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 第59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玄幻仙侠

  咬咬唇,兰苕朝坤仪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府里不敢起炉灶熬药,兰苕是将药在外头熬好了才端回来,送到坤仪手上的时候尚温。

  坤仪看着那漆黑的药面,脸皱成了一团,不过还是捏了鼻子,一股脑灌了下去。

  许是真的太苦了,她眼泪直流。

  兰苕让鱼白将药碗收去砸了埋在后院,然后抱着她的主子,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

  “我不难过,你别担心。”坤仪乖巧地道。

  兰苕没吭声,手上动作没停,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她披散的长发往下滑。

  不生孩子而已,坤仪觉得也没什么,聂衍也不像是急着要子嗣的人。

  但这一碗汤下去,她肚子越来越疼,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坤仪原想自己扛过去,但晚膳的时候,聂衍又过来了。

  她头一次这么不想看见这个美人儿,拉着被子就要躲,结果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兰苕,请大夫来。”

  “……是。”

  疼得迷迷糊糊的,坤仪就察觉到自己被人拥进了怀里,她浑身是汗,有些不想沾染别人,他却像是浑然不在意,只将她拥着,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而后,坤仪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肚子里滑了出去。

  ……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灯火通明,坤仪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依旧被聂衍抱在怀里,奇怪的是两人躺的床单被褥好像换过了,兰苕和鱼白都跪坐在脚榻边,一见她睁眼就递了参汤来。

  “怎么了?”她沙哑着嗓子问。

  兰苕笑了笑,轻声道:“您吃坏肚子了,惹得侯爷好一阵着急。”

  聂衍跟着她起身,眼里略有血丝:“下回肚子疼早些叫大夫。”

  好凶哦,坤仪缩了缩脖子,含着汤嘀咕。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聂衍垂眼:“是我对不住你。”

  鲜少瞧见他这么难过的样子,坤仪有些不解地看向兰苕,后者却垂着眼,没有与她对视。

  “大夫说你要静养,暂时不能与我同房,我让夜半将书斋搬到了你院子的侧房里,你若有事,只消大声些喊,我听得见。”从床上起来,聂衍替她掖好被褥,“莫要再着凉了。”

  “好。”纳闷地点头,坤仪目送他出去。

  “这是怎么了?”等门合上,她终于问兰苕,“他这副样子是做什么?”

  兰苕身子微颤,低声答:“侯爷以为是马车上那一场胡闹,让您肚子疼的。”

  “他傻么,那胡闹跟肚子疼能有什么关系。”坤仪失笑。

  她母后去得早,身边也没有别的嬷嬷教习闺阁之事,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失去了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只当自己真的是着凉了肚子疼,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兰苕死死捂着鱼白要哭出来的嘴,将她拖出了门外。

  “此事,府中只有侯爷与我二人知道,你切莫让主子察觉了。”她咬着牙吩咐鱼白,“藏住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68章

  鱼白比兰苕年纪小,到底是更脆弱些,站在门廊下止不住地流泪。兰苕要好些,红了一阵子眼眶就恢复如常,只替坤仪安排好每日养身子的药膳参汤,又将内屋的丫鬟减少,以免走漏了风声。

  谁也没料到避子汤能将殿下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子吃落下来,不过好在请来的大夫也不曾察觉是避子汤的缘由,只当是太过劳累引起的小产,侯爷不但没怪罪,反而是心疼不已。

  兰苕一直觉得侯爷对自家主子的感情没那么深,虽然平日里瞧着是蜜里调油,但两人中间始终横亘着家国大事,她怕一旦有事,侯爷舍弃了主子,主子会难过。

  可如今这一出,聂衍瞧着却是当真急了,将事务都归拢在早上,趁着坤仪还未起身时处理干净,待她起来,便云淡风轻地与她一同用膳,夜间虽不同房,却也时常站在侧屋窗边瞧着主屋的方向,一直到主屋熄灯。

  兰苕觉得倒也难得。

  这在夜半眼里,就不止是“难得”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聂衍身份特殊,自是与别的妖怪不同,他不需要借着凡人的身子繁衍子嗣,那反会污了龙族血统,夜半以为他会小心的,谁料他竟当真从未防备过坤仪。

  不防备也就罢了,不知何时得来的孩子,竟就这么丢了。

  聂衍连续几晚都没有睡着,上清司原先那些极力劝谏他疏远坤仪的人眼下连大气都不敢再出,生怕说错什么触怒于他,再被扔回不周山。底下寻常做着事的也都战战兢兢,已经有好几个人明里暗里与他打探消息,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这位主儿心情好些。

  他们问他,他又问谁呢。

  “今天外头天气真好啊。”坤仪倚着聂衍,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似的摇晃,“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聂衍下意识地想答应,一想到她这身子,便又抿了唇:“常州进贡了新茶来,府里那个新来的厨子也正在给你做菓子,外头那么晒,纸鸢就过几日再放吧。”

  细眉一耷拉,坤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都在屋子里待了好几日了。”

  “大夫说了要静养。”

  就一个肚子疼,让她静养这么久,当她是纸糊的不成?

  泄气地翻了翻桌上成山的账本,她小声道:“我闲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能总在家里呀,陛下不催你办事儿么?”

