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一旁的周羡,忙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了池时,“阿时我先去付诊金,然后寻辆马车过来,一会儿进来寻你,你莫要出来,外头冷得很,你出来得匆忙,连鞋都没有来得及换。”
池瑛听到这话,低头一看池时,见她还穿着在屋子里穿的软底便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快速的将糖塞进了自己的嘴中,用余光一瞟。
瞟在中间床榻上的那个人,以及被人用麻布袋盖了起来,神情又复杂了起来。
“你们莫要放在心上,米郎中我早就认识了。虽然这里也是南城,是三教九楼聚集的地方,但是南城同南城,也是不一样的。这附近的一圈地儿,都十分凶悍。”
“米郎中若是性子温和一些,不出几日,这铺子就保不住了。他以前是在军中做郎中的,后来瘸了腿,便来了这里。遇到有钱的,便多宰一些,遇到没钱的,就象征性的收几个大子儿。”
“怪虽然怪,但其实是个好人。”
陶熏担心周羡不悦,忙替那米郎中解释道。
周羡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池时一把扶住了池瑛,“哥哥哪里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瑛惨白着一张脸,“我没有什么大事,我来这里是来办差的。之前韩王叛乱,军中死了不少人,我们尚书大人争取了许久,终于拿到了第一批抚恤银。我们最近都忙着分发下去。”
池瑛说着,压低了声音,“朝中之事盘根复杂,尚书大人担心层层盘夺下来,到了那些战死的壮士妻小手中,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便直接由我们兵部的人来发放,顺便安抚。”
“我来这里,是因为一位名叫赵白虎的家住在这里,那是他的妻子,名叫孙雪。我给了她银钱之后,她送我出门,还没有走几步,便有一个蒙面人冲了过来,直接捅了孙雪一刀,血全溅在了我的身上。”
池时听着,一把抓住了池瑛的手,“哥哥没事,血都盖住了,你的衣衫也干净了,这里已经没有血了。”
池瑛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便发病了,身体发软,瘫倒在地。那蒙面人像是疯了一样,又要捅孙雪。我想着,她的夫君刚刚为国捐躯,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杀死?”
“虽然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我还是努力的伸手,抓住了那个凶手的脚,凶手拿刀割了我的手臂,便逃走了。孙雪流了好多血,我整个人都泡在……”
池瑛说着,声音都发颤起来。
若非他有这个病,池时就不用女扮男装,若非他有这个病,孙雪就不会死了……
“哥哥,我还想要长生不老,想要把周羡踩在脚下,但是都只是想想而已,我们又不是老天爷,岂能事事如己所愿?”
池时说着,看向了陶熏,陶熏对着她点了点头,“越到冬日,城南就越混乱,我们巡城的时候,便会让武艺高有经验的人,加倍巡逻这一段。也是赶巧了,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池瑛倒在血泊里。”
陶熏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凶手已经逃走了。”
池时闻言皱了皱眉头,“哥哥,久安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在你身边?你过来发抚恤银,怎么孤身一人?”
