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71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池时摇了摇头,“下一次,我替你找一个郎中。”

  周羡一愣,笑着对外招了招手,唤了那店主来,叫他们用食盒装了小鱼,让池时带回去。

  做完一切方才说道,“观澜早便同家中决裂,这次我出手对付沈家,他也一早便知晓了。”

  池时挑了挑眉头,“嗯,像你问我,关于严音的看法一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可指摘。人与人各不相同,愿意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便是了。”

  她说着,站起了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这么一耽搁,再过不了多时,天该要亮了。

  “我先家去了,不用送的。像你笑得这么好看的人,指不定走在路上,要被人扛了回去。到时候我还得出手救你。”

  周羡无语的站起身来,递给了池时一个木盒子,“知晓你记仇。这个给你,咱们都是大老爷们,今日结的怨,不留到明日去,你莫要恼我了。”

  池时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在空中晃了晃。

  周羡笑了笑,看着池时出了院门,不见了踪影,方才松懈了下来。

  他有些慵懒的斜着坐,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常康走了进来,躬了躬身子,“殿下,都准备好了。”

  周羡眯了眯眼睛,站了起身,他的余光在屋子的一角瞟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跟着常康,走出去门去。

  屋子一角的阴影晃动了一下,像是一缕青烟飘过,光影晃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粥铺的门口,已经站了整整齐齐一列穿着甲衣的兵士,他们手中拿着红缨枪,午夜的雪花落了下来,像是白糖一般,粘在了那鲜红的缨上。

  周羡穿着雪白的袍子,蓬松的白色毛毛承托得显得格外的单薄和瘦弱,他一个翻身上了马,举起了手中的马鞭。那把惯用的鹅毛扇子,早就被他插在了腰间。

  周羡的马头一动,身后的那群士兵,即刻追了出去。

  他们所到之处,路面上的积雪,都被震得飞了起来。

  周羡仰着头,看了看那门匾上写着的沈府两个字,翻身下了马。门前这般响动,沈家的门房只要不是聋了,便能听得着。

  他慌慌张张的打开了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楚……楚王殿下……这么晚了,主家都歇……歇了……可是太后……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抓人!”

  这一声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似的,从周羡所站之地往里去,沈家的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殿下,雪下大了!”常康说着,走到了周羡身边,撑起了伞,同他一道儿,朝着里头行去。

  沈家乃是高门豪族,人丁兴旺,在京城里,除了皇宫,便数沈家占地最广。

  周羡行到一半之时,沈家的人的已经整好衣衫迎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乃是张太后的兄长沈屹,“楚王殿下无故带人闯入臣家中,是否太过分了一些?待明日老臣定是要上殿,在御前分说一二!”

  周羡笑眯眯的看了过去,一阵风吹来,将他身后的雪花粒吹起来了一层,吹得他的袍子作响,“不过是想请沈三舅,喝杯茶罢了。”

  他说着,突然从一旁的常康手中,拿过一柄弓来,“咚!”

  长箭划破夜空,沈家人脸色大变,那沈屹更是怒不可抑,就地一滚,骂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周羡将长弓扔了回去,“大舅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瞧着,沈家的屋顶上,站了一只乌鸦……这乌鸦最好腐肉,实在是晦气。羡不过是替大舅,除晦气罢了。”

  沈屹坐在地上,猛的一回头,见那屋顶上,果然立着一只乌鸦,它已经被箭穿透,就这么一眼睛的功夫,滚了下来,徒留上屋顶上的一条血迹。

  周羡笑了笑,走了过去,扶起了沈屹,“母后还总是担心,大舅身子不好。看到大舅身姿如此矫健,母后也要高兴了。”

  沈屹看着周羡的一张笑脸,神情有些恍惚。

  周羡平时也一直笑。

  陛下脾气火爆,管你大舅二舅,都是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每回骂了之后,周羡便会提着礼,上门说和。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那会儿他觉得,这孩子笑得像是春日的风似的,吹得你每一根汗毛,都舒坦得直摇晃。

  可是,在隐约的记忆里,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周羡中毒之前,他也爱笑,却不是这般温和的笑。宫中设宴,年幼的楚王的破了天荒的给他倒酒。

  那会儿张玉刚做了太后,沈家更上一层楼,他很是得意,连几岁的孩子,都晓得看眼色,可那酒刚一入口,楚王便蹦上了桌子叉着腰,哈哈大笑。

  他说,“大舅,我尿的可是好酒?”

  他当时怒极,宾客满堂,谁没有看到,他沈屹喝了周羡的尿,他脑子一热,抬手就想揍人,可拳头还没有挨到周羡身上,这孩子便往后一仰,摔在了地上。

  他眼泪汪汪的,“大舅,你啷个要打我?”

  那会儿他成日同常康漫山遍野的玩,学了一口别扭的口音,声如洪钟,震得人脑瓜子疼。他阴沟里翻了船,百口莫辩……就在陛下过来,抱着他安慰的时候。

  他分明瞧见,周羡在对着他笑。

  明明这笑容,同他以前千百次登门道歉并无区别,可沈屹却陡然发觉,这笑中藏了刀。

  周羡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将我三舅捆了。”

  沈屹猛的惊醒,后背瞬间凉了,他才刚收到风声,楚王府要重审驸马案,那平城……

  “殿下!?”沈家老三沈铎被人打倒在地,惊呼出声,“殿下,我何错之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羡责备的看了手下一眼,“对我三舅温柔一些,怎么可以把他打吐血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舅,这话说得脸皮有些厚了!带走!”

