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清泉
“那可不,越长大越淘气,还不到一岁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到处跑,一天摔好几次,真是……”
两姐妹围着孩子,闲话家常,这种感觉既温馨又愉悦。
逗了一会儿小外甥,菲云才想起来问道:“刚才宝儿哭什么?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白白胖胖的,我们家宝儿怎么这样瘦?”
说到这个凌芳华就垂下了嘴角,原来宝儿最近一直拉肚子,医院没少跑,钱也没少花,可却反反复复的,总也不见好。看着孩子打点滴,脑门上、脚背上插着针管的样子,凌芳华心都要碎了。
孩子生病,大人也受罪,凌芳华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做饭、做家务,有时候婆婆店铺里忙起来,还要叫她下去帮忙。
更重要的是,她带孩子没收入,孩子爸挣的那点儿钱全送医院去了,家里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这些事,凌芳华是不会和小妹说的。
只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凌菲云看着姐姐憔悴的脸色,身上穿的衣服,还有餐桌上中午吃剩的菜,就知道姐姐日子过得也不松快。
几次张嘴想说借钱的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期间那老太太几次找借口上楼,不是拿张纸,就是找什么东西,眼神嗖嗖地往菲云身上窜,看得菲云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凌芳华脸色有些不好,却也不好说什么。
菲云看着时间快六点了,被老太太盯着也着实难受,就说要回学校了。凌芳华想留妹妹在家吃饭,不料她那婆婆又“正巧”上来了,虎视眈眈的模样。
菲云连忙说自己正减肥,就不吃饭了。
那老太太连忙笑道:“哎哟你可算是想通了,不是我说你呀,小姑娘家家的长这么胖,将来怕是要嫁不出去喱。减肥好,省粮食还能变漂亮,你早该减肥了……”
凌芳华垂下眼帘,掩去自己的情绪,菲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逃也似地从老太太眼皮底下窜下了楼。
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饭都没吃一口,还被婆婆说什么嫁不出去,凌芳华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家二嫂,和她一样在家带孩子,不过二嫂娘家是市里的,父母都是有工作单位的铁饭碗。二嫂娘家亲戚过来的时候,婆婆那个热情劲,可和自己娘家人来时,婆婆那警惕厌恶的表情大相径庭。
凌芳华又不傻,这些都看在眼里,知道婆婆是怕自己娘家的穷亲戚来打秋风,吃了她儿子家的粮食,拿了她儿子家的钱财。
对于这些,凌芳华很心累,很愤怒,却又无处诉说,只能憋在心底。因为她骨子里也自卑,觉得自己是农村人在婆家面前矮了一截。
面对妹妹,她脸上仍旧带着笑,丝毫看不出什么。
可是妹妹一走,她再也装不下去,沉下了脸。老太太也是个机灵人,知道儿媳妇有脾气,连忙把话题扯到了孙子身上:“听说有个四磨汤调理脾胃很好,你去买点儿给宝儿试试。”
第8章 她什么都知道
凌芳华眼睛一亮,连忙抱着儿子就向楼下走去:“那敢情好,趁着现在药店还没关门,我赶紧买去。”
说话间人已经跑没影了,老太太一脸莫名:“到底是乡下人,听风就是雨,急什么急嘛……”
不过想到是给孙子买药,到底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回了店里。
凌菲云离开姐姐家,正往学校走,突然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妹等等我,等等——”
回头一看,是姐姐抱着宝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哎哟你这丫头,怎么走这么快——”凌芳华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凌菲云连忙接过宝儿,让姐姐缓缓。
等缓过劲儿来,凌芳华瞧瞧四下无人,连忙把一张卷起来的纸币塞进了凌菲云裤袋里。
菲云涨红了脸:“不用了,姐,家里给生活费了,我有钱——”说着就要把钱掏出来。
凌芳华死死摁住裤袋,不许妹妹把钱往外面拿:“亲姐妹,什么也别说了,拿着买双鞋吧。”
菲云一愣,原来姐姐都看出来了。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脚,那鞋子上的破洞非常明显,难怪……
凌芳华给了钱转身就走,只是风中送来一句话:“赶紧回去吧,只要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姐就心满意足了。”
菲云望着姐姐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大姐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却还给自己塞了一百块钱。也许一百块在有些人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可是凌菲云知道,这是姐姐从自己嘴边省吃俭用来的。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能可贵的了,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真情,也是一份滚烫的心意。
凌芳华长得很漂亮,圆圆的眼睛非常动人,特别是那傲人的身材,更是令人羡慕。从十几岁起,想追她的人就一拨又一拨,不过她全给拒绝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凌芳华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呢,她要帮助家里还债,要供妹妹读书。她把自己打工赚的每一分钱都寄回了家里,自己反而是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
明明是花季少女,为了多赚钱,甘愿在石棉瓦厂做那么繁重的工作。
直到二十四岁,在普遍结婚早的农村,已经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的凌芳华,才提出结婚。
家里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恋爱好几年了,只是考虑到结了婚就没法再帮衬娘家,她才把婚期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男方等得不耐烦,两人频频争吵,才不得不把自己的终生大事提上了日程。
刚结婚就怀孕了,这两年她没有上班,以前也没有积蓄。姐夫一个人赚钱,日子过得有多难,其实即使她不说,菲云也听妈妈提过的。
所以对大姐,菲云是打心底里感激、尊重,想到大姐最后说的那句话,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凌菲云捏了捏拳头,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姐姐,也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
路上瞥见一个地摊,凌菲云看见一双白色的跑鞋,样子很大众,也很普通,不过凌菲云很喜欢,最起码它是新的!
