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池老爷子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殿下不必担心,那滴血认亲,算不得什么的,你若是不信我说的,问阿时便是,两个人的血都同你相融,便是最好的证明。皇后娘娘性子忠正,是万万不会做出对陛下不忠的事情的。”
池老爷子说着,对着周羡拱了拱手,“也亏得殿下,陪着阿时刨根究底的,她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对着朝堂之事,最是清楚。”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官场之事,同人命官司,那是大相径庭。这案子咱们可以刨根究底,杀人总归是有原因,有凶手,有凶器。可是官场却是不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谋逆也好,贪墨也罢,并无什么区别。李将军之事,怕不是再深究下去,也纠察不出什么别样的隐情了。”
“之前朝中局势复杂,陛下想要为李将军翻案,势必有人拿着先帝的名头做筏子,东拉西扯的,是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证据李将军没有谋逆。”
“如今朝堂之中,已无掣肘。陛下若是想要翻案,又何须个一二三四?李将军功高震主,与汝南王交情颇深,边关已然太平,天下可无将军。”
池老爷子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三个人都良久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外头,开始热闹了非凡了起来,池时方才开了口。过了市集,再行得一会儿,便要到池府了。
“阿爷后来一次进宫,又发生了何事呢?我听你说这些,倒是深深觉得,以前我想你想岔了。咱们不来京城,不是你胸无点墨全靠祖荫,查案不行为人讨嫌……”
池老爷子听着,气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拿起了放在脚边的拐杖,一扫之前的低迷之气,用力的跺了跺拐杖,“你这个小兔崽子,不把你阿爷气死,你就不满意。”
池时点了点头,“要不怎么有一句话叫做送佛送到西呢?我很乐于助人的。”
池老爷子瞪了池时一眼,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进京城,但是池家没有搬动过,越是临近,以前的记忆便全部都涌现了出来。
“那日我同陛下告别,我没有什么面子在,但是我母亲也就是你曾祖母是一品诰命夫人,她以前时常往来于宫中,陛下也给了她几分薄面。”
“时隔几年,再见陛下,一抬眼的那一瞬间,我便吓了一跳。咱们仵作,给活人治病是不大行的,但是那些药理毒理也是略通一些。看将死之人,却是……”
周羡一愣,在心中算了算时日。
的确池家人离开了京城没有多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
“陛下精神不济,同我只是寒暄了几句。可我临走之前,实在是没有憋住……”
池老爷子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眼就看出,陛下当时身中剧毒,已经时日无多了。”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皆是心头一震。
“然后呢?先帝当时知晓不知晓?”
池老爷子摇了摇头,“并不知晓。那蛊毒颇为神奇,我只听闻过,却是没有见过,只能够推测出大概,像是一种蛊毒,潜藏在陛下身体里多时,已经到了最后爆发的阶段,怕不是药石难医了。”
“陛下先是不信,龙泉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后来悄悄的去寻了擅长蛊毒已经在府中荣养的岑太医来看……”
第五一六章 两块匾额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串在了一起。
池时想着,仿佛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一般。
李将军当年对先帝说的话,并没有说错,那个容貌神似皇后的乐人,就是有问题。可是陛下不但没有信他,反而因为嫉恨与忌惮,杀了李将军。
池老爷子因为不慎被卷入到了其中,没能够给池祝搬来救兵。当年那个乱葬岗有着闪电印记的虐童案,也因此没有了结果。
这便导致,当年的凶手,握有蛊毒拿着孩子来做投毒工具的陈家人,被悄悄地放过了。
“先帝不知晓,他杀了李将军这件事,像是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动了许多人的命运。当时崔江晏告诉我,陈家背后站着的人,是太皇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后。”
“当时先帝身边的老太监,也是被他们用蛊毒控制了的人。”
若是当初先帝不杀李将军,池老爷子成功求救,池祝破了大案,那么先帝后来,也就不至于身中无辜,英年早逝了。
再往前推,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年的太后,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对皇帝下毒?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先帝杀了她儿子汝南王?
