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雪芥
姜蝶是其中唯一还清醒的人。
她其实也喝了些酒,在酒精和熬夜的作用下困得不行不行,但惦记着接下来的任务,她还是努力支着眼睛,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间。
拉开柜门一看,里头居然有开封的小半袋米。除此之外冰箱里还有些零碎的食材,看样子这个别墅是蒋阎经常会来的地方。
她没有动冰箱里的食材,舀了点米。但煮粥该倒多少水来着?姜蝶心里没底,拿出手机搜了下食谱,上头写着:少许。
“……”
算了,凭手感吧。
没煮过几次粥的厨艺小白盲倒了些水,胸有成竹地开火。
等待煮粥百无聊赖的空档,姜蝶将目光投到了满地的空酒罐上。
她眼色一转,挽起袖子,躬着腰开始整理杂乱的大厅。
当然,在收拾之前,她没忘记去补下妆。抹去艳色的口红,压掉熬夜的油光,使整张脸看上去依然战斗力满格。
外头的雨势比昨夜还要凶猛,噼里啪啦地几欲穿透落地窗,电磁炉上的小锅呲呲地冒着火,两种声音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冲淡了下楼的脚步声。
但姜蝶一直竖着耳朵,这一回,她没有错过信号。
“你在做什么?”
这回的声线不再带着鼻音,很冷静,是雪水从高山上流下来的那种清冽。
姜蝶假装一激灵,慌乱转身。
事实上,她侧转的角度是经过多次镜头实践下来后,最完美的一个角度。
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缘可是很重要的,她必须营造良好形象。
可惜,她面前的蒋阎却没有任何反应,看她和看她手心里的垃圾袋没有区别。
他换了一身黑色衬衫,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姜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他的手,指甲全都修剪得圆润干净,宽大的掌心里扣着一把同色的长柄伞,看样子正准备离开。
趁现在!
姜蝶连忙叫住他:“师哥好。”
一般人习惯叫他会长,但她偏要叫个不一样的。蒋阎大三她大二,这么叫也无可厚非。
姜蝶抖了抖手上的垃圾袋,仰头看向他,一副被撞见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看不惯乱乱的,就动手收拾一下。抱歉我们把你这里弄得这么乱。”
这话说得毫不心虚,是个人知道她的房间真实面貌后听到都会翻白眼的程度。
姜蝶之所以反常地收拾、还要做早饭,无非是想投其所好,在蒋阎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一切都源于在快艇上和饶以蓝的那番对话,在昨晚见到蒋阎意外现身后,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设计大赛,她要找蒋阎当自己的模特。
他的身型就像十七世纪的鲁本斯铅笔下勾勒出来的弧线,修长的脖颈连着直角肩线,宽阔的蝴蝶骨在腰间收束,往下蔓延到长腿。衣服在他身上失去了地摊和高定的定义,区别只在于他穿哪件。
别说放眼学校,纵使整个花都,都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模特。
但这个选项,她之前从没考虑过。说服蒋阎这件事,大概比拿下冠军还要难。
可是在船上和饶以蓝的一番交涉,突然启发了她:就算她不去抢这个人,还会有别人打他的主意。饶以蓝就是其中之一。
那为什么她要把这个可能性让给别人?
尤其是,不想让给饶以蓝。
原本心中一闪即逝的那点小火苗,经过饶以蓝自大的煽风点火,一发不可收拾。
被她完全轻视的人拿下她势在必得的人,到时候的饶以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除了拿下冠军的期许,姜蝶又多了一份期待。
现在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如何攻克蒋阎。
一上来就邀请肯定会被拒绝,得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先和他拉近关系。
她揣测一个自律且有强迫症的人打破了一次规则,必然不会允许自己有第二次失误。所以判断他今天一定会早起,哪怕昨晚睡眠不佳。
事实证明她没猜错,特意熬了一整晚等他,预先筹谋的这些小手段也顺利地在他面前展现。
她隐去心头的得意,继续表演道:“哦对了……刚才我胃有些疼,擅自用了你的米煮粥,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蒋阎擦过她的身侧走向玄关,极为简短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姜蝶赶紧加快语速:“他们都睡得太死了叫不起来,我煮的粥好像有点多。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吃一点。”
她走过去掀开锅盖,笑容凝固在脸上。
刚才加水加得太自信,说好的白粥硬是熬成了一碗蹿稀一样的玩意儿。
蒋阎瞥了一眼:“……”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嫌弃。
“……谢谢,但我不爱吃白粥。”视线从锅里移到她的脸,扫了一圈,对上她的眼睛,顿了两秒,“太寡淡,不合胃口。”
说完,转身推门而去。
一瞬间,门缝被强烈的气流冲击,屋外足以将世界吞没的潮气钻了进来,打湿了信心满满的姜蝶,眉毛焉耷耷地垂下。
她望着落地窗外那一朵逐渐走远的黑色雨花,气得锅子差点没拿稳。
寡淡就寡淡,干嘛对着她的脸讲?无语。
她忙不迭掏出镜子仔细端倪一番,有鼻子有眼,腮红刚补过还打得红扑扑的呢。
明明活色生香,秀色可餐嘛。
姜蝶气鼓鼓地合起镜子,心想蒋阎肯定只是在说粥。
但无论如何,和他交锋的第一回 合,自己惨败。
她轻轻叩在冰川上的声响,一丝回音都没有,就被淹没在浩瀚的雨声中。
第3章 我的世界已狂风暴雨
姜蝶独自干掉了一整锅蹿稀似的的白粥,十分希望能有一包乌江榨菜拌饭。
胃垫了点东西后感觉舒服些,困意再度涌上来,坚持熬了一整晚已经到了极限。她趴在岛台上,头一埋进胳膊就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人都还没醒,姜蝶看了眼手机,居然只眯了半小时。
一瞬仿佛回到高中的午间,迷迷糊糊地趴着做梦,醒来以为都换了世纪,其实不过弹指。
她坐直身体,落地窗外的雨势更大了,黑卷的云层像是要倾塌入海,看得人心头发慌。
这雨从昨晚下到现在了,怎么越下越猛,没有停的架势……这个天气,船都没法儿开了吧。一会儿该怎么离岛?
