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琉光飞舞
“我是不会去的!”蓝天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林早早不解,她就想去墨城上学,姑姑说等她上初中就让她过去上学。
“因为——”蓝天沉默,片刻才道,“我爸又有了一个女儿。”
“你有妹妹了?”林早早意外,她也想有个妹妹,可是——她不由想到了舅妈,还是算了吧,生孩子太危险,她不想让妈妈有危险。
“她不是我妹妹。”蓝天声音骤然提高。
林早早吓了一跳,转头望着蓝天:“你,你不是说,你爸又有了一个女儿吗?你爸的女儿不就是你妹妹吗?”
蓝天又不说话了,那是他爸爸的女儿没错,可不是他妈妈生的!想到妈妈他更加难过了,他有多久没见过妈妈了,大半年了,自从离开那个家和奶奶一起住,他基本没见过妈妈几回,他很想妈妈,可妈妈不来看他,妈妈不想他吗?还是妈妈不要他了,去做别人的妈妈了。
“你怎么了?”林早早看见蓝天脸色愈发不好,心中十分奇怪,忍不住问,“你挨老师训了?”
“没有,”蓝天摇头,“我——”
林早早不想让蓝天难过:“那你怎么了?”
“我没事。”蓝天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都这么大了,说想妈妈好像很丢脸。
林早早也没有再问,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蓝天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大大的薄薄的画册:“这个给你,我在墨城新华书店瞧见的。”
“这是什么?”林早早接过一瞧,顿时笑了,“白描人物图。”
“你不是喜欢这些,照着画吧,我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别在路上玩。”蓝天说完拐弯朝着值班一连的方向走去。
林早早全神贯注地看着画册,待看完已不见蓝天人影,她急着回去画,也没在意,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却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家里的家具都在外头,院子边堆着好些砖,带着湿土,像是刚从地上取出来,几个不认识的叔叔和她爸爸蹲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不知在说着什么。
赵国兴瞧见林早早连忙走过来:“怎么才回来?”
“今天该我们组打扫卫生。”林早早盯着屋子,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是干什么呢?东西怎么的都搬出来了。”
“你到你大姨家吃饭吧,家里铺地砖呢。”
“铺地砖?我看看。”林早早好奇心重,绕过家具走到屋门口朝里瞧,屋子里的红砖全起出来了,铺上了一块块边长五十厘米,厚三厘米的水泥方砖,里面屋子大约已经铺好了,外头这间铺了一小部分。
“怎么突然铺地砖?中午我上学的时候还没铺呢。”林早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赵国兴。
“咱家的地砖好些都碎了,缝隙里不是蚂蚁就是潮湿虫,有时还有蜘蛛,也该换新的了。”其实这砖去年林卫国升任副厂长后就要铺的,不过当时厂里赶工生产播种机地膜机,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可总不能这样给孩子解释。
林早早背着书包去了赵国丽家,赵国兴提前打过招呼,赵国丽给林早早留了饭,是她大姨夫做的千层饼,她最爱吃。
表哥李雪松早都做完作业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林早早快速吃了饭做完作业,这才拿出蓝天给她的《白描人物图》选了一张简单的仕女图,在图画纸上临摹。
画了一半她停下了,突然想到蓝天今天放学时在路上说过的话,莫名有些难过,她想要一个哥哥,也想要一个妹妹,妈妈说她都出生了怎么还能再有哥哥,可生妹妹危险,所以她现在也不想要了。
爸爸说她小时候叫蓝天哥哥,上个学期他们一起做作业一起学习,蓝天对她可比表哥李雪松对她好很多,像个哥哥的样,但现在蓝天有自己的妹妹了,而且他爸爸要让他去墨城上学,如果去了墨城她又没有哥哥了,她希望他不要去,林早早心情莫名不好了,画也不想画。
开春后土地化冻,农田都播了种,林早早家的菜地也像往年一样种上了各种蔬菜,林卫国将埋在土里的葡萄枝挖出来重新绑在架子上,只等着发芽开花,秋天再挂满架的葡萄串。