这一环衔接着一环的,看似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可串联起来,竟然像是那九连环一般!
难怪这么多年,明明早就已经丧期满了,她祖父却是一直都在永州,从不踏足京城一步。也鲜少去同那些旧友们,有个往来。
池家这么多年,一蹶不振。不是不能,而是他不敢。
他当年告知了陛下中毒之死,便离开了京城。谁知道幕后之人,知晓多少?像这种皇位之争,池家这一搜漏水的小船怎么敢再趟进去……
所以在她上京之时,祖父又是庆幸她得了楚王青眼,有了庇护;又是早早的就担心有祸上身,给了她英国公府的信物,送来一个被黑锅的人!
池时想着,颇为唏嘘,“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咱们发现了陈家人的罪行,说起来也同李将军的女儿有丝丝关联。”
她同周羡要帮徐青冥洗刷冤屈。徐青冥当年被指控杀人,杀死的那个便是李将军夫人最好的闺中蜜友杨安芷,而杨安芷正是李将军女儿的养母……
周羡听着池时的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笑了笑,对着池老爷子拱了拱手,“原来如此,他倒是值得。多谢阿爷替我解惑,这下子,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说着,看向了池时,“阿爷说得没有错,哥哥已经打算给李将军翻案了。而且,关曳相看了许多姑娘,都觉得甚为不妥。最后我祖母替他选中了李将军的女儿,作为汝南王妃。”
池时一愣,有些呆呆的点了点头。
“这算是好事?”
周羡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池时的脑袋,“算是吧。”
关曳常年长在深山老林里,再怎么教养,同京城里那些大宅门里骄养的贵女,也有着天壤之别,若是强行成亲,只不过是多了一对怨偶。
而李将军的女儿,这么多年背着逆贼的身份,如同平民百姓一般活着,你若是突然恢复了她的身份,陡然叫她嫁个高门才子,那她也是百事不通,日后举步维艰。
倒不如,让他们二人在一起,不说佳偶天成,那起码也是互相看着,松了一口气。
见周羡说是,池时也欢喜起来,“那就好,到时候我们给阿曳贺喜去。”
周羡点了点头,待马车一停,率先跳了下去,伸手就要扶池老爷子。
池老爷子微微的躬起了身子,看了看得知亲爹被人毒死后一脸平静的周羡,又看了看刚刚还想要送亲祖父上西天的池时,心中简直是一万头小牛犊子狂奔而过。
这二人当真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天造地设的一对。
池时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的蹦了下去,也对着池老爷子伸出了手,“阿爷你不下来,是嫌这马车门太小了么?要不然我把这马车拆了,您搁上头盘腿坐着像菩萨一样打坐。”
“我再找几个活计来,直接揭开这马车底,把你抬进去?不用担心的,他们手十分的稳当,之前抬尸体,都练习过好多回了。”
池老爷子胡子抖了抖,“你这张嘴,我总有一天,要拿那缝尸针,给你缝起来!”
池时一听,扶着他下了马车,摇了摇头,“那不行,您手艺不行,缝了也漏风,旁人瞧了,要说我们池家徒有虚名的!”
池时的话音刚落,池家大伯便立马冲了过来,怒道,“阿时,你是怎么同你祖父说话的?你平时便性格乖张,我等忍让你就算了,可这是你祖父!”
池时挑了挑眉,刚要说话,就瞧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奔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那欢呼声起哄声,简直要把人的耳朵给震掉了。
“池九爷!池九爷!”
“那就是池九爷么?生得可真好看啊!”
“哎呀,九爷看了我一眼!兄弟们,我是不是该回去躺在棺材里等死了!”
……
池老爷子脑子一嗡,有些艰难的吞了吞口水,“阿时你在京城……”
池时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扶着池老爷子就要往里头走。
人群中又是一阵激动的叫声,“啊!九爷对我翻白眼了!我今儿个简直是鸿运当头!这是说阎王爷不乐意收我啊!”