池瑛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厮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外头的路实在是太滑了,我们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把马车撞坏了。久安去找人修马车了,这会儿八成还不知道我出事了。”
兄妹二人正说着,那个米郎中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另外一碗汤药,他径直地朝着最里头走去,将床上的老妇人扯了起来,拿起勺子,粗鲁的给她喂起药来。
“银子我已经收了,快拉走吧。最近像你们这样的,我见了多了,这已经死掉的第三个了。在这几条街,人都是蝼蚁,出来混的,早晚被人砍死。”
“孙雪我见过,是个彪悍娘们,没有想到,就这么被捅死了。你们快拉走吧,你们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肥羊两个字了,要不是陶熏镇着,早被人抢了。”
陶熏一听,摇了摇头,“这回你就打眼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周羡,到底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指着池时道,“这是池九爷,只有九爷罩着我的份,哪里有我替九爷镇场子的道理。”
米郎中一惊,站起身来,将池时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出声,“我还以为九爷生了什么三头六臂,果然最厉害的狼长得像羊一样无害。”
他想了想,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响动,压低了声音,“最近有人接连被杀,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不是抢钱的。若是抢钱的,他应该把你哥哥的袍子都扒光才是。”
“都是走在路上,就被捅死了,同孙雪一样。”
第四八七章 连环凶案
米郎中说着,眸光闪了闪,“我们这里不兴什么停灵出殡的,都住的是大杂院。你搁院子里放个棺材,还叫不叫别人活了。若是人死了,都是薄皮棺材一装,就给埋了。”
“死的前头两个,第一个叫做时雨,他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道怎么落了罪,被流放三千里,脸上还刺了字。”
米郎中语气笃定,他一个做郎中的,显然这附近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过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有国法在,但穷人流放是个死字,这富人却能够改头换面的溜回来。虽然是个黑户,但至少也有吃有喝的,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米郎中说着,抬手指了指斜前方,啧啧了几声,“虽然是个男子,但是时雨生得细皮嫩肉的,是这条街上一等一的美人儿。大约就在前天吧,我出门倒药渣子,看到他倒在血泊里。”
“也是像今日的这个孙雪一样,肠穿肚烂的。给他收尸的,是时雨身边伺候他的一个老妈子,大家都叫她陈婆子,她的脸上有一个黑痣,黑痣上头还生了三根毛。”
“死的第二个,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叫瓜婶。胖乎乎的,脸长得像个冬瓜。她同孙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是昨天出门洗衣的时候,被人捅死的。”
“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被人划破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人也已经死了。”
米郎中说着,眼中闪着光,“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了,虽然三个人,都送来了我这里,但我一个也没有救活,更加没有瞧见,杀死他们的人。”
“听闻九爷宛若天神一般,哪怕只有一点儿线索,都能够破案,现在米某可就等着瞧,看有些人是不是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了。”
池时轻轻蹙眉,她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连三日,都有人走在路上被开膛,杀人手法从表面上看几乎是一致的,这说明这三桩案子,极有可能,并不是孤立的,而且极其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
但是按照米郎中的说法,前面两名死者,死的时候,身边都应该没有人。
可到了孙雪这里……
“你哥哥身量高大,一看就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凶手在不知道他有晕血症的前提之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应该等他离开之后,孙雪落了单,再对她下杀手的。”
“可是他没有,他冒了大险,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杀三人。这是为什么?”
池时听着周羡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说得没有错,而且我哥哥阻拦他之后,他却没有杀死我哥哥,便直接走掉了。这说明凶手对于目标是有选择的,他甚至是有节制的。”
“在一般情况下,凶手都会杀死目击者,因为担心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真容。”
虽然池瑛捡回了一条小命乃是大幸事,但是这事儿的确是透露着一股子非比寻常。
一旁的池瑛听到了这里,有些虚弱的站起身来,“阿时你要验看孙雪的尸体,我先坐到外间去等着。因为事发突然,我见血就晕了,是以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凶手蒙着面,我也没有看到他的脸。”
池时眯了眯眼睛,突兀得拍了几下手,啪啪啪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医馆里,显得格外的清脆,一下子将那股子紧张而又低迷的气氛,全都击散了。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哥哥你记起来,不过需要你回忆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你可以做到么?”
池瑛郑重的点了点头,“可以!”
池时眼眸一动,抬脚踢了踢周羡,“杵着像木头一样做什么?你来扮演死者孙雪,我是凶手,咱们来还原一下之前的场景。哥哥仔细听我说的话。”
周羡咧嘴一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就喜欢这样的池时,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魅力,像是一把最为锋利得矛一样,无论多么坚固得盾,到了她手中,都能够刺穿个窟窿,势如破竹。
周羡想着,走到了池瑛旁边,捏着嗓子道,“池大人,请恕民妇不远送了,朝廷的恩情,民妇将永远铭记于心,我家夫君在九泉之下,也倍感欣慰。”
池瑛瞬间黑了脸。
这是什么戏精!为何堂堂一个王爷,一口一个民妇,一口一个夫君,半点也不觉得羞涩!