气温逐渐升高,地里出了苗,林早早迎来了小学阶段第一次学校组织的劳动,定苗。
种子加工厂职工住宅区和昆岗中学之间有千亩棉田需要定苗,团部一中小学部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过来了,一个班挨着一个班,一个同学一垄,从东头开始定苗,一直到最西头昆岗中学边上。
早上八点,同学们在学校集合,带队老师先讲解了如何定苗,再在各班老师带领下来到棉田边,林早早和赵园园挨着,边走边往前定。
上午还好,太阳不大,快中午时阳光照在空旷的棉田上,晒的人直冒汗,林早早原本和赵园园边聊天边定,可说到后来又累又晒,连嘴都不愿意张开,不过好在这定苗的活儿干起来快,中午时他们便干完了,老师说过干完就能回家,两人正打算走,却听见蒋小丽从棉田埂子上一边朝这边跑一边喊道:“林早早,赵园园,你们先别走,等等我。”
蒋小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两人跟前先灌了几口水:“蓝天打架了,就在前头的埂子上,和昆岗中学的学生,你快去看看吧。”
“打架了?”林早早一听顿时急了,“在哪儿,你赶紧带我去。”
“这边这边,走,从埂子上走。”蒋小丽将林早早拉上埂子,“快点儿,老师也不在,又没人敢拉。”
“怎么会打架?”林早早边跑边问。
“不知道,我刚才去找我姐看见的,立马就回来找你了。”埂子边是一道防风林,穿过防风林就是马路,三个人上了马路跑起来也快了不少。
远远就见前头黑压压一片人,走近了才瞧清围着的都是学生,林早早从人群中钻进去,见蓝天让一个瘦高男孩按在地上,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用尽全力推按着蓝天的男孩。
或许是林早早接着跑步的冲力推的,又或许是男孩全部注意力都在蓝天身上,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偷袭,即被林早早推倒在地,蓝天一眼瞧见林早早,顿时一惊,翻身爬起来拉着她就钻出了人群。
瘦高男孩倒地时额头朝地,蹭了一头一脸的土,顿时恼了,转身一瞧,哪里还看得见蓝天的人影,甚至连谁推的都闹不清,他哪里肯罢休,便想去找,可周围都是团部一中的学生,先前两个人打得激烈,这男孩个头高,瞧着像是初中生,蓝天压根不是他对手,便没人敢上来帮忙,这会儿蓝天跑了,众人也就散开了,可人一分散到处都是,哪里分得清谁是谁,男孩看了一圈,硬是没找到蓝天人影,气得直踢防风林里的白杨树。
却说蓝天拉着林早早穿过防风林边的马路,直接到路基下走,这条路垫得高,成人在下头基本能挡住头,何况是两个孩子。确定没人追上来,两人才停下休息。
林早早跑得气喘吁吁,弓腰双手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拿出行军壶灌了一肚子水,又递给蓝天,正要说你也喝点吧,却瞧见他唇角有血,额头也有一块淤青:“你流血了。”她指了指他的唇角。
“没事,小伤。”蓝天用手背蹭了下唇角,从林早早手中拿过行军壶,扭开盖子冲了手背上的血,又让林早早拿着壶给他倒水洗手,待手洗干净了才捧着水洗嘴角。
第20章 心事
路基下也是一片杨树林,杨树林最边上一行是一排河柳,离两人最近的一株树干直径约莫二三十公分,蓝天走过去麻利爬上树,站在树干分叉处朝马路对面张望,瞧了半天,并不见和他打架的男孩方松了口气,正要下树,林早早站在树下仰着头道:“我也要上去。”
“行,你小心点儿。”蓝天扶着树干爬到旁边一根较粗的树枝上站定,看着林早早爬树。
这株柳树主干分叉较低,靠近地面的部分还长了两三个树瘤子,正好落脚,林早早抱着树干踩着树瘤子三两下便爬了上来,挨着蓝天坐在柳树主干旁,她个头矮,坐在树枝上双脚离地面有些距离,怕摔下去,一只手臂始终抱着树干。
大中午太阳当头,可林子里有树荫,反倒凉飕飕的,老师早上说定完苗就能回家,不上课了,两个人也不着急回家,索性在林子里休息,累了一上午,腰酸背痛。
蓝天的水壶还在棉田埂上,他懒得去拿,坐下后问林早早要了行军壶喝了些水,定苗晒了半天,方才又是打架又是奔跑,嗓子早已冒烟。
林早早见蓝天脸色不悦,像是还因为打架的事儿生气,她想问又怕惹他更不开心,正踌躇,便见蓝天将行军壶往脖子上一挂,说道:“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可要躲得远远的,千万别上来凑热闹。”
“我没有凑热闹,”林早早不爱听这话,“我那是为了帮你,你看我多厉害,你可别忘了刚才是我救了你啊。”
呵呵——蓝天干笑两声:“我那是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才让他占了上风,就凭他也想打过我?”