不等风中凌乱的池家人反应过来,一队人马便已经走到了跟前。
一个胖乎乎的内侍,笑盈盈的甩了甩拂尘,笑道,“池家人接旨罢!池家九娘池时,屡破奇案,远有那杀人签悬案……近有入梦人冤案,令法则清明,使百姓安宁……今御封一品女仵作……”
“快快快,把这匾额,给挂到池家的大门上。”
池时“哦”了一声,“我们家门上已经有一块了,这两块放在一起,会不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池老爷子已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池时一愣,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啊!池老爷子一把年纪没有功夫,竟然能够捂住她一个从小习武人的嘴,那么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在特定的情形下,是不是也能够暴起杀人,杀死一个比他强很多倍的人呢?这个很多倍,是多少倍?极限在哪里?
“挂挂挂!池时这是欢喜得昏了头了,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领旨谢恩。”
池老爷子说着,松开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伸出手来,捅了捅池时,又吸了吸鼻子,“阿时,阿时!你便是要送祖父现在归西,祖父都要在墓碑上刻,孝子贤孙池时!”
池时回过神来,看着池家门前挂在一起的两块御赐,摇了摇头。
“周羡,你哥哥若是能来看一眼,一定会十分后悔。太丑了,太丑了,被另外一块匾一衬托,这个字太丑了!”
第五一七章 还不提亲
即便那匾额上的字丑得惨绝人寰,但是池老爷子还是在每日清晨都装模作样的出门晨练,在门前徘徊一刻钟,看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差口水流出来。
到了黄昏,又以散步为由,再出来扭脖子抖腿,看上一刻钟。
然后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儿,抖着腿愉快地过完了一天。
就连池时路过鄙视的说他是不是中了风,脑壳有了点问题,他也丝毫都没有在意,反倒拍着池时的肩膀,慈爱的夸奖道,“果然阖府最孝顺的,便是我家时儿了。”
池老爷子这么一整,整个池家全都笼罩在了池时大魔王登基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喜悦之情,一直持续到了年前的前几日,姚氏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倚着门,看着正在院子里逗狗的池时。
一转头,对着屋子里正抱着猫儿烤火的池祝骂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只管你那猫儿!不知道的,还当猫儿是你生的,我们阿时,是你从尸堆里捡回来的。”
池祝怀中的猫儿,像是被正室抓了个正着的小情儿,尾巴一甩,慌忙逃窜了出去。
池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讪讪地笑了笑,“瑛儿媳妇有了喜,时儿又封了官职,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夫人怎地还……”
姚氏瞪了他一眼,看着没心没肺的父女二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院子里逗着小狗儿的池时,揉了揉烟笋的耳朵,“阿娘今天一大早,已经叹了三十九次气了。”
姚氏见她搭腔,提着裙角就走了出来,她一把挽住了池时的胳膊,拍了拍她裙角上沾着的树叶子,“我的儿,那什么一品二品的,都是你祖父在乎的。”
“阿娘那是半点儿都不在乎。当初我们回祐海之前,楚王向我们夫妻二人表明了心迹,说是要娶你为妻。阿娘这几个月在家中,那是辗转不安。”
“周郎虽然是好,但门第委实太高,我儿犹如那天上的鹰,最是不喜束缚。世人皆道高门好,可那楚王妃是那么好当的?这执掌门户,为人处世,同人寒暄,繁杂得要命,你是不会喜欢的。”
“这亲事,是个好亲,可它又不是好亲。若按照阿娘的想法,倒是不如嫁了陆锦,你们从小一并儿长大,在祐海的时候,你做仵作,他做捕头,也是十分的和睦。”
“他若是欺负你,还有阿娘给你撑腰。可如今……”
姚氏说着,忧心的看向了门口,“我的儿,你没有发现么?自打那日接你我们来府之后,楚王殿下便再也没有来过这种李院了。”
“我去铺子里查账,都悄悄地听人说那闲言碎语。说……”
池时好笑的看向了姚氏,“阿娘,听旁人说什么。左右我也不想嫁,不来娶不是更好,查查案子,陪陪阿娘,逗逗狗儿,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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