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72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第一四三章 引为知己

  周羡没有继续回答,却是扬起马鞭,飞奔了出去。

  雪花粒拍在他的脸上,打得有些生疼,那冰冷的气息无孔不入,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让那翻腾的肺部,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上涌的鲜血好似被压下去了一般,无比的畅快。

  周羡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想池时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孤独,即便有哥哥在身边,还是觉得很孤独。像是一人一马在雪地里行走,除了他自己,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似在地平线那里,看到了一个黑点儿。虽然很小,几乎看不清楚,可他知道,那是池时。这天地之间,好似不只有他一个人了一般。

  可是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走过去,同池时相遇的一天。

  不是现实中的相遇,而是真正的相遇。

  池时是那个,他说了一句,便明白三句的人。

  说起来,大梁朝自立朝以来,便以嫡长为尊。他的父亲周兆黎,自幼封了太子。周兆黎清明果敢,乃是难得的皇帝,他那一生,若说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那便是没有遵从太皇太后的意愿,选择张玉为后。即便如此,周羡的母亲去世三个月之后,他便像是纠正错误一般,斩杀了挚友李将军,火速的立了张玉为后。

  世人都以为,先皇后犯了大错,李家有意谋反,周兆黎不久将会废太子。朝中人心浮动,张玉做了皇后之后,沈家日渐猖狂。

  周羡至今都记得,在那深宫之中,每日早上太阳升起,他都不知晓自己同哥哥,今日的悲剧是否会来临。若非张玉所生的大儿子,脸上天生有胎记,做不得储君,小儿子同他上下年纪,没有一争之力。

  如今的皇帝是否是周渊,就难以商榷了。

  咕咚咕咚的水,灌进口中,吸进肺里,呛得人无法呼吸。周羡自幼早慧,在很多人都当他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差点儿死了,沈铎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

  就这样,世人还都说,张玉一代贤后,视周渊周羡如同己出。

  周羡勾了勾嘴角,年幼的事情,像是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哥哥周渊从小被立为太子,周兆黎待他十分的看重,请了三个老师轮番教导。大梁当时以值鼎盛,四海升平,太平时期的君主,要求的是温和宽仁,乃是守成之君。

  父亲死后,周渊乱作一团,先前所学的一切,瞬间逆转,成了弱点。太皇太后强势,沈家虎视眈眈,周渊哪里护得住他们?

  他那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阿羡,若你是皇帝就好了。你杀伐果决,一定可以肃清天下。”

  ……

  “殿下,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都快要追不上你了。你还没有说,有谁会想要免死金牌来救沈铎呢?你不是说,沈家人割尾求生,已经决定要舍弃沈铎了么?”

  “那又何必,费尽心思来救他?”常康想不明白,他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不懂就问。

  周羡的回忆被打断了,他缓了马,一抬头,楚王府也已经在眼前了。

  “沈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张玉一般狠绝。沈铎再不好,那也是人子,人夫,人父,总有人愿意为他奔走。大义灭亲的名声已经有了,小辈再落一个孝感动天,岂不是绝好?”

  周羡心中一片清明。

  “倘若我是沽名钓誉之辈,定是会如此所为,将沈家的劣势,扭转为顺势。既杜绝了沈铎继续胡作非为,给沈家留下漏洞,又能保住他性命,落一个清正美名。”

  “而且,沈家要拿免死金牌,定是会在宗亲之中,挑选汝南王继子,免死金牌从谁那里露面,谁就是滁州卢氏灭门案的凶手。”

  周羡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真的免死金牌一早就在他的手中,幕后之人跑去滁州,屠了卢氏满门,拿到手的,不过是个假的免死金牌而已。他一早放下鱼饵,只等大鱼上钩。

  他想着,垂了垂眸,到时候真正的汝南王世子,便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出来了。

  常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殿下从小到大,都这么厉害!”