他想着,余光一瞟,瞧见池时已经做了冲过来的样子,脸上带着腾腾的杀气,却是一怔,在她的衣袖里,尖锐的匕首闪着寒光……
池瑛愣了愣,瞬间恍然大悟起来。
虽然看起来很像儿戏,旁人瞧了会觉得幼稚无比,可因为池时认真的入了戏,所有周羡也……
池瑛想着,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虽然此时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想,想着阿时何其有幸遇到了同他在一个世界的人,他以为自己个会感到酸涩无比,可是,这时候心头涌上的,却是一股子油然而生的如释重负。
因为怕血,妹妹一个小娘子,从出生起就要扮成儿郎。小姑娘在涂脂抹粉的时候,她在验尸;出去游玩的时候,她在捡尸;别人的针是用来绣花的,可是她的针呢?是用来缝尸体的。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造成的,他把本来该属于自己的责任,扔给了自己的妹妹。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就喜欢这个,可是,从她尚在襁褓里的时候,这一切已经被别人给决定好了,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如果可以选,他的阿时,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的小娘子一样,开心的过一生,嫁给一个中意她的人,白头偕老。
可到了现在,即便是恢复了女儿身。可也错过了许多,那些闲言碎语,他几乎都可以预想得到。说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说她同尸体打交道,是一个晦气的人……
虽然很俗套,虽然知晓,阿时不在乎这些,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欠了阿时一个人生选择。
阿时就是他的责任。
他拼命的挑灯夜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向上走的机会,生怕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强大,日后东窗事发的那一日,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妹妹。
阿时就是他一辈子需要弥补的亏欠。
第四八八章 狼人传说
在考中状元之后,他同阿时也有一次兄妹之间的谈话。
池瑛想着,思绪转得飞快,过往的一切,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转了起来。
有他背着小小的阿时,走在祐海林间的山路上。那是父亲头一次让阿时一个人去乱葬岗捡尸,他从书院放学回来,气得简直就疯了,一路狂奔着上了山。
南方山上,经常雾气蒙蒙的,一靠近他便闻到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他害怕极了,可还是强忍着,朝前走去,他都害怕,何况阿时呢!阿时再怎么早慧,再怎么异于常人,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万幸的是,他还没有进山,阿时便已经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木雕。那是她雕得第一个虚目,小小的,是她童年最喜爱的玩具。
他比阿时虚长了几岁,可那会儿也还是个孩子。小小的女童,背在他的背上,像是一座大山似的,从那一刻起,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将阿时放下来。
他池瑛的这一辈子,都是要赔给池时的。
画面一转,又到了种李院里。那棵老李子树,被他砍过一次,因为阿时闻不得花。可离开京城这么多年,老树发了新芽,它又生出来了。
高中之后,站在李子树下。
他对阿时说要展宏图伟业,阿时说要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以为那种执拗,已经消失了不见了。可找了再多的借口,他一个怕血的人,还是选择了兵部,因为兵部升得最快。
在去兵部报道的那一日,他便知晓,不管阿时有多厉害,不管他池瑛飞得有多高,他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是池时。
他就是想要,成为池时的靠山,让她为所欲为,让她永远都不会没有钱花,让她永远都不会被人欺辱,让这个世上没有人敢笑话她。
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替阿时找到一个,懂她的,能够像他一样,把她摆在第一位,同阿时共度一生的人。
那个人,便是因为他毁掉的,阿时生为女郎而应该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她可以不要,可她不能没得选。
只有她得到了,他才可以真正释然。
池瑛才可以作为池瑛,而不是池时的哥哥而活。
他还是池时的哥哥,可他也是池瑛。
……
“哥哥!阿时已经捅死我八遍了,你怎么还不晕?”
池瑛的思绪,被周羡气呼呼的声音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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