“他是谁啊?”林早早才不相信他使因为绊倒才被男孩压在地上的,“你原来在昆岗上学时的同学吗?”
“没留级前和我一个班的,”蓝天站起来隔着林早早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去够头顶上的柳条。
“那就是和你一样大了,不过我瞧着他个头要比你高些。”林早早抬头见他折柳条,“多折些我也要。”
“你看差了吧,他哪有我高,”蓝天折了几枝递给林早早,“还要吗?”
林早早将枝条一根根理顺,从中抽出根最长的头尾相对扭成个环,再戴在头顶上试了试大小,蓝天一瞧这动作就知道她是做花环,又折了一些。
“你为啥和他打架?”林早早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看他不顺眼。”蓝天垂着头摆弄手中的柳条,其实是那个男孩放学路过棉田瞧见他后故意挑衅,嘲笑他留了两级,被昆岗中学赶出去没学上才去了团部一中,他气不过,在昆岗中学打架的明明是他们两个人,最后被迫转学的却是他。
“为什么?”林早早将柳条放在腿上,再一根根扭到花环上,此时的柳树早已长满绿叶,若是刚发芽那会儿生出黄色柳花的枝条编花环会更好看,“我听说你是因为打架才转到我们学校的,也是和他打架吗?”
“你听谁说的?”蓝天将柳条根部较粗的部分折断成指头长短,再慢慢扭动树皮,不大会儿就将树皮完整的从枝条上退了下来,他把树皮放在嘴里一吹,吹出难听的声音。
林早早不愿将蒋小丽说出来,敷衍道:“就,就我们班的同学,你不认识。”
其实他打架这事儿也不是秘密,他也从未想过要瞒着谁,所以见林早早不肯说也没勉强,又将树皮放在口中吹了几声才道:“打架只是一部分原因,我转到一中主要是——”
林早早见他说到关键点突然不说了,做花环的动作不由一顿,侧头问他:“主要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主要是我想和我奶奶住。”蓝天到底没说出来,那个男孩是他继父的孩子,两人经常打架,后来他就被他爸爸转学到一中,离开继父家和奶奶一起住,虽然他父母和奶奶谁都没说过,可他心里明白,是因为继父不想让他再在那个家待下去。
“哦。”林早早不理解,“你不会想你爸爸妈妈吗?”
“想——”蓝天将柳皮哨子捏在手中,喃喃道:“想我妈。”
“那你去墨——”林早早想说那你可以去墨城上学啊,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让他走,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但蓝天还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妈不在墨城。”
“啊?”这下林早早不懂了,花环也顾不上编,追问他,“那你妈妈在哪儿?你爸爸不是在墨城吗?你妈妈怎么会不在呢?”