  周羡勾了勾嘴角,翻身下了马,将马绳扔给了常康,“我去歇一会儿,明日早朝,还要去听大舅声泪俱下的告罪书。”

  常康看着他的背影,牵了马走了进门,他眼眸一动,对着恭敬的站在那里的管家,招了招手,“你给池家送节礼,再送得丰厚一成。”

  管家一愣,有些犹疑,“可是节礼都有定数,你照着往年送去汪仵作府上的份例来的。汪仵作德高望重,节礼已经十分的丰厚了。”

  常康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池九爷是我们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都带他去喝粥了好吗?那可是头一份的!可见池九爷在楚王心中,那是不一般的。

  而且,常康的手紧了紧,他总觉得,池九会是殿下的贵人。

  管家身形一晃,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眼中迅速的积满了泪水,“可是小殿下怎么办?”

  常康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什么小殿下?我们殿下,就是最小的殿下。这么晚不睡,是为难你老人家了!赶紧去歇着,日后不用等门了。殿下的安危您大可放心,只要我常康还剩一口气,殿下就不会掉一根头发!”

  “哎呀,不是,今日早晨,殿下梳头掉了三根头发!重新说!”常康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说道,“只要我常康还剩一口气,殿下就不会掉一根毫毛!”

  管家充耳未闻,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

  常康自觉对牛弹琴,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马自顾自的离开了。

  整个楚王府,殿下第一聪明,他第二聪明,那是绝对没有错的!

  黎明即将到来,乃是夜最黑的时候。

  周羡刚换了衣衫,躺在榻上,就瞧见门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怎么样了?”

  黑影拱了拱手,“主人,都已经办妥了。等到案子一结,那个……”

  黑影说着,学着周羡在粥铺里的动作,抹了抹脖子,“那个人,将为主人所用。”

第一四四章 姚氏进京

  池时早晨醒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停。

  光秃秃的李子树落了白,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春日的梨花的开了。

  池时穿着一件单衣,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习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胸口碎大石他虽然天生就会,但练练总能碎得更好一些。

  “阿时,阿时,昨儿个你回来得晚,来不及同你说,我昨日收到了母亲的第二封信,算算时日,今日午后,他们便能到了。”

  “今儿个一早,我去铺子里拿新皮袄。之前收了两块好皮子,给你同阿娘做了新衣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今日本来陛下要封笔,却不想早朝出了大事了。”

  池时并不意外,周羡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这翻天覆地的妖风么?

  “沈屹今早上折子,控诉亲弟弟沈铎十桩大罪。那沈铎平日里看着高风亮节,背地里居然私采金矿,私造官银。沈屹当堂痛哭,自摘官帽,脱了锦袍。”

  “交了那金矿不说,还叫人抬了家私上殿,说是要弥补亏空,请求陛下从严处理,以慰万民!”

  池瑛说着,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脸,他走得太急,脸都红了。

  瞧见池时穿得这么单薄,立马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替他披上了,“知晓你有功夫傍身,但你也是个人,又不是那牛犊子。这天上还下着雪呢,你倒是好,也不怕着凉了。”

  池时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子,“嗯,哥哥,我好冷!”

  池瑛一瞧,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他用手扇了扇风,“好吧,哥哥觉得你冷。你猜陛下是怎么处置沈铎的?”

  池时将那披风取了下来,拿在了手上,“感念沈家之功,秋后处决。”

  池瑛颇为诧异,随即又笑着将池时头上的雪花掸开来,“我家阿时就是聪明,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御史台谏言,私造官银,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陛下顾念太后,顾念之功,不连坐家人。那也当判个斩立决。阿时怎么想到秋后处决的?”

  池时摇了摇头,“左右一个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池瑛笑了出声,他知晓池时不喜政事,也不同他深聊,唏嘘了一番,又从小厮手中接过了食盒,“我过路的时候,难得遇见有卖糖油粑粑的,便给你买了些,快点趁热吃。”

  “阿时进了楚王府,又查了驸马案,日后行走,可得当心些。外戚过于强势,于国而言,并非益事。沈家这回割了肉,定是要还回来的。”

  “这虚伪的和平,怕不是持续不了多久了。你切记一心查案,旁的事情莫要多管。省得叫阿娘担心。”池瑛说着,走进屋子,站在桌前打开了食盒。

  池时一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伸出手去,想要拿那糖油粑粑,却是被池瑛一把拍开了,“瞧你馋的,刚打完拳,可洗了手?”