老板叫价六十,不过她曾经听别人说过,这种地摊上的小白鞋二三十块就能买到。若是以前凌菲云一定不好意思讲价,但现在她既然决定改变自己,就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省出二十块钱,也是件好事啊,毕竟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板,能便宜吗?”凌菲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老板一句话就给否了:“我这都是实价了,小姑娘。”
老实单纯的凌菲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不是凑巧听到别人说过二十多块能买到,她兴许就真信了。既然这老板不肯卖,那再去别家看看吧。
这么想着,凌菲云放下鞋子,转身要走。
那老板见状连忙叫住了她:“小姑娘小姑娘,我看这双鞋是真的很适合你,这么着吧,今天我就少赚点儿,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让买家说价,还有这么卖东西的?凌菲云有些懵,试探性地说了个数字:“二十五行吗?”
她到底还是太青涩了,语气里满是不确定,精明的小贩哪里能听不出来,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她把脸一沉:“你这也砍太多了,二十五我拿货都拿不到,你这小姑娘也太狠了吧,二十五够干嘛的呀……”
原本她是想吓唬一下小姑娘,谁知小姑娘一听顿时羞红了脸,扭身就跑了,小贩一脸懵逼,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哎你别走啊,二十五就二十五,你回来——”
凌菲云真的被吓到了,小贩的那些话让她又羞又愧,觉得自己太过份的,瞧这价还的,人家都没得钱赚了……
凌菲云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又看到一个地摊,恰巧也有和前面那双一模一样的鞋。
凌菲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一问价,这位老板倒是挺爽快:“五十,你若诚心要还可以再少点儿。”
凌菲云心想,这老板比之前那位实诚,于是她强作镇定:“最少要多少?”
老板是个年轻姑娘,大约也是第一次摆摊,并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是我第一个顾客,二十三块,一分都不能再少了。”
凌菲云一怔,果然还价是很有必要的,货比三家也是很有必要的,这差点儿就让前面那小贩给蒙了!
凌菲云当即就试了尺码,利索地付了钱,直接穿上新鞋走了。
新鞋就是不一样,走起路来仿佛踩着弹簧似的,鞋底很软,很舒适。凌菲云嘴角微微上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全新的未来就从这双新鞋开始吧!