“他们——他们离婚了。”蓝天松了口气,总算说出来了,憋在心里可真难受。
“离婚?”林早早懵懂,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和妈妈一起看过几集电视剧《渴望》,里头就有离婚的剧情,当时她还问妈妈什么是离婚,可妈妈说那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不告诉她。
“嗯,”蓝天垂下头,“就是分开了,我爸爸妈妈分开了,他们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爸爸妈妈,也成了别人的爸爸妈妈,刚才和我打架那人就是我妈的新儿子,就是因为他我妈才不要我的,所以我讨厌他。”
林早早愣了,她不懂什么叫成了别人的爸爸妈妈,因为成了别人的爸爸妈妈才不要蓝天了吗?所以他才会住在奶奶家,好像也不对,若是不要他了,那他爸爸为什么要让他去墨城上学?是不是他爸爸要他但妈妈不要他了呢,一定是这样,他也是这么说的,林早早替他着急:“那你快去墨城找你爸爸吧——”后头半句‘万一你爸爸也不要你了可怎么办’却没敢说出口。
“我不去,”蓝天情绪低落,“我爸爸又给我找了个新妈妈,还生了个女儿,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生的小孩,根本想不到我。”
林早早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心情却莫名闷闷的,蓝天真可怜,她转头望着他,突然灵光一现:“那你来我家吧,我让我爸爸妈妈也做你的爸爸妈妈,我让他们像对我一样对你好,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
蓝天心里热乎乎的,他想到小时候他妈妈头一回瞧见林早早时说过的话,妈妈说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给他做妹妹,可是后来妹妹还没出生他们就分开了,若是那时他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妈妈一定舍不得离开他。
“行不行行不行?”林早早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不但解决了蓝天的问题也满足了她想要个哥哥的愿望,多棒啊,她简直太聪明了,“走,咱们现在就回家,我让爸爸给咱们做好吃的,我爸爸烤肉可好吃了,——哎呀,房子里不烧火了,烤肉肯定吃不成,那我让他做水煮肉片,我爸爸做的水煮肉片特别好吃。”
蓝天简直哭笑不得,可看见林早早高兴地手舞足蹈又很感动,跳下树道:“行,今天中午就去你家吃饭。”
“太好了——”林早早一高兴险些掉下树,吓得再不敢乱动。
“没事你别怕,你先骑在树枝上再抱着树干下来。”蓝天仰着头道。
“好,”林早早按蓝天说的将一条腿小心翼翼跨过坐着的这根树枝,两条胳膊紧紧抱着树干,像上树那样倒着来,一步步下树,还差一步时她朝下一跳,没站稳跌倒在地。
“摔疼了吧?”蓝天将林早早拉起来,给她拍身上的土。
“不疼。”林早早摇头,地上都是土,摔一下根本不疼。
两人先去棉田埂拿了蓝天的水壶,再沿着马路走回修造厂,大约有两三公里的路程,回到家林卫国和赵国兴都快上班了,哪有时间再给两人做饭,倒是给林早早留了饭,可也不够两个人吃。
林卫国瞧见蓝天到家里来很意外,他和蓝天的爸爸蓝方圆是同学,蓝方圆去墨城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两人高中关系就不错,那会儿他和发小儿刘新军还常去蓝方圆家里吃饭,蓝方圆妈妈做的臊子面可是一绝,后来蓝方圆调到墨城两人联系也少了,倒是年前他去墨城办事碰见蓝方圆带着蓝天去买东西,两人难得见面去馆子吃了顿拉面,聊了很久。
“天天你这脸上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林卫国瞧见他额头和嘴角的伤一惊。
“没,没打架,就是,就是闹着玩不小心碰着了。”蓝天目光躲闪,下意识撒了谎。
不小心能碰成那样?林卫国根本不信,看向林早早,林早早见蓝天没说实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是给爸爸说实话还是帮着蓝天撒谎呢。
蓝天见林卫国一直看着林早早,知道他不相信,又说道:“叔叔没事,真没事,就和人吵了几句嘴,没怎么动手。”
林卫国见他年纪不大主意倒不小,也不勉强:“行吧,一会儿吃了饭叔叔带你去卫生室看看。”
“不用,没事儿,我都不疼了。”蓝天一方面不愿意麻烦林卫国,一方面也确实觉着脸上的伤用不着看医生。
“那怎么行,都破皮流血了,怎么也得去卫生室消个毒。”林卫国坚持,没再给蓝天拒绝的机会:“给你们下面条吧,肉丝面,再打个荷包蛋。”他从碗橱里拿出挂面。
第21章 学车
林早早可是承诺要让爸爸给蓝天做水煮肉片的,肉丝面虽然也有肉可怎么能和水煮肉片相其并论呢,她不乐意:“我不想吃肉丝面,爸爸你给我们做——”
“就肉丝面吧,”蓝天不愿麻烦林卫国,及时打断了林早早,“我最爱吃面条了。”
听到蓝天说最爱吃肉丝面,林早早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那就下面条,晚上再给我们做水煮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