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春饼
娄听白最高兴,眼角上扬,压不住浅浅的皱纹。一上午,魏驭城与老魏在花园喝茶闲聊,他身上的稳健,多半是从父亲身上耳濡目染。
期间,魏驭城的手机一直响。
都是发小密友的生日祝福。
不同往年的懒散,连魏濮存都发觉,儿子不停地看手机,指尖划拨,又匆匆熄屏。
“我听小衍说,你谈了一个女朋友。”魏濮存切入正题。
魏驭城八风不动,“嗯。”
娄听白早早竖起耳朵,一听,喜笑颜开,“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一起吃顿饭?”
魏濮存夫妇一向开明,不介意什么门当户对。魏家有的,别人给不起。魏家没有的,别家更不会有。这个道理,两口子想得通通透透。
所以娄听白只问什么时候带回家,从不问是什么样的女孩儿。
儿子的品性眼光,他们是信任的。
魏驭城没答。
电话适时响,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溜过这个话题。
电话是唐耀打的,言简意赅,“老规矩,晚上明珠会所。该来的都来。”
晚八点。
魏驭城姗姗来迟,一屋子熟人,见着他直起哄。唐耀手指点着牌桌,“怎么回事,今儿你的主场,跟做客似的,一点都不上心。”
另一发小:“魏生心思哪能在这。”
这帮人跟他关系紧密,瞒不住,也没想瞒,都知道魏驭城有了个放不下的心头爱。唐耀揶揄:“可别往寿星心尖捅刀了。”
“生日都不来,魏生可见没戏。”
一唱一和,把魏驭城的戏都唱尽了。
魏驭城冷呵,“我信了你们的邪,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牌桌上有人让座,他手压了压对方肩膀,示意不用。魏驭城走去沙发,像一滩没骨头的泥坐没坐相。他头枕着沙发扶手,换了个边,正对着投屏。点了歌都没人唱,原音穿透耳膜,魏驭城躺着抽烟,一根接一根。
这帮没良心的又开始有话要说,“别人借酒消愁,魏魏不走寻常路。”
“抽烟什么意思知道么?”
“祈福姻缘吧。”
魏驭城自己都听笑了。
又能有什么办法,抓着了把柄,总是矮一截儿的。
唐耀问了句:“小衍呢?”
“来的时候还见着他了啊。”
话落音,包间门应声推开——
“帅哥警告啊,对寿星放尊重点。”钟衍虎虎生威,特别护短:“真当没人给我舅撑腰呢?”
门没全开,他把门缝堵得严严实实。又逆着光,所以看不真切。
“小衍来晚了啊,干嘛去了?”
“还能干吗?”钟衍笑眯眯地把门全推开,身后的人露出隐隐轮廓。
撑腰的人来了呗。
林疏月拎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礼盒,踏进来后,大大方方地将它递给魏驭城,轻声说:“来晚了,生日快乐。”
安静两秒,个个起哄。
钟衍第一个不乐意,往林疏月面前一挡,“去去去,这我林老师。”
起哄声更没边了,“是是是,你林老师。”
然后一声连一声的,“林老师好,林老师坐。”
林疏月的手忽被牵住。
魏驭城掌心炽热,如藏着一团火焰。他站在她身边,语气平静, “小衍不懂事,你们多大的人,也跟着不懂事。”
魏驭城说:“叫嫂子。”
第57章 鸳鸯(一更)
魏驭城这称呼一丢, 什么都明朗了。
他们这个圈子,逢场作戏的有,红颜知己有,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可以宠着,哄着, 但绝不会给名分。
一声“嫂子”,魏驭城把自己的身份摆得方方正正。
唐耀了解个中原委, 于是善意调侃:“魏生最狡猾, 都不问林老师同不同意。”
魏驭城一记眼神压过去,确实心里没底。
林疏月却松开了手, 笑盈盈地拿起桌上一杯酒,坦荡从容地说:“第一次见面,敬各位。”——仰头, 一喝而尽。
不知谁带头喊了声:“爽快!”
直来直去不扭捏, 林疏月用一杯鸡尾酒,轻轻松松赢得了他这一圈里人的好感。魏驭城给的什么态度,他们自有对应的位置。心里头都有了数,魏董交心了。
多难得的机会,谁肯放过。借着生日, 也敢在太岁头上松松土。里头最小的周儿, 与林疏月年龄相仿, 说嫂子好酒量,怎么着都要跟她喝一杯。
魏驭城原本是在和唐耀说话,也不知怎的就空出眼睛和耳朵, 手一伸, 直接盖住了杯口, “我喝。”
“喝了他的,哥们儿都排队呢,魏魏可不许偏心。”另一人马上接话。
啧,串通一气,都等着。
魏驭城难得顺从,说什么,便做什么。他今儿心情好,36岁又怎样,身边有人了。
发小几个闹归闹,都有分寸,不至于失态。
估摸他们也差不多了,魏驭城这才放下酒杯,勾了勾林疏月的手,“来。”
他先出去,过了会,林疏月跟随。
明珠会所是这些纸醉金迷场地的标杆,开了十几年,地位屹立不倒。魏驭城在这有专属包间,他常来,所以轻车熟路。
领着人去到外头的小花园,这里文艺安静,亭阁假山,引一渠活水做池塘,荷叶散落如镜池面,红锦鲤摇曳晃尾,点破夏夜的燥热,自得其乐。
魏驭城没忘把她送的礼物也拎出来,轻轻晃了晃,“是什么?”