回到学校的时候,宿舍其他人都到齐了。凌菲云平时和宿舍的人也不亲近,没有人知道她昨天晚上一个人在这里过夜的事,她也没有说。
要上晚自习了,凌菲云正准备去教室,住在她上床的白玉洁一脸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跟了上来。
“那个,咳咳,你别太在意,学校什么时候轮到那些组长选人了,他们是个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权力?我看黄麻子纯属吃饱了撑的,你就当他们放屁……”
第9章 你怎么不理我
白玉洁这人,名字起得文雅,性格却是大大咧咧,还时常脏话狂飚。以前凌菲云不太喜欢白玉洁,觉得她太粗俗。然而就是这个看上去粗俗的人,却正在试图安慰自己。
全班那么多人,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凌菲云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若是以前一定会羞红了脸,不知所措,不过这次却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白玉洁,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听到凌菲云道谢,白玉洁也是一脸惊讶,必竟这位同学以前总是沉默寡言,永远低头含胸,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似的。
乍一听她说话,突然感觉她声音还怪好听的,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非常的柔和,诚恳。她的瞳孔很黑,很亮,这大约就是人们所说的“清澈”吧……
凌菲云并不知道白玉洁的这些心理活动,不过系统的机械声随即响了起来:“宿主努力改变自己,获得了舍友的好感,奖励宿主亲和力+1。宿主之前亲和力为零,请宿主继续努力。”
凌菲云:……
亲和力为零是个什么鬼,难怪她这么不招人待见……
不管怎么样,她的努力获得了认可,白玉洁居然因此对她产生了好感,这极大地鼓舞了凌菲云的自信心。原本,因为即将面对的事情还有些忐忑,这会子也慢慢淡定了下来。
之前班主任黄麻子在班上宣布了一条新规定,就是由八个组长自行选择自己想要的组员。
而凌菲云以及另外三名同学,被所有组长嫌弃,没有一个人愿意选他们。以前被嘲笑,被漠视,被鄙夷,凌菲云都默默地忍下了,只是性格变得沉默孤僻起来。
但这次的事,却仿佛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悲愤之下一个人冲出了教室。黄麻子作为班主任,非但没有来开解安慰自己的学生,反而在身后大声叫嚣:“站住!你敢迈出这个门,以后就再也别想进来!我要开除你,开除你——”
凌菲云当时羞愤难当,代着头疯了似的往前冲,后来路过那片山谷,掉进了湖里。当时凌菲云想的是,这令人窒息的学校,自己再也不想来了。她要逃,逃离这令人压抑痛苦的地方。
若是没有后来湖里的一番奇遇,凌菲云说不定真的会选择离家出走,逃学等等极端行为。不过现在她已经改变了想法,如果就此缀学,只有一个高凭的她势必找不到什么好工作,难道就要像梦中见到的那样,平凡悲哀地过完一生吗?
不,她不要!
凌菲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改变自己,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便成了她目前最重大的目标,她才不会退学呢。
不过现在的现实问题是,如果黄麻子真的开除自己的话,应该怎么办?认真分析之后凌菲云就淡定了起来,白玉洁说得没错,那些组长有什么资格不要她,黄麻子凭什么叫她退学?自己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任他们拿捏?
重新坚定了信念,凌菲云习惯性下垂的头和胸,也慢慢地挺直了起来。她大步向教室走去,前方有一场大仗在等着她去打,她不能认怂。
此时教室里已经有二十来个同学先到了,这些人一见到凌菲云,大部分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但也有两三个一脸的淡漠,继续埋头学习。
意识到这一点,凌菲云把背挺得更直了,目光匆匆一瞥,最后停在了一个剪着齐耳短发,围着蝴蝶结发箍的女孩身上。
这女孩拥有一双动人的大眼睛,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委屈的神情,看上去楚楚可怜。她名字叫柳慧贞,是凌菲云在这所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似乎感觉到了凌菲云的目光,柳慧贞抬起头来,随即扁了扁嘴,向凌菲云招手。
凌菲云心中稍安,在这个被排斥被挤兑的地方,总算还有一点温暖阳光。她走了过去,却听见柳慧贞用委屈的声音说:“我后妈又骂我了,还说我腿短长得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丑啊?”
她委委屈屈地说着,满脸都透露着“快来安慰我”的信息。凌菲云以前总觉得柳慧贞十分可怜,父母离异,继母刻薄。两个人说是朋友,其实基本上每天都是她在听柳慧贞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其实说白了,凌菲云就是柳慧贞倾泄情绪的垃圾桶。
以前凌菲云总是会各种安慰柳慧贞,但今天她突然就不想说话了。自己被所有组长摒弃,还可能面临退学,她再早熟,再懂事,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她也会需要安慰,需要有人给予关怀,可最好的朋友却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完全没把她的难堪放在心上。
一惯善良单纯的凌菲云并没有生柳慧贞的气,只是最让人难安的问题还没解决,她哪有心思和柳慧贞说这些?
第一次没有得到安慰的柳慧贞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凌菲云发现柳慧贞的桌子上写着“柳慧贞”两个字,目光一扫,便见每张书桌上都写上了学生的名字,看来教室的桌椅已经按照新的顺序重新排列了。
或许自己可以找找看,若是教室里有自己的位置,那应该就不会被开除。
这一发现让凌菲云心弦稍松,正要离开寻找,就见柳慧贞站了起来,委屈又愤怒地瞪着自己:“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