分钟呢!
如果没有助推或者助拉,炎拓必死无疑了!
余蓉吼雀茶:“别烧火了,赶紧过来帮忙!”
雀茶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帮着余蓉一起拉绳,她一颗心抖索索、手臂也发颤,只觉劲还没没来得及使出去,绳子又松了。
不能这么原地站着拽拉,因为炎拓是在返程中,绳子本来就是一再松落的,而且……
雀茶提醒余蓉:“咱们使的力和他一个方向,才能有效果吧?”
她们站岸上,使力的方向和炎拓的返程方向是有夹角的,中学物理学过,这样的话,力会被分散。
余蓉秒懂,四下张望过后,几步冲到小拖车前,又踹又蹬,几下就把小拖车的一只车轮给搞下来了,同时嘴里嘬哨,哨声极其尖锐。
不远处,刚啃完羊腿、满意非常的蒋百川浑身一凛,连蹿带跳着奔了过来。
余蓉顾不上交代什么,一刀断了牵引绳,把车轮串到绳上,同时抓住绳头,在蒋百川健硕的上身一再绑绕,打了个结实的结。
再然后,她抓起车轮,几步飞窜到河岸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紧接着,哨声自下方传来,蒋百川如闻号令,精神为之一振,前爪着地,喉间嗬嗬作响,飞一般地沿着河岸、朝反方向狂窜出去。
雀茶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趔趄着奔到河岸边去看。
余蓉正不断踩水、浮在水中央,手中稳着那个车轮,如扶方向盘,那根牵引绳穿过车轮,绷得犹如弦紧的同时不断回收,在水面上激出一条笔直的白色水花。
雀茶恍然大悟。
那个车轮是用来定向的,这样,余蓉和炎拓之间就是一条直线,拉力施加上去,可以保证炎拓一路笔直回返、不走偏。至于蒋百川,起到的是“纤夫”的作用,他如今吃得膀大腰圆,兽化之后又蛮力无穷,疯跑起来,那拉力可绝不含糊,比几个余蓉加起来都给力。
那头有推进器,这头又在帮着拉,足以帮炎拓“抢”回不少时间了!
……
约莫半个小时后,牵引绳险些磨断的当口,炎拓终于出现了。
他还扶着推进器,但光从身姿形态,看得出已经筋疲力尽,余蓉松了车轮,猛扑了几下水迎过去,一把掀开炎拓的面罩。
眼见他脸色青紫,再多几秒,估计就会双眼翻白了。
余蓉怒从心头起,正要大骂他几句,整个人身不由己,抱着炎拓一起被拉出好几米远。
原来是她忘了嘬哨把蒋百川叫停,但蒋百川已经狂蹿下去这么远了,估计嘬了也听不见,余蓉用尽力气抽刀断了绳索,和炎拓团团在水里打了几个转之后,终于停下来。
炎拓大口喘气,头晕目眩,余蓉累得靠不了岸,声音倒还中气十足:“你特么不知道到点就要返程吗?这要是没有小车轮、没有蒋叔,你丫死挺了知道吗?”
炎拓虚弱地抬起头看着余蓉,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他说:“余蓉,我找到阿罗了。”
***
篝火侧畔,炎拓裹着条大毛巾,抖抖索索喝完一碗热乎的羊肉汤,也讲完了这一趟下水的经历。
余蓉听得咋舌,到末了居然兴奋得很:“还有这种地方?”
太特么刺激了,水下石窟,活死人造像,双尾交缠的巨蛇,这可是花再多钱跑再多地方都看不到的奇景啊。
雀茶这半年一直跟着余蓉东奔西跑,对她的脾性也摸得差不多了,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转的什么念头。
她给余蓉泼冷水:“你就算了,你闭气还不如炎拓呢,你下去了,谁拉你上来?谁指挥得动老蒋?”
也对,余蓉有点泄气,对着火搓了搓手:刚死攥着车轮,手上勒出了老深的印。
过了会,她说:“总体来说,是个喜忧参半的好消息吧。”
聂二居然还活着,真是让她始料未及,想想真是感慨,居然让炎拓给赌赢了。
可是,怎么把聂九罗给带出来呢?
