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雪芥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乱糟糟的房间才变得像样。姜蝶累得一头栽进懒人沙发里,气喘吁吁地开始着手回复微信里的消息。
Lulu:人呢人呢人呢
小福蝶:我刚在大扫除
Lulu:……那是够你打扫一天的
Lulu:今晚跨年我们一起呀!
卢靖雯甩了livehouse的地址过来,以及演出信息。文飞白净喜欢这些,连带着卢靖雯耳濡目染,也开始偏爱起这些音乐。
姜蝶很理解这种感受,就像她受蒋阎影响,在一堆舌头打结的法语听力里硬是插入一首无比缱绻的情歌。
现在光是想到那个歌名,就有种自作多情的坐立难安。
小福蝶:我还是不去了吧,你们小情侣开心跨年
Lulu:来呀,跨年人多热闹,飞白也叫了他的朋友
小福蝶:那行吧,我陪我妈吃完晚饭过来
话已至此,姜蝶干脆应下。
今夜她确实需要靠一些别的东西,让自己不那么沉溺于胡思乱想。
陪姜雪梅吃完晚饭,洗完澡,她擦着湿发回到房间,视线扫过一堆还没来得及安放好的零碎,停在其中的一个盒子上。
是那件从西川带来的春尾衣良的小礼裙。
不知道是谁送的,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最终束之高阁。
想想只在酒店的试衣镜前穿过一次,就这么放着,确实有些可惜了。
送这份礼物的人一直杳无音信,到现在她只能认为,大概哪个深藏功与名的壕粉送的。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私下穿一次?
昨夜过后,她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回馈给送礼者最好的心意,就是接纳。
你快乐,我也快乐。
也许只是一个忍不住想穿而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总之,她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盒,华美的裙子静静躺在盒中,夺目的红色让这间黯淡的老房子都着了火。
姜蝶穿上它,吹了波浪卷,拉上长筒靴,涂上丝绒质感的口红,非常有仪式感地出了门。
*
车子停在livehouse前,长筒靴落地,车内款款飞出一只火红的蝴蝶。
姜蝶鲜少有打扮得如此明艳的时候。以往她也会很刻意装扮自己,但都是点到即止,不想让人觉得她很用力。她的穿衣总之就是营造出一种,只是从椅子上捡起一件就穿上却又恰到好处的随意。
因此当她不再收敛,就像搬出一坛从去年夏季酿好的梅子酒,即便嗅觉再差劲的人,也难免从她一进大门,就频频看过来。
姜蝶一边去往二楼包好的卡座,一边脱掉外头的羽绒外套。
她原以为这些过路的目光会让她很受用,能抵过从蒋阎那儿被击溃的不自信。
但没有用,那区别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和水龙头下渗出的水滴,根本不能相提。
卢靖雯一眼就瞧见姜蝶,招呼她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这衣服真的好看,太惊艳了!”
两人早在微信上关于这件衣服有过讨论,因此卢靖雯并不意外,只是稍微有点惊讶姜蝶在今天穿了出来。
姜蝶耸肩:“可不是,不穿就是暴殄天物。”
卡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这次叫的人还真不少。有文飞白的朋友,也有朋友的朋友,就如卢靖雯所说的,跨年这种活动,必须人多凑一起才叫好玩。
可为什么有的人就喜欢孤独呢?
她不免又想起蒋阎,想他此时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一个人度过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楼下有乐队开始登场。气氛开始燥热,大家都开始纷纷涌向一楼。卢靖雯知道姜蝶不喜欢去挤,便把自己的包往她旁边一放让她保管,拉着文飞白奔向舞台。
卡座慢慢变得很空,姜蝶倒无所谓,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碰胳膊碰腿的就有点烦躁,越发觉得这个俯瞰的位置是最佳座位。
开场曲很活跃,一波热浪从一楼拍至二楼,姜蝶也跟着挥手摇晃,一个人嗨到深处对着瓶吹。好像真的在梦游异境,短暂地忘记了伤悲春秋。
到了后面几首,换了支温柔的乐队上来,歌曲也跟着安静。
整座livehouse灯光变蓝,如海水一般的光线里,台上的人弹着吉他,敲着慢鼓,唱着:“好想把你,从身后捂热。却忘了你我,隔着山河……”
姜蝶怔住,似乎真的被摁入海底,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歌词随着海水流入耳膜,海底的压强挤迫心脏,榨出一丝咸涩。
“喜欢这首歌吗?《红色的河》。”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姜蝶回过神,看见鸭舌帽下一张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脸。
“好久不见。”邵千河笑着,眼神在她身上扫过,“这件红裙非常衬你。”
姜蝶也不奇怪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也笑道:“好巧啊。”
邵千河轻摇手指:“并不巧,我是飞白叫来的。”
“飞白?看来你们很熟了。很有本事喔。”
一次音乐节就能把人变成哥们,邵千河不愧是混迹各种交际场的小王子。
邵千河不以为然:“可我最想熟起来的人,都见了两面了,甚至连微信都还没加上。”
姜蝶听着,怎么觉得这话的矛头直指向她?