林疏月说:“你回去再拆吧。”
魏驭城便听了话。
两人静默站了会,魏驭城指了指她的手,“我看看。”
两周前撕扯荒唐,现在还留着明显的紫印。他的视线低垂,眼角眉梢透着无尽懊悔,指腹在上面摩挲,低声说:“下手重了。”
林疏月低头看了眼他手心,一个个被碎片扎的小伤口,跟筛子似的。她嗯了声,“半斤八两吧。”
四目相对,情绪千帆过,只留淡淡共鸣。
下一秒,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魏驭城领着她坐亭凳上,从兜里摸出一盒绿色的药膏,“这个早该给你的,你别动,我上药。”
青草绿的膏体沾在指尖,一点点地沿着她手腕划圈,魏驭城说:“我瞒着你,替你做决定,是我不对。后边不理智,急疯了怕你又一声不吭地消失,所以对你做了那些混账事。”
林疏月问:“后悔吗?”
魏驭城说:“不悔。因为当时你是真的想走,我怎么样都要留住你。”
林疏月故意肃着语气,“那现在又是做什么?”
“认错。”魏驭城亦干脆坦诚。
认错,却不后悔。
落子无悔,这才是魏驭城。
她挑眉,“错在哪?”
“没压住脾气,忘了月月是水做的。”魏驭城的手劲更轻,“忘当一个人了。”
林疏月暂且无言,任由他轻抚上药,半晌,才轻声:“已经不疼了。”
“身上或许不疼,但我知道,你心里还疼。我那日说的话太重,伤了感情,伤了心。”魏驭城平静道:“其实从知道你的事起,我一直托人在找申远峰。后来王启朝在一个黑砖厂找到了人,他问我怎么处理。我替你做了决定,这是我不对。但月月,我没想息事宁人,也从不怕惹麻烦。他精神不正常,就算问出了什么,也无法作为证据,反倒平白惹你难过。”
林疏月咽了咽喉咙,“嗯。”
“我反思了很久,我不该以我的冷静,来要求你,这本身也是一种苛刻。我想给你一个好结果,却忽略了,或许你从不畏惧艰难过程。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你自省,自强,自立。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其实你没有我的时候,一样过得好。”
指腹上的药已经抹匀,她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很淡的药油光,魏驭城的手没离开,依然搭在她手腕内侧,“但我想,你可以过得更好。”
林疏月低头笑,笑得眼睛有些发酸,“夸我呢,我都快飘了。”
“飘得再远,线也得在我手上。”魏驭城摩挲着她手臂,一字一字似有定海之力,“不管你看没看出来,我都要让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是我的,里子面子,好的坏的,过去现在,通通是我的。我喜欢的,就一定要全心全意护着,谁伤害都不行。这一次,是我方式不对,但碰上下一次,我还是这态度。”
顿了下,魏驭城说:“但我一定注意方法。”
他太坦诚了。
不忌惮自己的阴暗面让喜欢的女人知晓,认错认得干脆,态度也撂得明白。话掰碎了说,说得彼此没有半点回旋的疑虑。
抹药的动作用不上了,他索性握住林疏月的手。
掌心贴掌心,细致之下,甚至能感觉到他伤口的异样触感。林疏月下意识地不想碰,怕他疼。但魏驭城一把将手按住,越发用力,握得紧紧的。
他说:“还有叶可佳。”
乍一听这名字,林疏月的肩膀僵了僵,熔浆似是又开始滚滚沸腾。交心时刻,什么面具与伪装都是多余。林疏月不再伪善,诚实诉说:“我不喜欢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欢。”
魏驭城笑,“你从未这么清晰地表达情绪。”
林疏月嗯了声,“要面子。”
静默两秒,魏驭城再开口,“义诊那一次,我对你一见钟情。想着法子想找到你,我问过章教授,他说是叶可佳。我约她吃了一顿饭,明白找错了人。但她装不知情,不肯告诉那日是你。”
林疏月语气酸涩,“魏董太有魅力了。”
“后来,她做了点出格的事儿。”魏驭城微微叹气,语气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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