她沉吟着说了句:“那蛇……好像不是很有攻击性啊。”
炎拓点头:“我感觉,真是我把它招出来的,但它也不是想把我怎么样,就是要……阻止我似的。”
余蓉斜了他一眼:“那些要真是女娲肉,也相当于是女娲尸身了,那蛇等于守护者吧,你在那又是撕又是刀割的,你自己品品,这种行为是个什么性质?”
炎拓汗颜。
或许是因为“聂九罗还活着”这个消息太让人雀跃了,尽管还带不出她、束手无策,但他的心情依然舒展。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雀茶忽然冒出一句:“炎拓,你当时,一直戴着手套吧?”
是啊,炎拓瞥了一眼自己扔在一旁的潜水手套:“当然得戴手套,水下不戴手套,手指很快会冻僵的。”
雀茶说:“你有没有试过,不戴手套去碰那些女娲肉呢?”
炎拓心中一动:“你什么意思?”
雀茶:“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那些如果真是女娲肉、造世大神的尸身残留,肯定很有灵性。你全身捂得严严实实,一寸肉都不露,你去碰女娲肉,说句啊不好听的,人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啊?再后来,你又撕又割,跟个强盗似的,怎么着,你还能从她那把人强抢出来?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地盘。”
“也许,那里的人是抢不出来的,得靠你去接,愿意跟着你走的,就会跟着你走。不该被你带走的,你上刀用枪都没辙。”
第149章 ⑧
炎拓被雀茶一番话说的,半晌没吭声。
余蓉奇怪地看向雀茶:“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不得不说,雀茶的思路还真挺清奇,余蓉听炎拓说到那层肉膜手撕不破刀割不裂时,还曾想提议他不妨带枪去试试。
雀茶说:“那是因为……”
才一开口就晃神了。
最初,刚跟蒋百川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上过头、发过晕的,对未来满满的计划和期许,很想给蒋百川生个孩子。
那两年,看了很多资料,关注了不少婚育博主,去医院看病时,还曾特意绕去过妇产科,看新手妈妈们在走廊里练走道、抱孩子,交换心得体会。
她记得她们叽叽喳喳讨论说,小孩儿刚生下来,真是丑死了,看一眼嫌弃得很,完全没母爱,可是抱在怀里喂过几次奶就不一样了,肌肤相贴,软柔得心都化了。
还有走廊里那些关于亲子的宣传画,每一张都温馨有爱,让人觉得关于生命,关于接引,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
余蓉伸手在雀茶眼前晃了晃:“雀茶?”
雀茶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炎拓和余蓉两个都疑惑地盯着她看,脸上不由发窘:“就是……我也不懂你们说的那些事,又是什么肉啊又是什么泥壤的,我就是觉得吧,女娲造人,跟母亲差不多,母亲生孩子,不也是在造人么。”
“母亲对孩子,当然是庇护的,听炎拓说,不管是人,还是地枭,甚至于狗,那儿都有。哪个母亲舍得轻易把孩子交给别人啊,你想把人领走,当然得真心诚意,还能下手去抢吗?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把人搞出来,哪天那个石窟被人发现,里头的人不都被弄出来去做展览了吗?”
说到这儿,见炎拓和余蓉都听得入神,蓦地局促起来,话也说得磕磕巴巴:“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随便听听就行。”
火堆上的羊汤都快烧没了,她急急过去抽柴压火,又往锅里加了点水。
余蓉咂摸了好一会儿,说:“没准真是个方向,怪不得说女人是情感型动物,心思是要比咱们细腻一点。”
炎拓觉得她这话说得好笑:“你不是女人么?”
余蓉瞥了他一眼:“我啊……”
她没往下说。
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女人,有时又觉得更像男人,有时觉得当女人真麻烦,有时又觉得做个男人也糟透了。
都说女娲是造人的大神,她真想去问问,造出她这样的,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