门口传来响动,姜蝶转过头,是蒋阎去而复返。
他看上去比出门时狼狈许多,浑身都湿透了,黑色的衬衣布料紧贴着肌肤,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肌肉走向的线条却像砧板上的刀痕,若隐若现地映出褶皱。
活脱脱一条被海潮冲上来的男美人鱼。
姜蝶看得津津有味。在仅有的几个照面中,蒋阎从来都穿得很板正严实,根本看不到底下的风光。这次算是捡了便宜。
蒋阎刚才撑的伞已经被外头的风刮得伞骨折断,伞面也狼狈地全部外翻。他强迫症地站在门口,认认真真地把伞面全都翻回来。
……这画面看上去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师哥,外头风雨很大吗?”
姜蝶没话找话,蒋阎也露出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但还是边整理边开口回答她。
“来台风了,现在出不去岛。”
所以他才回来的啊。
姜蝶恍然,心想,这难道不是老天赐给我的良机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姜蝶灵机一动,跑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回来。还未能近蒋阎身,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姜蝶的视线范围——是睡得神清气爽的饶以蓝。
饶以蓝快她一步,将口袋里的一包纸巾递过去。蒋阎没有拒绝,道声谢,擦雨伞上和手柄上的积水。
姜蝶内心警铃大作,想起饶以蓝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两人有交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禁略有后悔刚开学时没去参加学生会的选拔,当时一心扑在怎么经营自己的微博穿搭号上,根本抽不出时间。
手上的毛巾此时插进去就略显尴尬,姜蝶踌躇时,突然客厅里窸窸窣窣传来动静,盛子煜大张着懒腰,从沙发上摇晃起来,正好看到姜蝶以及她手上的毛巾,大大咧咧道。
“快快快,我正需要呢!睡得哈喇子流了一嘴。”
他的这一声正好化解了姜蝶的尴尬,她忙不迭把毛巾往他脑门上一飞,摆脱自己其实是给蒋阎送毛巾的嫌疑。
盛子煜拉下毛巾,咕哝道:“你太粗暴了吧,能不能温柔点?”
他的声音也引起来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跟着看过来。姜蝶头皮一紧,赶紧挽回颜面地靠近他,依言抬起他的下巴,软语道:“行,我帮你擦擦。”
盛子煜鸡皮疙瘩一抖,刚想问她发什么神经,一看沙发边蒋阎和饶以蓝也在,便懂了。
他配合地抬起下巴:“谢谢宝宝。”
目睹他俩卿卿我我地擦脸,饶以蓝翻了个白眼,又带着一丝羡慕的幻想去偷看蒋阎。只见蒋阎没什么反应地垂下眼,继续擦着手里湿掉的伞。
擦完,他就把伞扔进了垃圾桶。
*
“中央气象台今日发布黄色预警,台风‘蝴蝶’已于昨晚八点登陆盐南、花都一带……登陆时强度为八级……”
客厅的电视上,主播正播报着今日的气象。
一行人陆陆续续醒来,通过新闻知道了天气的棘手。微信群里导师正发布通知,学校因为台风停课,让同学们好好待在宿舍或家中不要外出。
大家原本还愁困在岛上回不去,这下子全都放飞心情,没有什么比公然放假更开心的事。尤其是还能蹭住豪华海景大别墅。
因为蒋阎非常客气,表示他们可以住到台风结束。
姜蝶没想到会是黄色预警,立刻躲进空房间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迅速被接起,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呢?外头都刮台风了。”
“妈,我在盐南岛,这会儿暂时回不去。等天气好点通船了我马上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