第一四二章 初露锋芒

  周羡说着,一把拽过了沈屹的胳膊,“大舅这边说话。”

  沈屹深深地看了周羡一眼,对着沈铎摇了摇头,沈铎一惊,眼眶瞬间红了,他垂下头去,再也不挣扎了。

  “大舅,不是周羡无情,实在是不能也……我奉命查平城案,不料却是牵扯出了一桩大事,平城官银……三舅糊涂啊,铁证如山。驸马因此而死,姑母死咬着不放。”

  “羡半夜抓人,就是为了避免沈家落人口舌。出宫之前,母后托羡转言,这家中枝叶大了,难免有腐败之根,剪掉便是了。”

  “羡至今都还记得,小时候,羡骑在三舅肩头去看花灯……唉,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沈家一门忠正,母亲乃是天下第一贤后,又能容私,又岂敢容私?”

  周羡说着,长叹了口气,“大舅看到那只死掉的乌鸦了吗?羡言尽于此,明日早朝,母亲等大舅明言。”

  他说着,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着沈屹笑了笑。

  沈屹一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记得周羡说的,沈铎带他去看花灯。先帝在位之时,每年正月十五,便会领着宫中的皇子公主们,出来看花灯。

  那时候周羡的母亲已经死了,他的表妹张玉做了皇后,沈家成了后族,周羡管他们叫舅父。

  周羡缠着沈铎,要骑在他肩头看灯。先帝对周羡,格外的奇怪,对他时而厌恶,时而纵容,养得那孩子,一身的毛病。沈铎扛着三岁的周羡出门看了一场灯会,回来之后,半个月没有出门。

  那孩子兴奋得很,见到什么灯谜,都要去猜,一猜对了,便激动得扯人头发,沈铎一个大人,怎好同孩子计较。偏生他年纪虽小,却是小聪明极多。

  一路走过去,不知道赢了多少灯,跟着去的太监小厮,手中都拿不下了,周羡充好人,拿了一盏鲤鱼灯,晃悠晃悠的……有人闻到了一股糊味。

  “三舅你着火了!看我灭火!”周羡嗷嗷一叫……这一叫沈铎那是咬牙切齿了一辈子。

  这熊孩子把他头发烧卷了不说,还借着救火之名,对着他的头发尿了。

  如此这般,简直是罄竹难书。

  沈铎性子乖觉,戾气重,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先帝上元节还极喜周羡,到了中元,便又将他嫌恶的抛到了一边。

  那年宫中的荷花开得极其旺盛,坐在小船泛舟湖上,躲在那荷花丛中,都看不见人影儿。沈屹提溜了周羡,将他按进水中,那孩子到底年纪小,不会水,被呛得险些没有了鼻息。

  还是他当时瞧见,骂了沈铎一通,将那孩子救了上了。

  他记得周羡吐掉了口中的水,冷冷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三舅今日不杀我,他日必死在我手中。”

  那时候的周羡,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他的孙儿,在那个年纪,甚至还离不得乳母。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方才惊觉,年幼的周羡,并不是在说笑的。

  “父亲,父亲,怎么办?三叔被抓走了?咱们现在可不能坐以待毙。”

  沈屹从回忆中惊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他面沉如墨,“回屋,写折子。”

  ……

  周羡骑在马上,回头看了过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唯独沈家灯火通明。

  “殿下,十三押送沈铎进宫了。殿下今日本可不必亲自登门,为何?”

  不管背地里是如何你死我亡,楚王府同沈家至少大面上,是一团和气。周羡完全可以不做这个出头羊,让其他的人去做剖开沈家的那把刀。

  见周羡不答,常康又问道,“殿下,私造官银,等同谋逆。沈家这回会完吗?”

  周羡摇了摇头,“不会。沈屹做事周密,是个老狐狸。沈铎惯来冲动,哥哥没有完全拿捏朝局,这江山有一半是张太后同沈家说的算。”

  “私造官银来的钱财,谁用了?张玉对此事心知肚明。长公主要重新查驸马案,便一定会牵扯出平城旧事。张太后当时,却是半句未拦。你猜为何?”

  常康挠了挠头,“殿下,我不知道。我娘要是给我生了九个脑袋,我说不定就能够明白殿下还有九爷每天在想什么了。”

  周羡不以为意,聪明的人很多,忠诚的人却很少。

  “因为她在那一瞬间,已经决定断尾逃生,舍弃沈家三房了。沈铎嚣张妄为,是沈家的弱点。张玉想要亲子上位,沈家就不能有弱点。”

  “我们顺手推舟,把沈家打开一个豁口;她在那一瞬间,也决定顺水推舟,铲掉沈家的腐肉,她的亲表兄。”

  “明日沈屹一定会在早朝之上,自揭家短,大义灭亲。”

  “沈家若是这么容易便被扳倒。那就不是沈家了。”

  周羡说着,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常康一瞧,忧心地扶住了他,“殿下,天气太凉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十三办事妥当,不会出岔子的。”

  “常康,我都快要忘记,我是什么样子的了。池时笑得真好看,而我是这天底下,笑得最难看的人。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可不知道,我还能有几个天凉。”

  常康眼眶一红,他犹疑了片刻,说道,“今日在粥铺,我都听见了。殿下不如听九爷的,在外头寻郎中看看罢,兴许还有转机。殿下心地好,一定会好起来的。”

  周羡笑了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何明知道沈家会同沈铎割席,却还要顺了他们的意,前去沈府呢?”

  常康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明明知道我笨,还问我。殿下,管他们怎么样,咱们出京吧,遍访名医,总能找到办法。”

  “以后有这样的问题,你便问池九爷,他聪明得要命,什么会。不管殿下问什么,她都可以回答出来。”

  周羡本来就没有指望常康回答。听到池时的名字,周羡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嗯,他是很聪明。”

  “因为总会有人,不想要沈铎死。犯了死罪,怎么才能不死呢?”

  常康吸了吸鼻子,惊讶的看向了周羡,“殿下是说,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