  “我是打拳,又不是徒手耕地!”池时不满地嘟囔道,还是照着池瑛说的,痛快的洗了手。

  这会儿功夫,久乐也提着朝食回来了,他在门口蹦跶了几下,跳掉了鞋上的雪沫子,见到池时,高兴的举起了手中的食盒,“公子这么早就醒了。”

  “昨夜歇得晚,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些时候。便去打听了一下,虽然雪下得不小,不过城外没有封路,京兆府的人吸取了头回的教训,一早派了人,去路上铲雪。”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长房的人,说是今日安排了家宴,待老太太他们到了,一道儿用午食。我已经叮嘱人送炭来了,都是上好的银霜炭,定是不会冻着夫人的。”

  池时满意的点了点头,久乐办事,就是面面俱到。

  时间说早,也不早了,毕竟这宫中早朝的消息都传遍了,池时同池瑛用了朝食,才刚刚擦到虚目的肋骨处,便听到院子外头有了响动。

  她整了整衣衫,随着池瑛一道儿,去了那池府的大门口,池家老太太一行人,已经下了车。

  “母亲,您可算是来了!媳妇儿这双眼睛,都要盼穿了,砚哥儿非说要去城门口迎接您,我瞧着他有些咳嗽,硬生生的拦下了,他还搁这里同我闹呢!”

  “我好说歹说,说瑛哥儿也在屋子里待着,不想你,净给人添麻烦,才将他拽住了。一晃这么多年不见,您还跟我进门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您这一来啊,我可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池时站在一边,拿出了一颗瓜子来,在嘴中咬了咬,那清脆的嘎嘣声,突兀的打断了长房夫人的哭天抢地。

  所有的人,都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池时吐出了瓜子皮,拍了拍手,“狗改不了吃屎,伯娘说话改不了拉踩。你便是把砚哥儿的肚皮吹破了,那也没有人拦你。提我哥哥,我就不乐意了。”

  “我哥哥也要去城门口接祖母的,叫我拦住了。我说啊,哥哥你瞧,大房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祖母了,都不出去迎。我们承欢膝下,不过才短短数日未见,便巴巴的冲过去。”

  “倒是承托得长房不孝顺了,好似他们不乐意迎祖母来似的。哥哥是个良善人,听我这么一说,那是左右为难。”

  池时说着,抬手指了指这门口的红灯笼,“这祖母来了是大喜事,伯娘哭天抢地的,的确是没啥主心骨,也难怪京城池家打拼这么多年,还是舍不得祐海池家的金子招牌呢!”

  池老太太面色一沉,“你这孩子,又胡说什么,哪里分什么京城池家,祐海池家?”

  “大伯娘,听清楚了吗?”池时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姚氏这才上前来,拉住了池时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不过母亲,这门口风大得很,砚哥儿不是咳嗽么,怕是不好吹冷风。”

  “咱们有什么话,进屋说去,这要过年节了,来来往往的人多着呢!”

  池老太太余光一瞟,见有不过路人探头想要看热闹,点了点头,“进去罢!时哥儿也莫要嗑瓜子了,这门口风大,仔细喝了一肚子的气去。”

  “嗯,风是挺大的,要不然大伯娘怎么差点闪了舌头呢。”

第一四五章 池家变化

  那长房夫人常氏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她扭过头去,像要怼回一二,却瞧见池时意犹未尽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是饿了三日三夜,恨不得见个人便撕下一块肉来。

  常氏头皮一麻,挽紧了池老夫人的手。

  池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精挑细选的长媳,乃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嫡女,最是懂礼数识大体。人看池家体面不体面,便是看你了。”