上一回手机没电,借了他的充电宝用,后来加微信的事糊里糊涂地就忘了。
估计这事让社交达人很挫败吧。
姜蝶以为他在抱怨,赶紧掏出微信说:“这回我扫你!”
邵千河眉头一挑,伸手将屏幕上的二维码伸过来。
姜蝶一扫,出现了……请输入付款金额。
???
邵千河撑着脸:“加我微信要先付费。”
“……哈?”
“现在这表情多生动。”他笑起来,“比刚才听歌时一脸忧郁强多了。”
他重新递了真正的二维码到她跟前。
姜蝶这才反应过来,邵千河在刚才居然洞悉了她情绪的低落,为此故意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已经完全扭转了初见时对于邵千河轻挑的印象,只觉得这人是个直率的情绪动物,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亲近他,轻而易举地与他成为朋友。
“我没忧郁啊。”她支吾,“就是刚才……觉得这个歌的氛围比较低落,被影响了而已。”
她撒了一个笨拙的谎,可骗不到邵千河。
“我听说你们复合的消息了,看样子并没有?”
姜蝶无语半晌。
原来扯半天,他也以为她在为盛子煜黯然神伤。不过也难怪,据他所说,他给她发布的秀恩爱视频一键三连过,理所当然会联想到盛子煜。
“当然没有,我和他已经是过去的过去式了。”
邵千河哦了一声,问:“那你现在,是在为谁难过呢?”
姜蝶拿起啤酒掩饰地喝了一口,转移话题:“你不下去吗?还是马上就要走?”
他微微一愣:“我为什么要走,我才刚来。”
她调侃:“今天这个日子,应该很多场需要你去赶吧。”
邵千河失笑。
“……确实有很多。”他举起啤酒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但如果场子里有意思的人在,我干嘛走呢?”
姜蝶直觉这话不能接。
正当气氛有些微的沉默,卢靖雯和文飞白还有两三个人在中场间隙上来,其中一个女孩指着邵千河大呼小叫:“我刚一直在下面找你呢,居然偷偷躲在这!”
邵千河轻笑:“昨天熬夜了,挤不动,休息会儿。”
“你最好是在休息。”那女孩酸酸地怼了一句,视线在姜蝶身上逡巡,在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时停滞了一下。
“啊啊啊,原来这最后一件被你买去了?!”
姜蝶一头雾水:“你说……这个?”
她指了指身上的小礼裙。
“对啊!我当时被网图种草过特意跑去店里,结果店员说我晚了一步,最后一件被买走了。”女孩气鼓鼓地嘟囔,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我当时打听了一下,店员说买的人是个男的。”
这句话忽然点醒了姜蝶。
对啊,当时人在西川,回来后就忘了其实可以去店里套一下话。
那女孩也坐到她身边:“我可喜欢这件衣服了,你要不要忍痛割爱卖给我?我不介意二手的!”
邵千河打断她道:“行了你,你不介意人家还介意呢。”
“切……”
卢靖雯坐到姜蝶对面,听到邵千河的话,打趣的眼神在姜蝶和他之间来回旋转。
姜蝶送给她一个白眼。
时间在纷扰中即将转至十二点,所有人都回到了卡座,舞台上依旧有乐队在热场。
倒计时时,音乐暂停,大家念着举起酒瓶,异口同声地念着“十、九、八、七……三、二、一!”
“新年快乐!”
丁零当啷的酒杯碰撞和呐喊开启了新一年的第一分钟。
跨年的零点过后,表演结束,一桌又一桌的人却还未散去。
依旧有音乐在放,聊天喝酒,喧嚣吵闹,一切都和之前并无两样。
如同她对蒋阎的妄想,不会因为翻过零点就即刻刷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