  聂衍挑眉,倒是轻哼了一声。

  察觉到不对劲,坤仪看向旁边站着的兰苕。

  兰苕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只是有些事她没问她也就没说。眼下提起来了,她倒是小声与她解释:“听说陛下重用了霍安良和龙鱼君等人,与秦国师一起,接手了一些上清司一直未曾结案的旧事。”

  比如蔺探花为何变成了妖怪,再比如四皇子究竟是被什么妖怪吃掉的。

  这些案子帝王原先倒是没提,眼下突然就问起来了,上清司一时也没给出结果,帝王挥手就让秦有鲛带着人去查了。

  这无疑是在打上清司的脸,但帝王行事倒是巧妙,扭头就口封了聂衍为伯爵,连带嘉奖上清司一众道人,封赏的旨意已经在拟定了,倒叫他们不好发难。

  聂衍为此事,已经三日不曾上朝,帝王召见,也称病推脱。

  他倒不是将秦有鲛放在了眼里,而是龙鱼君,帝王明知他不喜此人,却硬是给了龙鱼君官职。

  这人立马就将离明珠台最近的一处二进官宅给要了去。

  聂衍想起就觉得烦,眼眸垂下来,如远山笼雾,冷冷清清,疏疏离离。

  坤仪觉得不妙,立马“哎哟”了一声捂住肚子。

  他一怔,略慌地扶住她的胳膊,皱眉将他抱过来:“又疼?”

  “有点儿。”她睁着半只眼偷看他的表情,脸上佯装痛苦,“这都多少天了呀,怎么还是疼,我究竟吃坏什么东西了?”

  聂衍再顾不得生什么气,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朝夜半吩咐:“叫大夫过来。”

  “诶诶,不用,你抱抱我就好了。”坤仪眨眨眼,脸贴着他的衣襟蹭了蹭,“大夫多累啊,老这么跑来跑去的。”

  夜半忍着笑低声道:“夫人不必担心,侯爷特意将西侧的院子给了大夫住,他只为您一人看诊,累不着。”

  冷清空旷的昱清侯府,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处贵重的摆件多了不少不说,府里的人也多了,有专门给夫人养的大夫,有专门给夫人养的戏班子,有专门给夫人养的首饰匠人,还有专门给夫人养的厨子和马夫。

  若放在以前,遇见这样闹哄哄的宅院,聂衍定是扭头就走,一刻也不愿多待。可如今,他不但不觉得吵,反而还成天地往府里带人,好端端的昱清侯府,活要变成第二个明珠台。

  坤仪也被他这举动惊了一惊,眨巴着眼道:“人家大夫苦学医术几十年,为着治病救人来的,你就让他给我一个人看诊,他在府里多憋闷呐。”

  “总比你疼起来找不着大夫来得好。”聂衍淡声道。

  心口暖软,坤仪吧唧一声亲在他下巴上:“找大夫还不容易?你且养着他,只将西侧门给他开了,让他也能给附近住着的人看看诊,只写方子不出门,这样便妥了。”

  兰苕听得有些意外。

  主子以往何曾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文武百官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普通的大夫,如今不但学会了体谅,还会为人着想,甚至言语间有了些怜悯的意味。

  只是,这提议实在是……哪有侯府侧门给外人这么出入的,就算西侧那边有三道门关,也终究是不妥。

  可侯爷听着不但没觉得不妥,反而觉得这样一来主子有事做了能开心些,当即就点头:“好,我明日便让夜半去做。”

  夜半:“……”我觉得我主子疯了。

  兰苕:“……”我也觉得你主子疯了。

  不管怎么说,坤仪是高兴了,被聂衍抱去床上吃了两碗甜粥,又拿了他的山海长卷来看。

  “孟极的原身竟长这样。”指了指图上一角里画着的豹子模样的东西,坤仪咋舌,“真的不会吃了李三姑娘么?”

  聂衍瞥了一眼:“孟极虽喜食人,但盛京里的这一只手上没什么杀戮,办事也牢靠,尚算好用。”

  妖与妖之间也有克制一说,聂衍是谁都不怕,但比如朱厌,他就怕水属的妖怪,而孟极,就专吃水属妖怪,有他帮忙,朱厌办事能顺当不少。

  坤仪听得噘了噘嘴:“他是挺喜欢李三,李三也挺喜欢你的。”

  聂衍又迷茫了一阵,似乎在回忆李三长什么模样。

  坤仪看得失笑:“我知你看不上她,不用想了,往后她要寻着由头来你跟前晃悠,你不理她便是。”

  “好。”他点头。

  笑弯了眼,坤仪蹭了蹭他的手背,舒坦地躺进了软榻里。

  昱清侯挺可爱的,虽然有时候未必了解她们这些女儿家的心思,但他会听她的。

  他若是妖,原身得是什么?

  眯着眼在山海图上划拉了一圈,坤仪没想出来,吃饱喝足,很快又睡了过去。

  秦有鲛查案极快,十日之后便在朝会上禀告:“经查,四皇子身上伤口齿痕与妖兽孟极往日的行凶痕迹吻合。”

  朝堂哗然。

  先前孟极就曾为祸国舅府,上清司亲自带人捉拿诛杀,不曾想它竟然又出现了。

  聂衍站在前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向秦有鲛,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遥遥相望,嘈杂的朝堂从他们身边剥离开,喧闹之上,寒风呼啸,周遭仿佛不是金碧辉煌的朝堂,而是冰凌入骨的不周山。

  “妖怪狡猾,修为又高,恐就藏在京中,臣请陛下允准臣随着秦国师搜查几处地方,三日之内,臣必定将其捉拿归案。”龙鱼君上前拱手。

  盛庆帝龙颜大悦,当即道:“朕赐你玉龙牌,能出入京中官邸,各家各户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当配合你。”

  “谢陛下。”

  碧绿的牌子落进手里,龙鱼君微微一笑,没入朝官队伍。

  短短一个月,这人就脱了乐伶的贱籍入了秦有鲛门下,以全新的身份做了官,虽有帝王的私心在,但也是他本事了得。

  几个老臣在暗中瞧着,总觉得这天好像又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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